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牙吐屯之前對秦逍談不上反感,但也絕對看不上眼。
畢竟是草原上征戰多年的勇士,一個年紀輕輕的唐人在突牙吐屯眼中實在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尊敬塔格,看在塔格的面子上答應聽從秦逍指揮,否則突牙吐屯是正眼也不看秦逍。
可是秦逍露了這一手,技驚四座,突牙吐屯是打心裡歎服,這時候隱隱明白,塔格爲何會如此看重一個唐人。1
秦逍卻是神情凝重,搖頭道:“不是什麼英雄,我沒有考慮戰馬,這才導致隊伍出現變故。”望見已經損失了不少人馬,向吐屯道:“突牙吐屯,這纔剛開始,要穿過沼澤地,還有幾十裡地,越往前瘴氣的影響會越大,吩咐大家將戰馬的口鼻也都蒙起來,減輕瘴氣對它們的影響。”
突牙吐屯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當下吩咐將士們矇住口鼻,更是派了人騎快馬去通知從沼澤另一邊繞行的隊伍。
不過要矇住戰馬的口鼻,所需的布料不少,又不能將裝有食物的袋子騰出來,許多人沒有辦法,只能脫下外襖,再脫下中間一層衣服矇住,好在這些戰士身體強壯,毅力堅韌,勉強能夠抵禦寒氣。
隊伍恢復過後,繼續向前進發。
秦逍這個法子倒是立竿見影,矇住了戰馬的口鼻,再加上騎兵存了小心,隊伍雖然緩慢,卻沒有再發生戰馬失態之事。
秦逍正在穿越黑水泊的時候,烏晴塔格已經引兵羅支山下。
雪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數百具屍首,雙方還沒來得及掩埋屍體,所見觸目驚心。
羅支山上,已經豎起了賀骨人的大旗。
可是所有人也都看見,在羅支山的一處高峰,屋子飄揚着真羽部的戰旗,由此亦可見,羅支山雖然大部分都被賀骨人佔領,但還是有最後的真羽武士堅守着最後一塊高地。
看到真羽旗幟在山頭飄揚,增援而來的真羽將士們幾乎是熱淚盈眶。
“烏洛蘭索真是草原第一勇士!”古單吐屯遙望飄揚的旗幟,感慨道:“他們還沒有敗,還在等着我們的增援。”
所有人也都看到,山上遍佈賀骨人的旗幟,他們已經控制了山上幾乎所有的險要之處,而且依稀看到山上人頭攢動,顯然對方也早就做好了真羽援兵抵達的準備。
能夠在佔據絕對優勢兵力的賀骨人進攻下,還能支撐到現在,山上的真羽將士毅力自然是讓所有人都肅然起敬。
看到遍佈在雪地上的衆多真羽兵士的屍首,援兵們一個個怒火中燒,摩拳擦掌,直待塔格一聲令下,便開始對山上的敵軍發起進攻。
山頭上,遠遠傳來低沉的號角聲,所有人都矚目着山頭那面孤獨的真羽戰旗,也都知道,那號角聲不是衝鋒號,而是山上被困的兵士向援兵傳遞信號,告訴山下的同伴,他們必將堅持到最後。
“塔格,我願意爲先鋒,領兵攻打。”一名吐屯向塔格請戰。
烏晴塔格卻是掃視山上的情況,目光所及,賀骨人也是嚴陣以待,她心裡很清楚,秦逍抽調三千多人執行奇襲計劃,自己現在帶來的援兵甚至不到萬人,可是山上佈防的賀骨主力在兵力上沒有絲毫的劣勢,甚至因爲他們控制了羅支山,居高臨下,反倒是佔據着絕對的優勢。
無論是從兵力還是地利來說,真羽軍都不佔絲毫的上風。
如果此刻發起攻擊,真羽軍打下羅支山的可能性極小,而且還會出現大量的傷亡。
最要緊的是,她領兵前來的目的,已經不是爲了打下羅支山,而是吸引賀骨軍的注意力,將賀骨人的這支主力兵馬託在羅支山,從而給秦逍的計劃創造機會。
“傳令下去,就地紮營。”塔格沒有絲毫急於進攻的打算,倒是下了馬來。
除了極少數知道內情的人明白塔格心意,其他人都是大爲詫異。
救兵如救火,烏洛蘭最後一些人馬被圍在山上,這時候更應該立刻發起攻擊,和山上的同伴配合在一起,與賀骨人一決雌雄,可是塔格竟然下令紮營,這讓不少人都有些沮喪。
“塔格,大家士氣正盛,正應該趁勢攻擊,怎能.....?”有人不甘心。
古單吐屯卻已經沉聲道:“按照塔格的命令去做就好。我們這些天倉促進軍,日夜不歇,大家也都已經疲憊不堪。”擡手指向將士們,“你們也都看見,大家消耗了很多的體力,賀骨人攻下羅支山,已經得到了休息,此時貿然進攻,能有什麼勝算?先紮下營帳,讓大家吃飽喝足,恢復體力過後,再聽從塔格的決議。”
古單吐屯在真羽部本就很有威望,再加上他說的也是事實,雖然有不少人急於攻山,但塔格有令,再加上古單吐屯這樣一說,也不好再多言。
全軍下馬,就在山下開始紮營。
“古單吐屯,你安排幾名勇士作爲使者上山。”烏晴塔格道:“必須善於言辭,勸說賀骨人退兵,告訴他們說,羅支山是我們真羽部的土地,誰也不能從我們手裡奪走。三十多年前,他們付出了無數的生命,最終依然只能撤軍,如果他們希望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幕重演,我們不會讓他們失望。”
古單吐屯知道派出使者的目的,還是爲了拖延時間,點頭道:“塔格放心,此事我來安排。”
塔格望着山上密密麻麻們的人頭,心下卻是想着,如果沒有秦逍的計劃,以真羽部現在的實力,是否真的能夠奪回羅支山?
即使奪回羅支山,將有多少錫勒人的屍骨葬身於此?
真羽和賀骨同出一脈,爭鬥百年,對錫勒人來說,本就是慘淡之事,如果此番雙方生死決殺,無數錫勒勇士葬身於此,那麼錫勒人是否從此一蹶不振?
誠如秦逍所言,今日的大漠局勢,已經與三十多年大不相同,如果這次羅支山無可避免,非要殺的兩敗俱傷,很可能是大漠局勢轉變的又一起點,接下來錫勒人恐怕真的要成爲被圖蓀人踩在腳下的奴隸。
她想想都覺得後怕。
如果沒有秦逍的出現,自己即使死裡逃生,面對眼下局面,羣情激奮之下,這一戰必然是無可避免,而自己很可能也將導致真羽部的覆滅。
雖然那個唐人有時候佔自己一點小便宜,但毫無疑問,從他出現的那一刻,就像是天神下凡,始終在庇護自己。
她心中暗暗祈禱,只希望秦逍的計劃能夠順利成功,那個男人也能夠安然無恙地回到自己面前。
黑夜裡,秦逍和三千多將士如同死亡沼澤的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穿行其上。
雖然依然時有意外發生,死士們時不時地就陷入沼澤之中,但好在秦逍一開始的策略十分有效,但凡死士陷入其中,後面的人立刻就拼了命的向後拽,將死士從鬼門關內拉出來。
這幾十裡地,走得異常緩慢,直到次日清晨,整整過去一夜,也依然沒有完全走出沼澤地。
而且爲了避免被瘴氣侵蝕,誰也不敢取下口罩進食。
到中午時分,秦逍發現已經走到了沼澤地邊緣,已經遠離了那片滿是枯藤敗草的死亡之地。
“幸好是冬天。”秦逍感嘆道:“這裡的瘴氣實在厲害,若是夏天從這裡穿過,瘴氣瀰漫,恐怕矇住口鼻都沒有用。”
突牙吐屯也是感慨道:“咱們是第一支從這裡穿過的隊伍,若能成功,以後也必會受人讚頌。”
“突牙吐屯,這次如果穿過沼澤地,以後也必將會有人效仿。”秦逍道:“如果賀骨人或者步六達人從沼澤地穿行南下,無人防備,對真羽也是威脅。我看日後還要在沼澤地南邊派人巡邏。”頓了頓,肅然道:“幸虧這裡無人防備,我聽人說,瘴氣一旦遇上火,很容易就燒起來,若是穿行的時候,有人點上一把火,後果不堪設想。”
突牙吐屯對秦逍已經頗爲欽佩,道:“不錯,此戰過後,我會派人守在沼澤地南邊,要是有軍隊想從這裡穿過,到時候就往沼澤地投擲火把,將他們都燒死。”
話聲剛落,忽聽得前方不遠傳來歡呼聲,衆人擡起頭,卻見到有一羣兵馬在那邊縱馬歡呼,遠遠聽到有人大聲道:“我們過來了,我們過來了.....!”興奮之情,難以壓制。
其他人都是精神一震,加快了步子。
走出沼澤地,所有人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不少人甚至直接躺在雪地上,伸展四肢,前所未有的解脫。
進入死亡沼澤前,許多將士甚至都覺得自己會死在沼澤裡,可是在秦逍的安排下,隊伍奇蹟般地穿過了讓人聞之色變的黑水泊,雖然死傷一部分人,但與事先預估的損失人數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秦逍回望沼澤地,心下感慨,知道征服了這條攔路虎,自己的奇襲計劃已經算是成功了一半。
“傳令下去,所有人原地休息。”突牙吐屯也是一陣輕鬆,吩咐道:“檢查自己的弓箭馬刀,將坐騎都喂得飽飽的,人和馬都要恢復體力。另外安排人向四周探查,絕不能讓人發現我們的存在。”
秦逍看了看天色,問道:“吐屯,鐵山距離此處有多遠?”
“鐵山在西北方向。”突牙吐屯向西北方向指了指,“不到兩百里地,如果我們快馬加鞭,黃昏出發,半夜就能抵達。白天行軍,容易被發現,我們現在抓緊時間恢復體力,天黑之後,立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