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怪老者陰陽怪氣,擺攤算命,去兇辟邪,這類活在附近一帶本就只有他一人做,生意好得很,可這嘴上沒毛的小年輕,擺攤的時候招呼都不跟他打一聲,堂而皇之地在隔壁撐起攤椅,這不是看不起他“黃老仙”?
江湖上都講究一個面子,這可是在抽他臉啊。此外,生意還被搶了一些,雖然沒有損失太多,但總被膈應得很不爽,這不,剛纔看到有機會,就順水推舟,小小地給他上一小課。
前輩,還是要尊重的。
姜呢,還是老的辣。
年輕書生倒是脾氣意外地好,生意黃了,攤子被砸得幾乎報廢,也沒跟眼前的罪魁禍首計較太多,把躺椅拎起來走向老者。
“喂喂,年輕人,君子動手不動手,別幹傻事告訴你,附近有捕快巡邏的。”這下可把老人嚇了一跳,以爲要遭殃,哆嗦不已,蒲扇顫顫巍巍地指着年輕人。
年輕人把躺椅一擺,剛好在老者附近,嘻嘻笑道:“老爺子教訓得有道理,是晚輩不懂禮數在先,失禮失禮。”
說着,不斷翻着兩邊的口袋,翻找半天后,從裡面摸出一個銅板。
小鎮通用的錢幣,黑色的小銅板,連一個包子都買不到。
“咳咳,這是晚輩僅有的了,生活拮据,還望不吝賜教。”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遞過去。
老者眯着眼睛,生活不易,俗話說得好,再小的蚊子腿都是肉,不要白不要,便麻溜地接了過來。
動作嫺熟,行雲流水不着痕跡,毫無煙火氣息。
“好說好說,我告訴你,這擺攤啊他有講究的,譬如……”老者笑呵呵地介紹起經驗來,年輕人也很好學,專心聽講,偶爾還會問出幾個關鍵問題,這時候倆人都不禁相視一笑,露出會意笑容。
兩個忘年交的感情來得極快,期間來生意的時候老者還親自示範一把“生意”該怎麼做,末了分開的時候就差斬雞頭燒黃紙了。
“老弟,相信我,按照我的方法,換個地方,保你發大財你。”老者收拾攤子準備回家,不忘殷切叮囑年輕人。
“自然,多謝老哥指點,此番大恩,來日必有厚報。對了,聽小弟一番勸,最近天氣反常,還是多待家中休養的好,免得風寒加重。”年輕人點頭,友好善意提醒。
“哈哈,無礙,無礙,先走了。”
“記得啊,否則可能會有血光之災。”
老者推着小貨車帶着傢伙往回走,臉上帶着冷笑,“呸”了一聲道:“還詛咒我有血光之災,還是先顧好你自己吧,嘿嘿。”
他奸笑不已,像這種擺攤子的掙錢方法,每個人都有獨家門道,又豈會真的輕易泄露出去,他不過隨口忽悠而已,那年輕人若真的相信照着去做,有血光之災的肯定會是他。
年輕人毫無風度地躺回躺椅上,翹着二郎腿毫無君子風度可言,摸着手中一串念珠,呢喃不停:“衆生皆苦,唯有自渡。老伯啊老伯,小僧言盡於此,這趟災你過不過得去,看你造化了。”
“這位小姐,可要算命?”剛說完他就眼睛一亮,熱情地招呼正款款走來,眼神落在他攤子上的一位女人。
人自然生的極好看,而這,便是他此行最大的樂趣之一了。
人人皆來爭機緣,他只不過來凡塵走一趟,好一看這人間美景,欣賞千重山色萬頃波光,纔不虛此行啊。
機緣,當心情絕佳之時,這東西還不是乖乖送上門,何苦挖空心思去尋他。
我不去尋機緣,機緣自會來尋我啊。
名爲黃煌的年輕人咧嘴笑着,熱情地跟顧客套熱乎,福緣一事,修行人只恨不夠,他卻時常憂愁福緣太多,這就是區別。
集市無論多熱鬧,終有喧囂散盡歸於沉寂之時,黑夜無論多漫長,終有撥開雲霧見天明之時。
又是如往常一樣沒有太多區別的一天。
姜晟睜開雙眼,默默看了下房檐後,低頭看着胸膛。
姚青藍小臉蛋貼在寬厚的胸膛上,小手扯着睡衣,似乎生怕抓不住一樣,把睡衣扯得皺成一團,緊巴緊巴,整個人猶如樹袋熊掛着,可可愛愛。
也許是過慣了苦日子,即便現在沒有任何憂愁,她也沒有睡得太過安穩,小眉頭偶爾皺皺,小手用力撕扯,臉上是不是落下幾滴冷汗。
姜晟輕柔地爲她擦拭着冷汗,握住小手掌,輕輕嘆氣。
年紀如此小的女孩,遭受這麼多的痛苦,也是難爲她,以前沒遇見管不着,從現在開始,誰要敢欺負他妹妹,絕對是與他結樑子。
天上人間,無一例外。
不過想到這茬,姜晟還是百思不得其解,有點小小的蛋疼。
當時爲她處理好傷口後,姜晟順便測試了下她的潛力,結果發現天分奇高,走修行一道絕對可以一騎絕塵。當然,因爲她體質有些特殊,必須在他的指導下修行才行,在大部分修行者看來,姚青藍都屬於廢物中的廢物,只有在同樣特殊的姜晟眼中,她纔是異常珍貴的寶貝。
所以說珍珠與砂礫,只在於有沒有慧眼識珠的那個人,有沒有伯樂。
姜晟沒有收過徒,當時卻萌生了強烈的收徒之心,便對姚青藍提出了要收她爲徒的想法。
按理來說不該有波折,但世上的事情往往如此奇葩,意外總是會給人帶來意外,姚青藍低着頭,訥訥道:“可不可以不做師徒?”
“額,我收你爲徒,是要教你本事,知道嘛?嗯,不止讀書寫字,還有很多東西,你想也想不到的神奇東西。”姜晟瞳孔都睜大起來,平生第一次開這個口,得到的居然是這麼一個回覆,心中感受可想而知。
“你做師父不好,我不想你做師父。”姚青藍低着頭,無論什麼時候都敢於擡眼正視的她,沒有敢看姜晟,聲音也低低的沒有任何氣勢,弱弱地一點都不像她。
“你都還沒有看到我怎麼教呢,就知道我做不好師父?”姜晟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這丫頭對他的偏見哪裡來的,想想鎮上男女老少,哪一個不是誇他夫子工作做得好,怎麼到了她這裡就反過來了!
姚青藍頭低得更低了,卻沒有作出讓步,堅持道:“我不想做你弟子。”
姜晟揉着額頭,感覺腦子嗡嗡響着,實在難受,忍不住道:“不當徒弟就不當,那就當我妹妹吧,這總不會虧待了你。”
姚青藍耳尖紅了下,擡頭道:“好。”
姜晟白眼微翻,哭笑不得,第一次生出收徒念頭,卻以這麼慘烈的結局收場,挺敗人心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