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當閘門打開的那一刻,湖水發出壓抑而又沉悶的巨響,渾白色的激流噴射而下掀起滔天巨浪。這一刻,仿若天龍咆哮,肆意宣泄着雷霆之怒,洶涌的洪水有如脫僵的野馬橫衝直撞,從上而下,一泄千里,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荒宇,不可阻擋。
湍急的洪水風馳電掣般淹沒河牀,涌上河灘,以風捲殘雲之勢佔領整個河道,卷積着各種垃圾,一路咆哮着向東而去。
洪水猛獸,果然名不虛傳!
河水暴漲,直逼岸堤。
原本捕魚的村民一個個像被狗攆似的跑上堤壩,落後的村民浸溼了衣褲,甚至有人差點被激流沖走,好在有驚無險,安全上岸。
“哇~太壯觀了!”看着閘門噴射出四五米高的巨浪瀑布,跨坐在自行車上的劉雲濤情不自禁的發出讚歎。
“走吧,有啥好看的,回家吧。”王子喻內心也很震撼,但表面裝作若無其事,鄙視着劉雲濤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你說這得放出多少大魚啊,下游的人們有口服嘍。”劉雲濤跟在王子喻車後,一邊騎一邊回頭看,戀戀不捨。
“你就知道魚,洪水滔天誰敢下河呀!”突然間福靈心至,王子喻眉頭一擰,“趕緊騎吧,九間房的小橋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這麼大的洪水呢,別到時過不去,回不了家可完了。”
“不能吧,盡瞎說。”劉雲濤一臉不信的樣子,“那橋是矮點但也不至於沖塌了吧,肯定能過去。”
九間房村橫亙在靠山屯與龍彎屯中間,村口有座十二米長的平板橋,處在河道拐彎處,橋身距河面不到一米。這條河道是上游老官水庫和龍灣水庫的支流。最近暴雨不斷,水位上漲,現距橋面不到半米。
“小李,多久能到龍灣水庫啊?”
藍天白雲下,一輛桑塔納自東向西而行,司機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小夥,後排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面容清癯,氣度不凡,兩道濃眉下一雙大眼晴炯炯有神,左手託着光滑的下頜,目光憂鬱的看着窗外莊稼地裡的積水,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一連多日大雨滂沱,致使渾河,遼河流域發生不同程度的水災,遼東省委省政府召開防汛指揮工作電話會議,省委李書記作出重要指示,要求各級政府做好防洪防汛措施方案,確保人民財產安全,確保農業穩產增產和農民穩步增收,確保道路交通安全等,並啓動追責程序,對玩忽職守,懶政,怠政等,一經發現決不姑息,從嚴從重處理。
黑山境內一南一北有兩座水庫,龍灣水庫在南,老官水庫在北,河流有繞陽河及其支流東沙河、羊腸河等,由於最近大雨,河水暴漲,多處支流出現安全隱患,兩座水庫的水位已經超過安全警戒線。
防洪任務艱鉅,劉源做爲縣委一把手責無旁貸,爲了不負上級領導的信任,不負老百姓的期盼,下決心打好這場防洪攻堅戰,所以即使週末也顧不上休息,也要到鄉鎮走一走,看一看,兩座水庫是本次巡查的重中之重。
“劉書記,過了前邊的九間房就快到了。”小李是老司機,車開的很穩,聽見問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後視鏡,呲牙笑了笑,“劉書記,您週日也不休息,還要巡查水庫安防,您真是這個。”擡起右手向劉書記豎起大拇指,發自內心的敬佩。
“嗨~儘自已的職責而已。”劉書記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抹笑意,隨後面容一板,“你小子少拍馬屁,好好開車。”實則內心還是很受用。
“咕隆~咕隆!”
車身一陣顛簸搖晃,劉源轉頭往外一看,原來車已上橋,河水清澈見底,水流不急不徐,但剛纔的震動卻讓他暗自警醒,表情凝重的急呼,“停車!"
“嘎吱!”
桑塔納穩穩的停在小橋上,距離橋頭大概四米多遠。劉源推門下車,急步返回橋頭,使勁踩了踩橋面上的石板,安然無恙,不放心又使勁跺兩腳,依然紋絲不動,這才放下心來,又蹲下來查看橋墩。
石板橋雖然年久失修,橋面斑駁坑窪,粗壯的橋墩布滿污垢青苔,但依然結實耐用,沒有安全隱患。
劉源緊擰的眉頭舒展開來,站起身來目光一掃,哦,原來橋頭的石板與路基之間有道縫隙,所以轎車纔會發生震動。發現問題後自嘲的笑了笑,真是杯弓蛇影,自已嚇自己。
“咦,水流怎麼突然變急了?”司機小李指着水面發出驚歎,“難道上游發水了?”
劉源轉過身來,只見湍急渾濁的洪流卷積着小山一樣的垃圾堆,鋪天蓋地,忽忽悠悠的急速而來。眨眼之間,垃圾山便與石板橋親密接觸,死死的撞在一起,秫秸,樹葉,樹枝,木棍……甚至還有兩隻破鞋一股腦的堆堵在橋洞上,形成一個個大旋渦。
由於橋洞被堵,洶涌澎湃的激流很快漫過路基和橋面,帶着些許垃圾呼嘯而去,偶有魚兒噼啪的跳上橋面,表演鯉魚躍龍門。
橋洞被堵,河道不暢,劉源書記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也不嫌髒伸手撿拾垃圾,破鞋,木頭棒子等統統扔向岸邊,眼看湍急的河水將要沒過腳面,司機小李趕緊招呼劉源,“劉書記別撿了,咱們還是趕緊上車吧。”說話間渾濁的激流已經沒過鞋面,打溼褲角。
“來,趕緊搭把手。”劉源眉頭一皺讓小李過來幫忙,褲腿溼了也不管,在激流中撿拾垃圾,直到三個橋洞上邊的垃圾清理完,這才擦擦額頭上的汗水走向汽車,此時的水流已沒過腳踝,深達小腿。
“撲通!”
“哎呦!”
“呃~咳咳!”
正當劉源拉開車門將要上車之際,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騎着自行車衝上橋面,他高估了自己的能量,錯誤判斷了水流的速度,騎了不到三米便被激流掀翻,慘叫一聲,來不及起身便被洪水灌口,嗆的直咳嗽。
男孩和自行車被激流衝擊的七零八落,眼瞅着連人帶車滑向橋下,男孩死命掙扎,嚇的臉色發白,胡亂的揮着胳膊連聲大喊,“救命!”“大叔救救我!”
洪水無情,人有情!
危急時刻,劉源奮不顧身的返回救人,一把抓住男孩左手,想把他拽起來,但後車輪懸空下沉,在洪流的衝擊下重約千斤,把劉源帶個趔趄,好在小李及時趕到扶住劉源,同時抓住男孩右手,和劉源一起使勁想把男孩拉起來,但根本拉不動。
“咋整的,你把腳鬆開!”三人離橋沿不到一米,隨時有可能被激流衝下橋,小李又急又怒,大聲喝斥男孩,“你再不鬆開,咱們都得被衝下去!”以爲男孩用腳勾住車子,不捨的放棄。
“不是~褲角纏在鏈條裡了!”男孩既委曲又害怕,栽歪着身子哭了。
“跟孩子生啥氣,你試試能不能把褲子拽出來!不行把他褲子脫了。”劉源摸摸男孩的頭,眼神冷靜,果斷。
“這敗家孩子~真不省心!”小李暗罵一句,俯身扒掉男孩褲子,終於把他拽起來,而脫離束縛的自行車翻滾着掉入河裡,轉瞬即逝,消失不見。
橋面的水流越來越急,水深已達膝蓋,沒過輪轂,桑塔納在激流的衝擊下發生移位,車身傾斜。
洪水冰涼,男孩凍的直哆嗦,腿腳痠軟無力,成了不大不小的拖油瓶,劉源和小李只好架着他的胳膊走,但水流湍急,舉步維艱,只能一點點的往前挪移,稍有不慎就會被洪水沖走,雖然距離桑塔納只有四五米的距離,卻如天塹鴻溝一般,無法逾越。
小李埋怨的看了男孩一眼,要不是因爲你這個累贅,自己跟劉書記早就上車了,哪能弄到這般田地!
三人一車被困在石板橋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情況十分危急!
連個過路的都沒有,怎麼辦?
劉書記可是好書記,千萬不能出事!
雖然暫時安然無恙,但小李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急的滿頭大汗,暗下決心,即便搭上自己這條小命,也要把劉源書記救上去。
“臥槽!這麼大水怎麼過去啊!”
正在小李急的一愁莫展的時候,一句國罵傳入耳中,擡頭一看,原來是兩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年輕力壯,正好可以幫上忙,連忙招手呼救,“曖,小夥,過來幫幫忙啊!”
這倆小夥不是別人,正是王子喻和楊春光,二人的目光完全被湍急的洪流吸引,正發愁如何過河,結果被小李一嗓子吸引過去,這才知道三人處在危險當中。
王子喻二話沒說便跳下自行車,以獵豹的速度衝進激流,兩大步越過桑塔納衝向三人,強壯的身體素質顯露無疑,雖然洪流肆虐,但無法阻擋他堅實的步伐,唰唰幾大步來到三人身前,扶住劉源肩膀。
這麼輕鬆?
這麼容易?
劉源和小李瞠目結舌,男孩眼露希望之光。
“看啥呢?趕緊把魚竿綁上扔過來!”劉雲濤同樣看傻,沒想到發小全然不顧危險下水救人,爲啥這麼積極呢?
因爲王子喻看見了車牌,如果連縣委一號車都不認識,哪就白在體制內混了!不認識人,還不認識車嗎?再仔細一瞅中年人的模樣,認出只有一面之緣的劉源書記,這才一往無前的下水救人!
當然,即使不是劉源書記,王子喻也會下水救人,但不會這麼衝動而已。
接下來就簡單多了,在王子喻強力有力的攙扶下,和劉雲濤給力的輔助下,三人成功獲救,小李又在王子喻幫助下把桑塔納開上路口。
劫後餘生,才知生命之卑微,大難不死,方懂生命之敬畏。
男孩子哆嗦着身四人連聲道謝,然後辭別歸家。
“小夥子,謝謝你!今天要不是有你們幫忙,後果難料啊。”劉源書記對王子喻和劉雲濤表示感謝,面帶和煦的微笑,“小夥子,看你身手矯健,是不是當過兵啊。”
王子喻微笑道:“沒當過兵,但是當過輔警。”
“我哥們原來是派出所的輔警,乾的好好的卻被辭退,唉,沒天理啊!”劉雲濤搖頭嘆氣,簡直神助攻,王子喻心中大樂。
“哦,咋回事?說來聽聽。”劉源書記好奇的問道。
“可能是天嫉英才吧,是這麼這麼一回事……”王子喻神情黯然的訴說自己的功績,破獲的案件簡單的說一遍,重點講述了輔警考試第一卻被涮下的事,然後告辭離去,繞路回家。
“小李,回去好好查查,看他說的是否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