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刑部衙門。
已是半夜,但刑房裡卻時不時地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淒厲嚎叫。
刑房是刑部用來審訊之所在,位於刑部官署的後院,在這空闊的後院之中,左右各有八間用黑色巨石壘砌而成的房子,並無窗戶,只有大門,左首八間俱是紅門,就像是鮮血潑在門上,而右邊八門則是黑色,透着陰森詭異。
兩排刑房中間是一條青石道路,直通到底是一間深黑色房舍,對來過刑房的囚徒來說,那件黑色房舍就是閻王殿。
刑房十六門,那是名聲在外。
衆所周知,刑部堂官盧俊忠是大唐立國以來數得上號的酷吏,陰險狠辣,手底下的一幫官員也都是厲鬼,這些人對於歷朝歷代使用的各種酷刑瞭若指掌,而且加以改進,甚至創造出了不少新的酷刑。
進過刑房十六門的囚徒,幾乎沒有能活着離開刑部,即使有個別大難不死之人,刑房的經歷也將成爲終生夢魘。
兵部尚書竇蚡當然聽說過刑房十六門的殘酷,但卻從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被帶到這裡。
數名刑部差役押着竇蚡走入刑部後院,踏入後院的那一刻,望着那兩排刑房,竇蚡一顆心直墜谷底。
他四肢都被鐵鐐銬着,蓬頭垢面,囚衣的血跡已幹,臉上卻還有幾處已經癒合的傷疤。
進入刑部大獄,無論有沒有定罪,先要受一頓鞭刑,這是刑部的規矩,如果老實按照刑部的意思供認罪行簽字畫押,此後倒也不必經受酷刑,只等着最終定罪,否則刑部自然會有人日夜招待,直到囚犯最終實在頂不住。
竇蚡是國相的幾位重要心腹之一,而且此前掌理兵部,是夏侯一黨中身居部堂官職的要員。
他自己很清楚,夏侯家一垮,自己根本不可能有幸免的可能,當日在皇城之下直接就被抓捕,而後送到刑部,被關進刑部大獄那一天開始,竇蚡就一心等死。
刑部的殘酷,他很清楚。
如果自己不在認罪書上簽字畫押,接下來便是日夜不停的殘形酷法,到最終自己還是要按照刑部的意思認罪,既然如此,爲了免受皮肉之苦,他早就痛痛快快地在認罪書上簽字畫押,承認自己追隨國相謀反。
這之後刑部的人還真是沒有再爲難他,也沒有再提審,竇蚡只等着被押赴刑場的那一天,比起在刑部受刑,他更願意直接被帶到刑場一刀了結。
今晚突然被刑部衙差從監牢提出,他驚駭之餘卻感詫異,畢竟殺人砍頭是要在正午時分,現在卻是午夜時分,不到時候,這時候急匆匆將自己從監牢提出來,意欲何爲?
但不管是什麼緣故,對自己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來到後院,看到陰森的刑房,竇蚡感覺身體有些發軟,一是根本不敢往前走,兩名刑部差役卻是直接上前,從兩邊架住他胳膊,徑自向前,竇蚡整個身體幾乎是被拖行。
午夜時分,被帶到刑房,當然不是什麼好事。
剛進監牢時候一頓鞭刑就讓竇蚡生不如死,雖然他也是行伍出身,但進入兵部多年,養尊處優,實在禁不住嚴刑。
一直被駕到那間閻王殿前,一名衙差才恭敬道:“部堂大人,人已帶到!”
“請竇大人進來!”
兩名衙差架着竇蚡上前,推開門,進去之後,竇蚡便看到裡面燈火昏暗,隨即被帶到左首屋內,這屋裡倒是有些亮堂,也頗爲寬闊,只見到刑部堂官盧俊忠正站在靠牆處,牆邊則是掛着一套極爲奇特的刑具。
“先下去吧!”盧俊忠揮揮手,示意刑差退下,打量竇蚡幾眼,才笑道:“竇大人這些日子受苦了。”
竇蚡見得他陰森笑容,背脊生寒,卻還是客氣道:“如此深夜,盧....盧部堂不知有何貴幹?”
“這些時日太辛累了。”盧俊忠嘿嘿笑道:“這日以繼夜都是辦案,天天都要和一羣將死之人打交道,心情實在不是很好。今晚請竇大人過來,也是想換個心情。”
竇蚡勉強笑道:“不知有何吩咐?”
“竇大人有所不知,明日又有一批人要被押赴刑場了。”盧俊忠嘆道:“行刑名單已經從大理寺送回來,聖人也已經批准,所以明天又是一大片人頭落地。剛纔本官剛好閒下來,看了一遍名單,才發現竇大人和你的家眷也都在其中。”
竇蚡大驚失色,嘴脣張了張,卻無法發出聲音。
“貴府上下三十八口,明日午時一到,一個也活不成。”盧俊忠上前兩步,揹負雙手看着竇蚡道:“竇大人,本官剛剛纔知道,你還有一個未出閣的小女兒,今年剛滿十六,聽說已經定了親?”
竇蚡臉色微變,問道:“盧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你親家五日前就已經滿門被斬。”盧俊忠看着竇蚡,似笑非笑道:“本官現在很疑惑,你那女兒算不算是寡婦?”
“你到底想做什麼?”竇蚡隱隱預感到什麼,厲聲道:“盧俊忠,我就算被判斬首,也曾是朝廷重臣,你.....你不可欺辱?”
盧俊忠笑道:“何來欺辱?竇大人,本官今晚不但不會欺辱,還會給你一份大大的厚禮。”高聲道:“來人啊,帶上來!”
竇蚡不知盧俊忠到底要搞什麼鬼,很快,便見兩名衙差押着一名女郎進了屋內,竇蚡看了一眼,失聲道:“倩兒?”
那女郎見到竇蚡,也是叫道:“爹.....!”便要衝上前,卻被衙差抓住手臂,無法上前。
竇蚡這時候卻也看清楚,竇倩渾身上下一片喜慶,竟然穿着大紅袍衣,雖然並沒有戴冠,但這身打扮,倒像是一身嫁衣。
“竇大人請坐!”盧俊忠拉着竇蚡的手臂,讓他坐在椅子上,這才含笑道:“竇大人,令嬡正當妙齡,若是明日拉赴刑場,一刀下去,香消玉殞,何其可惜?我想救她一命,不知竇大人意下如何?”
“你.....你要救倩兒?”竇蚡皺起眉頭,他當然知道盧俊忠是什麼人,此人狠辣如毒蛇,滿朝文武,對盧俊忠既是鄙夷又是害怕,如今大發善心,絕不簡單。
盧俊忠笑道:“竇大人知道,我一心效忠聖人,勤於公務,對自家的事情倒是疏忽了。至今也就一妻一妾......!”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令嬡若能入我府爲妾,我自然可以救她性命。”
竇蚡一臉驚訝,只覺得匪夷所思。
“不知道竇小姐意下如何?”盧俊忠看向竇倩。
竇倩卻已經是驚恐不已,看着父親,不敢說話。
竇蚡卻是淡淡一笑,道:“盧大人何必開這種玩笑,我是犯官,被定了叛逆之罪,小女受到牽連,也是罪女,就算小女願意嫁,盧大人也不該有膽子娶。”
“很多事情,本就在可與不可之間。”盧俊忠笑道:“本官真要讓一個人活命,不是難事。”
“大人能不能救我家人?”竇倩終於開口道:“大人若能救我竇家,罪女願一輩子爲奴爲婢侍奉大人?”
盧俊忠笑道:“竇小姐,茲事體大,十分困難,但並非不可以。今晚小姐與本官立刻成親,洞房過後,我可以從明日行刑的名單中將你們竇家人先抽出來,回頭再慢慢想辦法,你看如何?”
竇小姐欣喜道:“當真可以?”
“竇大人,看來小姐對這門親事沒意見,不知道你是什麼想法?”盧俊忠看着竇蚡,笑道:“只要你答應,我現在就與小姐行禮.....!”
竇蚡看着盧俊忠,神色平和,想了一下,才道:“盧大人,這事是不是有點急了?”
“不能不急。”盧俊忠嘆道:“竇大人,明日貴府老小就要上刑場,今晚是最後的時間.....!”
竇蚡站起身,猶豫一下,走到盧俊忠身邊,輕聲道:“我有兩句話要交代你。”湊近盧俊忠耳邊,盧俊忠只以爲竇蚡真有什麼話要說,貼耳過去,陡然間感覺耳朵一陣巨疼,慘叫出聲,那兩名衙差卻是看到竇蚡竟然張開咬住了盧俊忠耳朵,先是一怔,隨即大驚失色,幾乎是同時衝了上去。
盧俊忠巨疼鑽心,厲聲道:“拉開他,拉開他.....!”
竇小姐也想不到突生變故,花容失色。
兩名衙差衝過去,抓住竇蚡向後扯,竇蚡卻是死死咬住盧俊忠耳朵不放,待得被扯開,硬是用牙齒生生咬下盧俊忠半隻耳朵,鮮血淋漓,盧俊忠半張臉瞬間就被鮮血染紅。
竇蚡被兩名衙差按倒在地上跪下,他擡頭看着盧俊忠傷口處,忽地大笑起來,聲音淒厲,罵道:“盧俊忠,你這個畜生,真當我不知道你的用心?我竇家大難臨頭,有死而已,你卻還想着趁火打劫,誘騙小女。今晚小女被你淫辱,明日依然會被送去斷頭臺,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狗賊,難怪你至今沒有子嗣,這是老天要讓你斷子絕孫!”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