一聽曹頡要把家給燒了,丁梅吃驚不已:“曹頡,你瘋了,你說要把我們的家燒了?”
“燒吧,爺爺當年都是這樣的。把想帶走的全帶走,其他留下來的,全都燒燬!家是不能搬清的,我們的痕跡不能全部抹除,這樣總是會有後患。奶奶那一次負傷,爺爺說過,好像是因爲一本皇曆。我是怎麼也想不通,一本老皇曆,怎麼就能被人順藤摸瓜給找上門來的。你說可怕不可怕?還是燒吧。我們的霈兒還小,你肚子裡還有一個,我得要讓你們母子絕對安全。其他的,我管不了許多了。”
丁梅一聽,總算明白曹頡的奶奶是怎麼去世的了。一點兒蛛絲馬跡,都能讓一個人送命,這是多麼讓人無法想明白的事?丁梅心裡驚駭不已,但嘴上卻沒有講出來。但丁梅的眼淚還是啪嗒啪嗒地掉下來了。這個家,他們一起打拼了五六年纔有的家,說毀掉就毀掉了?
今後,也可能再沒有安生日子可過了。
像是知道丁梅在想什麼似的,曹頡說:“梅兒,你放心,我會讓你、讓霈兒過着安寧與舒服的日子的。沒有人可以打擾到你們,也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們。我發誓!”
隨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些銀票,給元字號的三位兄弟每人一百兩。
“兄弟們不要嫌少。我這裡只能多留一點了。我得另找地方安家了。得在這京城一個稍微僻靜之處,買一套房子。”曹頡平靜地說。
陸永發、李純和王棟三人哪裡肯要,命都是曹頡救下來的,還能再從曹頡手裡拿錢?
丁梅是好女人啊,見元字號的兄弟不肯接受,馬上就開口了:“各位哥哥,務必收下曹頡的心意。這場意外,把你們也拖進來了,你們不收下來,曹頡心裡過意不去的。”
說着,她從曹頡手裡拿過銀票,一一塞到元字號的兄弟手裡。
“你們要收下的。這錢也是你們應得的。這些人,不是光來殺我的,也是要來殺你們的。”
三人這才訕訕地收下。
李純倒也直爽,一邊收下,一邊問道:“兄弟,你怎麼知道他們兜裡有錢的呢?”
“這是簡單的事。他們領了任務,奔我這裡來,一定是有大筆賞金,這才肯接活兒的。所以,這錢,他們拿到手,還沒有來得及放回家中哩!這是慣例。帶頭的人身上,又會多放一些銀兩銀票的,賞給手下。總不能他們拿了大頭,手下卻喝西北風的。但他們又不肯出手那些銀票給手下的人,於是,便在身上多帶些散銀子打賞手下的。這事情,我見得多了。”
衆人一聽,都是吃驚不已,天下竟然還有這樣的事。這才明白,眼前這個曹頡,原來是經過大波折、見過大風浪的。
曹頡自然是經過大波折、見過大風浪的人,跟着爺爺和奶奶搬那麼多次家,曹頡還是好些次看到爺爺和奶奶是怎麼打發來的人的,不讓他們走了,但他們身上值錢的傢伙什兒,爺爺和奶奶從來沒有放過。不拿白不拿。是不是?
這些錢,真的是拿命換來的。但今天,曹頡就拿用命換來的錢給了兄弟們。
這夥人,今天的賞金竟然是五百兩。曹頡給他他們每個人一百兩,三個人三百兩。曹頡這裡還有兩百兩。另有些碎銀子。
曹頡也是掂量出來了,這背後的主子,出手是大方啊,花五百兩買兇殺人,要拿他們兄弟幾個人的人頭。
看來,元字號今天碰到的事,真的是大事兒了。
但這些江湖上的事,曹頡不想告訴兄弟們。真要是告訴他們,他們的人頭,賞格是這麼個價碼的話,明天他們可能都不敢再在元字號露面了。
火把點起來了,陸永發說:“兄弟,還是別燒吧,這是京城,你們過去可能是在荒僻村落,燒掉房子也不會有動靜。這京城,一把火,會有大動靜的。”
“我知道,但也顧不了許多了。我不能讓一本老皇曆那樣的事再發生。天知道這房子裡還有什麼會把我們暴露出來。再說,這幾個人,我不能讓那些對手發現是死在這裡的。幾大門派如果聯合起來對付我,我倒不怕麻煩,我擔的是他們。”說到這裡,曹頡用手指了指前後左右的街坊們,“那些門派如果找過來,發現是在這裡死掉的,說不定會屠殺這裡的無辜平民。他們做得出來,這幫畜牲!”
這幫畜牲還能幹得出來的是,他們也會把他的這幾個兄弟給殺了。
他們能做得出,曹頡這裡手就不能軟啊!
陸永發到底是幾個人中年齡最大的,想通了這一點,心裡對曹頡倒是非常服膺:“這小子,看不出啊,原以爲你就是個一根筋,沒想到是一個做大事的人。”
曹頡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大哥你別這樣誇我啊,你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既然明白了這其中的原委,這房子,確實就留不得了。
將火把扔進屋子裡,頃刻,屋子裡便騰起了大火。
很快,火苗騰出了屋子外面,向四面蔓延。
幾個人按曹頡說的,先分頭站在東西南北的路口,阻止人們前來救火:“各位街坊、百姓人等,請大家不要前來救火,大家只管把自己的屋子守好,臨近這裡的房屋,注意切斷、隔離火源。官府在此辦案,百姓人等迴避。”
陸永發的叫聲更是嚇人:“軍民人等聽令!官府抓人,正在火燒朝廷要犯私第,爾等不得滅火,任其燃燒。爾等只須保護好自己宅第不受火災即可。如果有救火者,等同私藏欽犯,必重罪處置。”
陸永發這一聲吆喝,還真是管用。本來有人已經來施救了,一聽陸永發的吼叫,便又連忙縮了回去。只有離曹家近的幾戶人家,弄來了水,緊緊盯着曹家的方向,一看到火快要燒到自己家時,才潑水澆滅,保證自己的宅第不受火勢侵擾。
幸好,曹頡的屋子,是在鐵扇子衚衕的深處,與其他人家的房子,既沒有連着山牆,更沒有連着屋樑。甚至,曹頡的屋子,離其他人家的屋子還隔了幾條其巷子。雖然門前有一條小路,但是,再一看,曹頡家的屋子,其實就孤零零地立在刺槐樹下。
曹頡心裡服膺爺爺!
爺爺是什麼人啊!當初買下這棟房子的時候,也是左左右右,仔仔細細看好了的,知道終究還是會有一天,這房子也得燒了,到時候別禍及其他百姓之家。
沒想到,爺爺這才離開人世沒有幾年,這房子還真是沒法子留下來了。
這樣的事,以後還會不會再碰到呢?
曹頡心煩意亂,於是便不再去多想,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
曹頡一家和元字號的三位兄弟,待房子燒得差不多了,那五具屍體,也已經被徹底燒成灰了,便準備撤了。這時候,才聽到遠遠的衚衕外面,有響箭示警,接着聽到有人鳴鑼:“走水了,走水了!”“鐵扇子衚衕失火了,大家夥兒快來救火啊!”
這是九門提督的巡捕營在高叫,曹頡便連忙讓兄弟們一起趕緊離開。
陸永發幾個人這才明白曹頡的心思,也就更加佩服曹頡了,留下那些人的兵器,其實留給官府的人看的。這火,是不能把那些兵器燒燬的。前來救火的官兵最後肯定會發現這些兵器。這些兵器上,總會留下各門各派的痕跡,有的甚至會鐫有兵器主人的名字。一般來說,江湖上的人,都是視自己的成名兵器如自己的性命的。曹頡留下他們的兵器,並不是想要折辱對方的意思,他只是爲了讓這些兵器給官府的巡捕發現,然後,讓他們靠這些兵器作爲線索去勘查這起火災的原因。
巡捕們來救火的時候,其實火勢已經漸漸地小了。
曹頡帶着一家人,這時候,也已帶着元字號的兄弟,從衚衕的一個叉路小巷子裡走到了另一條僻靜的小街上。
一路迤邐而行。
路上遇到幾撥巡更的人,懷疑他們是打劫了哪個富家,上來盤問。都是陸永發上前打發他們,說是白天忙於公事,只能晚上搬家。
說完,他便會給巡更的兵勇看他的官符。
兵勇驗看了官符後,發現竟然是個官居六品的大爺,便什麼也沒有說,一路放行了。
實在,巡更的兵勇們也沒有發現有其他什麼可疑之處。
陸、李、王三位爺,他們仗着有曹頡在一旁,倒是一點不怕,可是,曹頡卻有點忐忑不安,晚上那一撥人是不是皇差呢?真的是皇差,那就是天大的事。雖然曹頡沒有殺更多的人,但到底是死了五個人。
說起來,他曹頡,竟然是第一次出手殺這麼多人。
“曹頡,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呢?得讓霈兒先住下來,孩子要睡覺了。”丁梅說。
“我是想把東西先放到元字號,然後,去找一家客棧,先把他們孃兒倆安頓下來。”曹頡的打算不錯。東西放在元字號,放上幾天都不要緊。找房子的事,倒確實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落實的。
“兄弟,我看,你們乾脆哪兒也別去,一家人就在元字號住一晚。房子的事,明天再說。如果不願意在元字號將就,我們也可以找一下柯巴大人,看巡捕營那裡能不能幫你安排一下這一晚。再說,巡捕營裡,應該更安全些。”陸永發說。
曹頡倒是想過去找柯巴。但是,這才第一天認識,就去麻煩人家,這多麼不好意思。再說,柯巴今天如果當值還好,如果不是他今天當值,那就真的麻煩人家了。
曹頡於是搖了搖頭道:“不,我們還是去元字號。我把他們母子安排好後,再把哥哥們一個個送回家。你們就不要再跟着我忙了,哥哥們這樣待我,兄弟過意不去的。”
陸永發說:“兄弟見外了,你待哥哥們恩重如山。哥哥們卻沒有幫你做到什麼事。這樣,我們三人,現在就把兄弟先送到元字號,然後,我們各回各家。如何?”
“好吧!眼下,這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到達元字號提塘署門口時,王棟想讓門房陳老爹起來開門,陸永發說:“算了,這麼晚了,別把陳老爹的覺給攪了。李副官,還是麻煩你一下,你翻越牆頭過去,先去找巡值的,打個招呼,說甲號室的曹頡署裡安排住在這裡一夜。然後來開門。我們先在外面候着!”
“好咧!按大人的吩咐!”李純說完,人已經飛身上了院牆。
王棟在一旁,看得兩眼直翻。他今兒個纔算明白,這元字號提塘署裡的人,這個能打架,那個能飛檐走壁。只有他是最老實的也是最沒有用的。開始,他還認定曹頡也就比自己跑得快一點,可是,今天這一折騰,才知道,曹頡是扮豬吃虎的,他纔是最兇的。
以後,在元字號提塘署,是沒有他的好日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