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面對咄咄逼人的四萬餘今川大軍,心懷鬼胎或者忠誠可靠的各色家臣團坐在清須城內的大廣間內。
令人不解的是,整個清須城既沒有四處搜刮米糧,儲備物資。也沒有警鐘大鳴,召民助戰。雖然數裡外的尾張與三河邊境已經一片戰火,可是清須卻顯示出異樣的安靜與祥和。
城下町倒是失去了往日的繁榮與熱鬧,任何一個生存於戰國亂世的小民都有敏銳的戰爭嗅覺。年初義元纔派了小貓兩三隻來的時候,就有很多人感覺到了不對。如今義元都已經打到鳴海,愛知郡烽火綿延。大家早就做好了逃難的準備,縱使房屋可能會被燒燬,但是浮財和人沒事就還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當然啦,這只是對小民而言。如果織田信長這回敗了,那就不要談什麼只不過是從頭再來了。他如果失敗,這條命是肯定保不住的,這個家業也肯定是要完蛋的。雖然織田氏可能還會有些旁系支流綿延下去,但是織田彈正忠家的嫡流必然是要完蛋的。
正如魯肅勸孫權所說的一般,別人投降曹操可以,不過是換一個主公。往後一樣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孫權卻不能投降曹操,要麼贏,要麼死,如此而已。
再看回織田信長,此時此刻他正面無表情的斜坐在上首主座,一隻手肘依靠在一張小几子上面。另一隻手裡有節奏的用摺扇拍着自己的大腿,但是力道很輕,並沒有發出什麼大的聲響。森長可(大概七八歲)持着和他一樣高的太刀,前田利家持着長槍跪坐在他身後。
坐下的織田家臣們正在發生一場極爲激烈的爭執,所有人爭論的重點全部集中於向美濃的大舅哥齊藤義龍低頭求援,還是向勢力觸及北伊勢的幕府相伴衆六角義賢求援。總之建議都不過是割土讓地,稱臣納貢,換取援兵的言論。
至於由織田家獨立面對,以及趕緊投降換取家名存續兩種方法還沒有人提出來。反正今川義元四萬多人,就憑織田家這幾個鳥人肯定是打不過的。四千人對四萬人,做夢呢?不如回家洗洗睡。
至於投降,也許今川義元真的如同傳說的那般,是個寬厚博仁的人,甚至他還收養北條氏規,不忍心北條氏血脈斷絕。這樣子的話,大概織田信長切腹是免不了了的。但是織田奇妙丸(織田信忠)應該能留一條性命。以後織田家做一個小小的國人也能存續下去,甚至再起。
看這些人表面上神色不定,但是可以預計,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已經做好了投降做今川家臣的準備了吧,只是時機未到,還不能表露出來。暫時按耐着自己,潛伏着。
座位末端的木下藤吉郎人微言輕,他倒是想建言奮力一戰,直面今川,也許還有一絲生機。可是大佬們的發言都沒結束,他哪裡能夠發言。至於他的弟弟木下小一郎更是連列席會議的資格都沒有,在外間急的團團轉,等待家臣們最終討論的結果。
似乎是不願再看這些人爭執下去,織田氏的譜代家臣侍者大將樑田出羽守廣政突然出列。
“爾等妄爲織田氏家臣,坐食君祿,卻無一不是要求殿下委曲求全,求援外國的膽小怯懦之輩!”
“先代備後守在時,外患更重,侵略更深,尚可精誠團結維持家業。如今駿河治部氣勢洶洶而來,所懷的就是滅亡我織田的家名的心思。爾等不思奮勇抵抗,卻寄希望於外國,是何居心?”
“臣下樑田廣政願帶一門郎黨爲殿下先驅,急襲駿河治部!”
樑田廣政作爲當下全場唯一一名要求正面抵抗今川軍,發動奇襲的織田家中高級武士,此刻形象突然光輝偉大起來。
雖然把包括丹羽長秀、柴田勝家、森可成,平手汎秀、前田利昌等一票大佬指名道姓的給痛罵了一頓,但是別人卻也不太生氣,忠臣總是受人尊敬的。
樑田廣政單膝跪地,抱拳向織田信長請命,願意以身犯險,爲織田家豁出性命去博取一線生機。
那些建議求援的以及心中已經打起了做帶路黨投降倒戈算盤的武士家臣,看着面前慷慨激昂的樑田廣政,不管立場如何,如此忠誠勇猛的人總是應該得到相配的讚揚與敬仰的。所有人心裡都對這位歷史上存在感極低,甚至在後世的遊戲和影視作品中根本不曾出現的武士伸起了大拇指。
首座的信長似乎有所觸動,定神看了看樑田廣政,然後站起身來,一言不發的走出了大廣間。
包括跪在中央的樑田廣政在內的武士們面面相覷,這織田信長到底是什麼心思?戰又不戰,和又不和。不發一言,不置一語。就這麼自顧自的離開了,留下了一幫沒有頭緒的家臣。
可是信長已經離開,大家幹坐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只能也起身離開大廣間。
末尾的木下藤吉郎坐的雖遠,眼神卻尖。他可是做了好兩年信長的侍從的,信長的許多習慣和愛好他都瞭解。
而剛剛樑田廣政發言要求豁出性命,發動急襲時信長的神色明顯有所異動。雖然信長的行事往往讓人捉摸不透,但是他既然動了這個心思,身爲臣下的就應該要十萬分的準備起來。
於是別人唉聲嘆氣的走出大廣間,藤吉郎卻鬥志滿滿。他先是派人吩咐麾下的一百多名足輕在睡覺時都要把長槍放在腳下,胴丸具足穿在身上,隨時做好出徵的準備。
回到家又讓弟弟小一郎也全身披掛好,並將兩人代步的馬匹餵飽。又讓自己的家人和母親連夜製作飯糰,吩咐他們務必多放些鹽巴,起碼要滿足幾百人一餐的食用。這可把阿中急壞了,米倒是有,可是幾百個飯糰就家裡幾個人手哪裡捏的過來。
藤吉郎只好把自己麾下足輕的家屬也動員起來,一道準備行軍的飯糰。同時借了幾口鍋,在院子裡搭上土竈,加快進度。
他看向城內的居館,燈火閃爍,忽明忽暗,不知道織田信長在幹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