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玉衡之死】
洞中劉濤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腦海裡一片空白,耳邊似乎還環繞着陣陣怪吼和玉衡的慘叫。就是到最後他也沒能刺出那根尖骨,黑暗中是玉衡從被嚇癱的劉濤手中奪過骨頭刺向了怪物。
震耳的怒吼後玉先生就失去了聲息,狂怒的怪物並沒有泄去怒氣,劉濤甚至能感覺到一滴滴腥臭的口涎淌在自己喉管上。忽然好像有別的動靜驚動了怪物,它像受到什麼召喚一般棄劉濤而去。
玉先生死了,又一個保護自己的人不在了。劉濤痛恨自己的無能和懦弱。在真正的恐懼來臨時,自己除了逃避和畏縮還會做什麼?在危機來臨的那一刻,劉濤事先想好的什麼撲過去和玉衡一起戰鬥,甚至在怪物身上咬上幾口的打算早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只會抱着頭蜷成一團發抖。敢和日本鬼子面對面拼刺刀的劉濤從不認爲自己是個膽小鬼,但是今天夜裡所遇見的不間斷的詭異怪事,似乎早把自己體內的勇氣榨乾了。
劉濤哭着在黑暗中摸找玉衡的屍體。不知道爲什麼,對玉衡他有着比對失蹤的趙長洪更深的愧疚。也許是因爲趙長洪並沒有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燃燒完生命的火花,也許因爲趙長洪畢竟和自己有過朝夕相處,而玉衡只是與自己初次見面就甘願犧牲更難得,又或者在神通廣大的趙長洪面前自己只能是個什麼也不懂的被保護對象,而身有殘疾的玉衡本應接受自己的保護,自己卻因爲恐懼而退縮了。
玉衡的屍體黏手而潮溼,似乎體內的血都噴了出來,而地上也沒再摸到那根尖銳的骨頭,應該是刺入後留在怪物體內了吧。但是又有什麼用呢?這怪物實在太可怕了。只要它不倒下,劉濤覺得自己別說逃不了,就算逃上地面,都還會被它抓回來。
劉濤木然地抱着玉衡的屍體坐在地洞裡,忽然頭頂傳來砰的一聲,有碎屑落在頭髮裡,緊跟着又是砰的一聲,擡頭看到有光從頭頂上方透了下來,這一下真是大喜若狂,大叫道:“上面有人嗎?救命啊,救命!”
砰砰的聲音越響越快,忽然停了下來,劉濤看着頂上的月光,雖然看着離自己那麼遙遠,但得救的希望好像哽住了自己的喉頭,居然叫不出聲來。只見一根繩子慢慢地從頂上洞口垂了下來,隨即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你娃嗎?是劉濤你娃在底下嗎?”
劉濤含淚嗚嗚地叫了一聲:“趙叔,是我,是我啊!”從頂上洞口露出的正是趙長洪那滿是皺紋的老臉,眼睛裡亮閃閃的,聲音也帶着哽咽:“真是你娃,真是你娃哎!還是你趙叔能耐,猜着就能在這黑龍洞裡找到你!”劉濤奇道:“這裡真的是黑龍洞?!趙叔您是怎麼到上面去的?”
趙長洪在上面擺擺手:“別問了,順繩子爬上來,上來趙叔跟你慢慢說。”劉濤點點頭,伸手去夠繩子,夠來夠去夠不着,泄氣道:“夠不着啊趙叔,跳起來都還差那麼一胳膊。”
趙長洪罵道:“你娃事真多,我把鐵匠鋪底都翻遍了才接到這麼長的繩子!要不你等着,我再去找找。”劉濤慌忙叫道:“別別,趙叔您千萬不能走。這洞裡有怪物,回頭叼了我去您就再也看不到我啦!”
趙長洪氣道:“你娃這是又要馬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可難死我了!”劉濤撓頭道:“就差這麼一點兒。要不您順繩子下來,搭手夠我一把。這裡還有玉先生,我,我想把他也弄出去。”
趙長洪奇道:“下面還有人?那你們倒是搭個肩不就完了?”劉濤道:“可,可玉先生死啦。我是想把他屍體弄出去。”趙長洪嘆道:“我上輩子欠你娃的啊!活人也就算了,你還弄個死人來折騰我。行行,這一時半會兒也沒人來,我就聽你的下去拉你們。”
【二、狗骨頭】
玉衡是從地下暗道裡被怪物拖來洞窟的,所以真的沒想到洞窟上面就是黑龍洞口。這黑龍洞原本是口古井,雖然後來洞口撐大了又被磚砌上,但生鐵鑄就的捆井繩軲轆的井搖根子還在。趙長洪小心翼翼地把繩子在井搖上捆好,又不放心地拉了拉,憑着多年的下墓經驗斷定繩子拉三四個人沒問題,纔來了個蠍子倒爬牆,頭下腳上沿着繩子往井裡鑽去。
劉濤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趙長洪的臉越來越近,興奮得亂跳。跳着腳尖正好兩人的手指搭手指,趙長洪正準備加把勁把劉濤先拉上來,忽然上面一輕,下面一重,頭對頭撞了下來。
兩個腦袋頂對頂直直地碰在一起,加上慣性勁可真不小。劉濤當時就被砸趴了,趙長洪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呻吟一聲摸摸脖子,好在頸骨未折。繞下纏在脖子上的斷繩藉着洞頂透下的月光一看斷口,驚叫一聲:“切口這麼平,繩子是被人切斷的啊!”
劉濤晃晃腦袋也站了起來,看到趙長洪對着頭頂大叫:“是誰,誰跟爺作對?有本事露個臉!”劉濤知道大事不好,怯怯地問:“趙,趙叔,不是我又連累了您吧?”
頂上洞口靜悄悄的,也沒見有人出來。趙長洪嘆了口氣,看到地上的骨頭眼睛一亮,拿了兩三根捆在斷繩的一頭,拉過劉濤站在他肩上往上甩繩子,想搭上高處的井搖。但從洞口垂直往下很大一段距離都是煙囪一樣的窄道,想把繩子甩進窄道真不下於讓駱駝穿針眼。甩了幾次一個不留神綁在繩頭的骨頭砸在井壁上四散碎掉,慌忙跳下劉濤的肩膀躲閃。
趙長洪看着手上的空繩,悲哀地嘆了口氣。劉濤看見趙長洪煩惱,怯怯地安慰道:“趙叔,您不要急。好在我們還能看見天,總不會跟這骨頭的主人一樣在這兒活活困死吧。”趙長洪心情正惡,破口罵道:“你娃纔跟這骨頭一樣!你不是要找狗嗎?看到這麼多狗骨頭你該歡喜了吧?!”
劉濤這一驚非同小可,顫聲道:“這,這都是狗骨頭?”趙長洪沒好氣地道:“不然你以爲是人骨頭?你趙叔年輕時候摸的是死人骨頭,枕的是死人骨頭,還會認錯了?人是頭天腳地豎着站,狗是腹地背天橫着站。肋骨看着差不多,其實區別大了。我看就是你那兩條德國大狼狗,純種的,純種的骨頭!”
劉濤沒聽完就哇的一聲哭了。趙長洪慌了手腳,知道自己惱怒之下話說重了,連忙安慰道:“不不,是趙叔看錯了。你看這骨頭都酥了,悶在地下起碼十幾年了,哪能是你今天才丟的狗?咦,這是什麼?”
趙長洪像是發現了什麼東西,好奇地打開電筒照了照角落,忽然臉色一變,慌忙關掉了電筒。劉濤也看出趙長洪臉色不對,不過電筒開關得太快,只看見了黑黑的一小撮毛髮一樣的蓬鬆東西,好奇地問:“趙叔您看到了什麼?”
趙長洪腳踏在角落裡像是遮蓋什麼東西,支支吾吾道:“沒,沒什麼。你娃別老看地上,要多看上面,得想個法子出去啊。”劉濤點點頭:“是啊。對了趙叔您都沒告訴我,您不是和我一起被困在地窖裡的嗎?怎麼跑上面去了的?又怎麼知道我在黑龍洞裡的?”
【三、再陷絕境】
原來那時候趙長洪爲了救劉濤跳下暗道後,驚訝地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暗道的石壁上多出了一個大洞,洞後的泥土還留着拖痕,悠悠的不知道通往何方,顯然劉濤就是從這裡被什麼東西拖走的。趙長洪打着時好時壞的電筒,跟着拖痕一路摸來,卻是越走越心驚。
原來不知道這紹德地下的泥土被什麼怪物挖得阡陌縱橫,洞套着洞,道串着道,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寬多遠。洞道的高度齊在趙長洪胸口以下、肚臍以上的部位,爬着要比蹲着走得方便。好在電筒照着拖痕比較清晰,就是遇着地洞分成幾個叉口也不會摸錯。
再爬一會兒,趙長洪暗暗心驚,原來洞道土面上的拖痕可不是一道兩道,有的都不知道哪年哪月留下的。劉濤留下的痕跡夾在裡面越來越不醒目,要是斷了線索沒準兒自己也被陷在這座洞道迷宮裡困死了。正心慌的時候,偏偏電筒也熄滅了,怎麼擰怎麼甩也發不出光來。看不到地面的趙長洪真的只能死心了,知道想在這大迷宮裡繼續尋找劉濤的下落,無異於大海撈針。憑着自己多年前沒忘卻的絕技,捏着土,聞着風,跌滾爬摸了一路,由溼土往乾土處摸,半靠技術半靠運氣好容易找到了回到地面上的路。
趙長洪白蒼蒼的半禿頭終於升出地面的時候,卻是快到城內河的碼頭岸邊了。岸邊的一條小巷子裡不知道哪一年哪一月堆着的盆罐箱子,加上居民傾倒的日常垃圾,形成了一個垃圾場,出口就在垃圾場中心。披着一頭菜皮果殼的趙長洪死裡逃生,再也沒有勇氣回頭看洞口一眼,跌跌爬爬地衝到河邊,要不是看河水太冷,都恨不得跳下去洗乾淨這一身晦氣纔好。被冷風一吹想起還在底下生死不知的劉濤又不禁流下淚來,耳邊總是想着劉濤說的那句話:“我的兩條狗好呢,純種的,趙叔您知道什麼叫純種啊……”
越想越難過,趙長洪一跺腳:“娃啊,怨你趙叔沒本事救不了你。只能幫你了了心願,去黑龍洞看看你的命根子在不在。”誰知道到了黑龍洞趙長洪就傻眼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洞口已經被青磚給砌實了。好在當時砌磚的人也是敷衍了事,就在洞口鋪了塊木板蓋上,然後將磚石砌在木板上。趙長洪是挖洞的大行家,一看就知道這洞口看着壘得結實,實則重力不均勻,找準位置揮幾家夥就能砸個對通。
其實黑龍洞既然被壘堵了,兩條狼狗當然不能從這兒被拖下去。但趙長洪此刻心傷劉濤之死,根本沒法清醒地思考,一門心思就要看看黑龍洞下有什麼。記得當年離黑龍洞不遠就是鐵匠鋪,摸了去看居然還沒歇業。裡面的人雖然走了,繩子、鋤頭、鐵氈一類的工具還在。萬萬沒想到才鑿開了蓋住洞頂的磚層,就聽到了底下劉濤的迴應,這一下真是喜從天降。
要是往日,精明謹慎的趙長洪怎麼也不會答應劉濤讓自己下去接應的要求。可是眼見心中早被當成兒孫寵愛的劉濤居然又從鬼門關被自己拉了回來,被喜悅衝昏了頭腦的趙長洪再也保持不住往日的冷靜,做出了讓自己後悔莫及的決定,才和劉濤一起再次陷入了絕境。
【四、遊走的鬼臉】
但此刻趙長洪不想和劉濤多說。一來於事無補,二來怕劉濤愧疚。倒是劉濤不停地詢問既然頭頂上爬不出去,能不能從地道里再次找到往上的出路。趙長洪被問得煩了,吼道:“沒可能沒可能,要是你娃指望趙叔再回頭碰那運氣,還不如一頭撞死乾淨。”
劉濤見趙長洪動了真火,嚇得立刻低頭閉嘴。趙長洪看嚇着了劉濤,有些歉意正想說點兒什麼,忽然看見低頭的劉濤全身打起了擺子,顫聲道:“趙趙趙趙趙叔,您您您您您擡頭看看上面是不是有什麼什麼東西在朝我們看看看……”趙長洪這才發現在洞頂月光的照射下,地上自己和劉濤影子中間好像多了個模糊猙獰的頭像,倒抽了一口冷氣,抖抖着擡起頭來往上一看,一屁股坐在地上,顫聲道:“是是是是是當年黑黑黑龍井裡裡的猛鬼鬼鬼……”
劉濤捂着眼睛壯起膽擡頭,張開中指縫往上面瞧。只見慘白的月光下一張毛茸茸滿口獠牙的鬼臉從上往下冷冷地俯視着二人,嘴角抽動着,似乎正在獰笑。細看還有一根兩指粗細的骨頭插在鬼臉右眼裡,順着露在外面的骨身一滴滴地往洞下滴着液體。
趙長洪坐在地上只顧喃喃唸叨:“繩,繩子一定是它割斷的。是天老爺讓它來收我了,來收我了!”只見那鬼臉往洞下探着身子,似乎要從上面直躍下來,劉濤嚇得尖聲驚叫。眼看整個鬼頭已經伸進了井頸,上面的月光全被遮斷,只看到一隻綠幽幽的眼睛漸漸接近,似乎那鬼身居然在滑不溜丟的井身壁上一步步爬了下來。
劉濤和趙長洪緊緊抓住對方的手,絕望地等着慘劇發生。忽然只見那隻怪眼停在空中,眼仁轉動,似乎有什麼響動驚擾了它,眼睛眨了一下,閃電般地從井身裡倒退了出去。這會兒劉濤是真真切切地聽到了有淒厲的女聲在吟唱着什麼,然後井上一聲低沉的怪吼,再無聲息。似乎那猛鬼奔歌聲而去了。
趙長洪大叫起來:“回來,回來。你不要走,衝我來,衝我來啊。”劉濤嚇了一跳,連忙摁住暴跳如雷的趙長洪:“別別別,趙叔您這是怎麼了?好容易撿回一條命來,您還搶着摸閻王屁股?”趙長洪煩躁地甩開劉濤的手:“不能讓它走,不能讓它走。它這是要去害她啊!我,我……”
劉濤有點兒暈:“趙叔您慢慢說,他它她的我聽不明白啊。”趙長洪頹然坐倒在地,慢慢擡起頭來,油光光的老臉上似乎每一條皺紋都藏着沒說出的秘密,眼裡含着渾濁的淚:“和你娃說又有什麼用?我得回地上去,我一定得回地上去!不能爬上去就走地道也得上去!電筒,電筒呢?!”
劉濤手忙腳亂地去撿電筒,電筒被趙長洪甩到了月光照不到的角落裡,劉濤邊撿邊道:“我急着回地面是因爲玉先生託我……”忽然心裡一動,推亮電筒往先前趙長洪用腳踏住的地方照了照,慘叫一聲:“我的狗,我的狗啊!”
【五、入土爲安】
劉濤發了瘋似的用手在土裡亂扒,剛纔電筒照到的地方依稀有幾撮黑色的狗毛嵌在泥土裡,像墳堆上冒尖的草頭微微地露着。趙長洪嘆息道:“還是被你娃發現了。別太難過,爲狗命傷了人心不值得啊。”
劉濤就像聽不見趙長洪的話,一個勁兒地只是刨。井下的土潮溼鬆軟,一會兒就刨出了一大片。劉濤邊刨邊哭,最先刨出來的正是早前丟失的兩條軍犬。乾癟的犬屍,溜溜的眼睛依然睜着,只是變成了一種奇怪的死灰色,只剩一層薄薄的狗皮包着骨頭。劉濤顫抖着在狗皮上細細摸索,最後在狗頸毛皮下發現一排森森的血洞,軍犬身體裡的血液似乎被什麼東西從血洞裡吸出去了,一滴都沒有剩下。
更可怕的是,在兩條軍犬的屍體下面,還鋪着無數這樣乾癟的狗屍,就像被掏空了肉囊的橘子,早已陰乾蒙塵,疊成了厚厚的狗皮層。趙長洪湊過臉來,嘆息道:“看你趙叔說得沒錯吧?紹德城這幾十年失蹤的狗估計全在這兒了。看這狗脖子下的洞,一準兒是剛纔咬斷繩子的鬼牙給戳進去的——要是走不出去,咱們爺倆的皮遲早也會埋在這土裡。”
劉濤繼續挖着,挖出來的卻是一片已經開始泥化潰爛的豹子皮。趙長洪驚呼道:“劉白龍的花斑大豹子果然在這兒呢!別挖了,你娃的指頭都磨出血了!”趙長洪快要摁不住呆呆愣愣只會重複挖掘動作的劉濤了,一急之下狠狠甩了劉濤兩耳光,吼道:“你娃被魘了?沒完了你?!”
劉濤木木地擡起頭來,低聲道:“叔,我一定要除了它。”趙長洪搖頭嘆道:“不就是兩條狗嗎?這鬼你也見了,人哪幹得過它!別爲了兩條狗搭上你娃的命!”劉濤搖頭道:“不光爲我的狗,還有玉先生的仇。它眼裡那根骨頭就是玉先生扎進去的,可惜沒扎死它。”
趙長洪苦笑道:“就憑它那手爬着滑溜溜的井壁跟走平地似的道行,你娃能滅了它?”劉濤頹然坐倒在地,趙長洪拍了拍他肩膀:“能不能報仇先得看出得去出不去。”劉濤一下想了起來:“對了,要出去就跟着血味走,玉先生捨命扎它眼睛就是爲了給咱們有條血路追着。”趙長洪向空中吸了吸鼻子:“我還以爲這血腥只是那死人身上的呢!這姓玉的死人腦子好使,算是個辦法。我看行!”
劉濤一陣難過,此刻已經看清了玉衡屍體的面容,玉衡眉目清秀,看年齡比自己也大不了幾歲。只是在洞中餓得久了,瘦得筋都暴了出來。趙長洪嘆道:“屍體是帶不走了,你磕幾個頭吧,能找到地面咱們再從黑龍洞上把屍體吊上去好好安葬。”
劉濤搖搖頭,輕輕抱起玉衡的屍體將他放進自己先前刨出的坑裡:“不用,我把他和我的兩條狗埋在一起就好,回頭我要是能殺了那個怪物,燒成灰撒井裡給他安魂!”趙長洪嘆道:“要是別人說把人和狗的屍體埋一起我準上前就是兩耳光,不過從你娃嘴裡說出來你還真把這姓玉的當兄弟了。”劉濤臉一紅,埋好玉衡的屍體,又揚手撒上一抔土,忽然趙長洪一把抓住劉濤手腕道:“這亮晶晶的啥寶貝?”
【六、金錶裡的人皮】
劉濤急忙遮掩,但已經遲了。趙長洪是何等眼力,腕上偌大一塊金錶怎麼瞞得他去,嘖嘖讚道:“半會兒不見你娃哪來的這塊好東西,這可比我那金豆子值錢多了。來,脫下來讓趙叔幫你掌掌眼。”
劉濤慌忙把手往後縮:“趙叔您千萬別動這表的心思。這是玉先生千叮萬囑要我上去親手交給陳參謀的。”趙長洪怒道:“姓玉的跟你親還是趙叔跟你親?爲了你娃趙叔棺材本都賠光了也沒抱怨,你給我看看怎麼了?”劉濤看趙長洪動了真氣,不敢再藏,便拿下金錶遞過去,心頭直打鼓,怕這趙叔貪財的老毛病發作順手往口袋一揣,那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趙長洪拿到金錶頓時忘了跨步,只是翻來覆去地盤弄,眼裡閃着金光,嘴裡嘖個不停。忽然啪的一聲,不知道被摸到了哪裡,金錶表蓋啪地一下彈開,趙長洪嚇了一跳,一抖手金錶掉落在地,在地上骨碌碌滾了一轉,連表芯都掉了下來。劉濤直撲過去抖着手捧起表,聲音就有了哭腔:“趙趙叔你你是故意的對對不對,您您您……”趙長洪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頓時本來存着和劉濤磨嘰磨嘰把金錶弄過來的心思也沒了,半掩飾半勸解地支吾:“不不是,這表它本來就壞的……你看它開始就不走數,現在又連表蓋都自己掉下來……不值錢的貨色,別心疼,別心疼……”忽然劉濤咦了一聲,擦擦眼淚:“這,這表裡有張薄薄的皮紙,挺奇怪的。”
趙長洪巴不得有事轉移劉濤的注意力,連忙湊過去看。果然表芯後面壓着一塊薄薄的皮片,疊成了四片指甲並起來大小的方塊,打開後上面像是用尖銳的東西蘸着褐紅色的液體寫着什麼。液體乾涸已久,勉力能認得一個棺材鋪上掛着的壽字,剩下的字伴着幾個圈圈扭扭都不認識,再摸摸驚道:“這是人皮啊!看上去像用針蘸着血寫的,你娃少爺出生,應該念過書認識字吧?寫的什麼?”
劉濤搖頭道:“這是日本人的文字,我認不全的。”趙長洪趁機道:“機密,藏得這麼嚴實一定是機密。姓玉的就是要你交給陳參謀這份機密。那塊表只是個幌子,別說摔了,扔了也沒啥。”
劉濤聽趙長洪說得有理,再看看皮片上的字甚是娟秀,倒真像眉目清秀的玉衡所書。心想定是此機密不欲人知才用日文寫就,便連地上散開的金錶找全和皮片一起裹進衣服上撕下的布里,小心翼翼藏好:“那我也得把這些一起交給陳參謀。”趙長洪見劉濤不再追究大舒一口氣:“對,對,得趕緊交給陳參謀。趙叔一定帶你找到陳參謀。快跟我來!”
【七、神衰力竭】
其實金錶裡的字跡,倒不是玉衡所寫。便是玉衡在洞窟中撿到人皮對所寫內容也不甚了了,卻知道必是關鍵,便欲交給陳泉參詳。劉濤急着要把玉衡留下的物件送入陳參謀手裡,跟着追尋血腥氣的趙長洪急急離開黑龍洞底。四通八達的窟洞裡兩人走的正是最矮最窄的一條,真正是隻能撅起屁股往前面爬。
前面趙長洪吭哧吭哧爬着,偶爾停下大口大口吸氣,劉濤有些感動又有些擔心:“趙叔您就是嘴不好,說話絮叨會得罪人,其實心可軟了。”趙長洪氣道:“我嘴怎麼不好了?你趙叔活着第一懂修口德,知道禍從口出,也知道沉默招金!”劉濤一笑:“難怪趙叔您喜歡話說半截藏着掖着,原來是等着生金子。”趙長洪慢了下來罵道:“你,你叔啥時候話說半截了?”
劉濤聽着趙長洪說話呼吸真的覺得不對勁,有心讓他爬慢點。又知道趙長洪第一好面子不能服軟,正好就着這機會追問道:“您怎麼沒藏話了?我是人小不懂事,可再小也能看出您一聽那個女鬼唱歌就癡癡迷迷的樣子,分明有名堂就是不想說!”
趙長洪畢竟上了年紀,又折騰了這大半夜,漸漸有點神衰力竭,可嘴還是不饒人:“你娃不就想從趙叔嘴裡再掏出些老紹德的芝麻事兒嗎?我還就不告訴你!這就叫子不語怪力亂神!”
劉濤笑了:“拉倒吧,您啥時候學會掉書袋子啦?茶館裡跟說書先生學的吧?子不語?君子啊?您早年在紹德干啥的都告訴我了,還好意思說自己君子呢。”
趙長洪慢慢挪着哼了一聲道:“你娃懂個饅頭。這小偷叫樑上君子,盜墓的叫地下君子,都是古人定的。再說你趙叔只盜不搶,比這世上那些專刮民脂民膏的大官好了去了。是老天爺不開眼,纔不去罰他們,就知道折騰我這苦命人。”
劉濤覺着自己話說過頭了,便順着趙長洪把話往回扳:“是啊是啊,老天爺不開眼,就知道欺負趙叔您這樣的好人。不過趙叔您也別計較,好人壞人最後還不是都變死人,死了大家就都一樣了。”
說完話劉濤破天荒地發現趙長洪沒和自己拌嘴,只是一個勁兒地使勁吸氣,忍不住擔心地問道:“趙叔您不是說過心臟不好嗎,要是吃不消我們就歇會兒,別硬撐啊!”
趙長洪罵道:“你娃才吃不消呢!趙叔這是遇見難題了。”劉濤大驚:“前面又沒路了?”趙長洪哼了一聲道:“你娃說反了,是又多出來一個岔口。”劉濤這才放心道:“那沒事,我們跟着有血腥味的那條走就是。”趙長洪苦笑道:“我這不是拼命嗅呢嗎。可奇怪的是不知道哪裡忽然來的濃濃死人味,把血腥味都蓋住了!”
【八千、手觀音屍】
劉濤道:“土裡有死人味有啥奇怪的?土裡不是本來就該埋死人嗎?”趙長洪搖頭道:“你娃懂個饅頭?紹德城裡死了人從來都是葬城外墳場的。能在城裡土下的只能是燒化的骨灰,哪能有這麼多屍體堆一起的濃味?這味道不像老屍,聞着至多就是這一兩年埋下的。”底下傳來噗噗的聲音,卻是趙長洪在死命拍着擰着那不亮了有好一會兒的手電筒。
忽然一道強光射出,照亮了前面的道路。趙長洪一聲驚呼,聲音裡都帶了哭腔:“千手觀音屍,前面是千手觀音屍啊!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在這裡?!”
趙長洪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連爬帶竄出去老遠。劉濤眼前一花就看見面前的趙叔屁股沒了,再看面前有兩個岔口,有亮光的那個岔口前面似乎有座什麼東西,趙長洪正跪在裡面,光亮正是趙長洪腳邊的手電筒發出的,連忙跟着往前爬,跪走的膝蓋一疼壓到了什麼東西,此刻電筒又作怪忽然暗得跟螢火一樣,雙手摸着湊到眼邊一看,大驚失色。
卻是一顆沾滿泥土跟泥團一樣的手雷,拉環在剛纔的摸弄中已經被自己拉下,來不及細想慌忙將手雷從襠下往後甩出,身子一躥,躥到了趙長洪身邊。驚魂未定只聽不遠處一聲悶響,卻是手雷在地下受潮已久威力已經遠不如昔,饒是這樣也把岔口炸得灰土團落,塌陷下來。
劉濤慌忙打量一下週圍,只覺腦子嗡的一下,知道闖下大禍了。眼前的道路倒是比剛纔爬的地道寬敞不少,變高了不少,看着剛剛能站直身子曲胳膊夠到頂的樣子。問題是長度只在六七米,前面就是嚴嚴實實的土壁,再無進路。
看來怪物走的是岔口處另一條道路,而這裡是一處斷頭死路。更要命的是自己和趙長洪曾經犯下的錯誤一樣,把退路給炸斷了。雖然一個無心,一個有心,後果卻不會有甚分別。可是爆炸聲卻沒有驚動趙長洪,趙長洪正跪在困路中央癡癡摸着一座黑乎乎的東西,劉濤過去拿起電筒拍了拍,站直身子一照趙長洪面前,駭然大叫道:“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嚇人?!”
電筒射出的光柱映在一具齜牙咧嘴的乾癟殭屍臉上,正衝着劉濤獰笑。屍體臉上還結着厚厚的蜘蛛網,像是站着的,可只齊到劉濤腰胯高,往下看才發現原來屍體只有上半身在土上,下半身卻埋在土裡,所以才屹立不倒。最駭人的是屍體土上半截一圈都長滿了密密麻麻的手,像畫像裡的千手觀音一樣呈圓形展開,帶着弧形向前伸出,像是要把面前趙長洪的脖子掐摟到懷裡。身上的黑衣破破爛爛已經被土腐蟲噬得不成形狀,還有蚯蚓地蟲一類的東西在屍臉七竅裡爬進爬出,被電筒光強射着又有些像一隻正從土裡鑽出的多足黑蜘蛛。再看地上,還有很多零碎的人骨,頭骨腿骨都齊全着,就是不見皮肉。
趙長洪甩開拉着自己訴說已經進退無路快想辦法的劉濤,繼續溫柔地摸着面前差點兒把劉濤魂兒都嚇掉的怪屍,輕輕地說:“沒路走就不走了吧,你趙叔這輩子就從千手觀音屍開始變的,現在再見千手觀音屍也該結束了。你娃不是老問紹德三邪嗎?其實紹德第三邪是兩句話,夜半月圓鬼唱歌,千骨觀音排成行。這就是後半句裡說的千手觀音屍。”
【九、死路一條】
屍體就是屍體,形狀再古怪,不喊不動看習慣了也就沒那麼恐怖了。劉濤更急着想找條生路,拿電筒打量一番,發現地上零碎的物件叫道:“趙叔您快看,這些是伯朗寧手槍,跟俞師長那把一樣的。這些是……看着像倭刀,就是短小好多。還有好幾個手雷呢。”
趙長洪瞄了一眼道:“這是小太刀,日本人用的。以前有個日本俘虜懷裡就揣着這傢伙,乘我們不注意就用這刀把自己肚子給剖了!”劉濤啊的一聲:“這就是小太刀啊,我聽營長說過,凡是家裡有些底子的日本武士都喜歡弄一把貼肉藏着,防身切腹,看得比金子還重。不過我覺得還是槍好使。”拿起一把勃朗寧拉了一下槍栓,發現早就鏽實了,根本拉不動,換了一把,一拉還是鏽得實了。
劉濤失望地嘆了一聲,扔掉槍拿起一把小太刀用袖子使勁擦了擦,原本髒得跟個泥棒似的短刀立刻爍爍發光,劉濤讚了一句好刀,揮舞了兩下,一不小心拍到怪屍那茂密的胳膊上,居然一連拍下幾條來。
趙長洪嚇了一跳道:“祖宗,你幹嗎呢你!”劉濤也嚇了一跳,分辯道:“這小太刀真快得邪乎,我怕刀刃朝下舞起來傷着您,特地刀背朝下,誰知道還這麼鋒利!”再一看叫道,“不對啊!這,這胳膊根處有根木棍,胳膊是被人硬插在屍體上的!”
趙長洪站起來看看被砍掉幾根胳膊的黑衣怪屍,又看看地上的槍槍刀刀,鬆了口氣:“沒事,看來這用來做千手屍的屍材都是日本人,那砍就砍了吧,不怕得罪鬼魂。”劉濤點頭道:“那就好,我有點兒明白了,一準兒是和那大黑天一起進城的還有其他日本人,只是不知道被誰殺了,又把屍體做成了這副模樣。”
趙長洪罵了一句:“扯淡呢。大黑天今晚上才第一次摸進城,可看千手屍爛成這樣,起碼扔這兒一年開外了,能是一起的嗎?再說全紹德唯一一個會做觀音屍的就是你趙叔我,難不成是我夢遊到這裡殺了他們又擺成了千手屍?”
劉濤嚇了一跳道:“原來創出這怪屍的就是你啊!看地上這些人骨倒像是被野獸吃了的,不知道和早前黑龍洞那怪物有沒有關係?”
趙長洪拿起一顆手雷,劉濤連忙阻止:“趙叔您仔細點兒,這手槍鏽爛了,可手雷還好用着呢。”趙長洪隨手把手雷扔掉:“好用好啊,咱爺倆要麼拉手雷炸死,要麼就用小太刀把自己扎死,你娃選吧。”
劉濤抖聲道:“真的沒別的辦法了?”趙長洪面無表情:“有啊,等着被悶死也行。唉,我算明白了。老天爺要捉弄的人,跑到哪兒都是一條死路,不如坐着等死。累啊,好累好累。”
劉濤聽趙長洪聲音消沉,就跟隨時會睡過去似的,打了個寒噤,強笑打岔道:“趙叔,你們紹德城到底能裝下多少古怪啊?爲什麼紹德第三邪裡說千骨觀音排成行啊?這千手觀音屍如此醜怪,一個就嚇死人了,要是多到排成行還不……”趙長洪怒道:“你娃瞎說什麼!什麼醜怪!千骨是千骨,觀音是觀音,不是一碼事!紹德第三邪你得這麼念:夜半,月圓鬼唱歌;千骨,觀音排成行。說的是,千手觀音屍,是在夜裡月圓時候,觀音菩薩月光下城外墳場上唱着歌用一千具屍骨排出來的。”
【十、菩薩,女鬼】
劉濤張口結舌,想着那夜半觀音排屍骨的詭異場景,更是打了個寒噤:“趙叔,就算紹德城邪廟裡的觀音菩薩也邪氣,可好歹也是一菩薩啊。不待在廟裡卻跑去墳場幹這事,那不就成一女鬼了嗎?”
趙長洪臉色一變怒道:“住口!你娃懂個饅頭!我跟你說觀音菩薩是最美麗最慈悲最救苦救難最受不得人間疾苦的,你再亂嚼舌根我跟你急!”劉濤不服氣道:“我怎麼嚼舌根了?都說人死爲大,就是盜墓都不帶拖屍的。觀音菩薩能幹這缺德冒煙的事,把墳場裡的屍體揪出來這麼糟蹋啊?要是如來佛知道了還不一指頭捏死她……”
啪!趙長洪也不知道哪來的勁,撲過去狠狠地扇了劉濤一耳光,暴跳道:“你娃一家幾口人,人均幾畝田,一田產多少斤鹹菜,吃的你盡鹹扯淡?!背後對菩薩不敬,活該你一家死絕!”
趙長洪話出口就後悔了。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哪裡是想收就收?說話觸中了劉濤心底的隱痛,抽泣起來再也不和趙長洪說話。一時間洞窟裡靜得出奇,只聽到劉濤吸鼻子的聲音。
片刻後趙長洪尷尬地咳嗽兩聲:“那個,你趙叔有點兒羊癲兒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發了,你娃別往心裡去啊。”
劉濤理也不理趙長洪,趙長洪抓抓頭皮:“要不,你娃打回來?趙叔皮厚你扇重點兒。”說着把老臉湊過去,劉濤掉過身去不看他,趙長洪有些急:“我打你娃罵你娃也是爲你好啊。你娃沒見地上屍骨有骨沒肉嗎?一準兒是都進怪物肚子啦!可你看這觀音屍邪物就不敢啃。爲啥?因爲做觀音屍的觀音菩薩有神通啊。邪物都不敢惹菩薩你娃在背後嘀咕,她能聽不見嗎?聽見了你娃能有好果子吃嗎?”
劉濤氣道:“拉倒吧。你真當我三歲小孩子隨你哄?我沒眼睛,沒耳朵,看不見也聽不着你跟這千骨屍和那墳場觀音有貓膩?沒事,你別告訴我,我也不想聽。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大家離遠點兒。”
趙長洪嘆息一聲:“不是我不想說,是怕說了你娃也不信啊。你趙叔這輩子,沒找過女人,就是因爲在紹德城裡和觀音菩薩睡過一張牀,再也對其他女人沒興趣了。”劉濤更氣了:“才叫你不要把我當三歲小孩你又來了,你讓我別對菩薩不敬自己卻說這話,不怕天打雷劈啊?”趙長洪鄭重地發誓:“要是我說謊我是你劉家的孫子十八代,明天就給日本人的狼狗刨了!”劉濤立刻來了興致:“難怪您這麼護着觀音菩薩!那菩薩真的和廟裡供的一樣漂亮嗎?”
趙長洪癡癡道:“漂亮。廟裡木頭雕的、泥土堆的哪裡有她漂亮。你趙叔離開紹德這麼多年,就沒看到過有她一成漂亮的女人。”劉濤掉過頭來興奮道:“我就說嘛!趙叔您早年是盜墓的,這觀音又在墳場排屍,哪有不發生點兒什麼的道理!哎,趙叔,我發現您花花腸子還真不少。早前在地窖裡,您就想上去追那唱歌的女鬼。現在跟這墳場裡的觀音又不明不白的,您可真是……”
趙長洪臉上一紅:“別瞎說,當心馬蜂錐了嘴!你趙叔多專情的一個人,哪會像你娃說得這麼不堪!算被你娃說中了。紹德城裡說的唱歌女鬼,只有我知道,其實就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的化身,她還和我一起湊過日子!”
劉濤驚叫道:“還有這茬啊!原來菩薩真是女鬼!趙叔您是真不老實啊!守旗的時候你還說這輩子沒碰過女人,現在都交代出和女鬼睡過了!”趙長洪老臉漲得通紅:“你娃懂個饅頭啊!男的女的,同牀共枕不算碰,得摟過好過纔算碰啊!我和她啥也沒做過,當然算沒碰過女人!”
劉濤哦哦兩聲,哦聲裡充滿不信。趙長洪真急了:“不行,我發現你娃蔫壞蔫壞的,一肚子孬下水。我得跟你扳清楚。你就知道趙叔是盜墓的,可那是見不得人的暗活兒。早年在紹德城裡,你趙叔可是有正當營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