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清?何解?”楊越一時愣瞪,孟庭貴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孟庭貴倒不着急,他拉着楊越進了楊越的臥室,一把掀開了牆上的那面黑布。?
“上村佈防圖、雞窩山坑道圖、人員武器清單。”孟庭貴很是乾脆,“在這張圖上,我標定好了每一個火力點、炮兵配置和所有的坑道進出口、通風?
“你給我看這個幹嘛?”楊越瞪着孟庭貴。?
“三支隊是鳳凰山的隊伍,孟某人是鳳凰山的指揮員,三支隊的一切都立足於服務鳳凰山乃至整個冀中軍區的戰局!”孟庭貴很認真地說:“我不會辯解,也不想辯解。我能做的,能說的就只有這些。”?
楊越長嘆一口氣,內心卻是在翻江倒海。孟庭貴說起話來會給人一種木訥的感覺,他楊越卻是很理解這個不善言語的人要從他嘴裡說出花團錦簇來那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所以他乾脆用事實說話,把真個佈防圖都交給楊越,他是在顯示自己的決?
“胡鬧!”楊越無暇去辨明這張圖的真僞,這代表着兩人的信任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他得做點什麼,既能防範可能的生變,又能彌補萬一是自己多心了所造成的嚴重後果。?
“圖在心裡,不在牆上。”楊越撕下來所有的圖表,點着來塞進了炕裡。他一邊燒着一邊說:“你把它掛在牆上,是嫌敵人的奸細太蠢了嗎?”?
“我沒有那個顧慮了!”孟庭貴忽然梗着脖子淡淡地說道,“三支隊兵出鳳凰山以來。孟某人每一天都不敢安睡。我怕辜負司令員的寄望,怕對不起這三千男兒。我很少說話。弟兄們看不透我。我一直以爲司令員信任我,相信我,我只要爲你負責就成了!可是。世事總是那麼不得意。呵。我終日遊走在意識形態地邊緣,我使勁在想三民主義和共產主義。我花盡心思想要爲自己爲弟兄們掙一份前途,我的東西和事情和他們無關。我只知道所有地一切都變味了,我一定讓你失望極了!”?
孟庭貴在笑着,臉色卻很蒼白。他的這番話說得很紛亂,可卻是似乎在明白或者隱晦地承認楊越所擔心的問題。意識形態,說錯一個字楊越可以斬立決!?
“孫戈抓住地那個人是誰!?”?
楊越開門見山了,他覺得再哈哈下去,他對不起坦誠地孟庭貴。“我成親的時候,下令處決的那個,你不要告訴我不知道!”?
“那是個探子。”孟庭貴點頭。?
“誰的探子?你的?”?
“不!”孟庭貴搖頭,“一個早已經盯上我的組織,一個威逼利誘我而不得,便退而求其次置我於死地地組織!”?
“軍統!?”?
“中統!”孟庭貴深深地吸着空氣,“我是國民黨黨員。畢業於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第一期!”?
“這就合理了!”楊越一直以爲孟庭貴只是一個普通的國軍軍官。他沒想到孟庭貴居然還是國民黨黨員,更沒想到他還是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的畢業生。?
武漢分校?楊越的心裡忽然一緊。一個異樣地感覺忽然涌上了心頭,“你和七.一五有什麼關係?“?
“沒有七.一五,我何至到民國二十七年還是一個上尉副營長?”孟庭貴笑了,笑的很苦澀,“我是討蔣軍的一員。七.一五政變之後,我差點被開除黨籍,我可是簽了保證書才以中尉副連長的身份上了戰場的。”?
“他們想幹什麼?”楊越略有所思地問。?
“沒什麼,只是他們以家父威脅我就範而已。”孟庭貴看似輕鬆地說着,“國共第二次合作眼看着就要雞飛蛋打,他們是無所不用其極地開始清查我們這些散落在敵後的黨員了。謂之循大道而不達,何不捨身取義,成玉碎之志?偏要背棄理想,與虎狼謀?”?
“你沒玉碎,他們很不高興!?”楊越也假裝輕鬆地笑。?
“玉碎與否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地身份,讓他們很生氣!”孟庭貴昂首挺胸,“我倒是想玉碎,可他們也得給我個玉碎地前提嘛!日寇未除,大丈夫豈能輕言赴死!”?
“哈哈哈...”楊越終於開懷大笑,“好一個日寇未除,大丈夫豈能輕言赴死!明喻兄,快人快語!我看他們是惱羞成怒了,你這個支隊長太讓人眼紅了!”?
“誰說不是呢!”孟庭貴也漸漸地掃盡了眉頭的陰霾,“不止是讓他們眼紅啊,不怕告訴你,我可是被明搶暗箭地照顧了不下三回,回回都是直取我地項上人頭。司徒幫我擋了一回,他的手臂上現在還有還有剛好的傷疤!我說,那都是日特僞奸,其實我心裡多想那就是日特分子啊!可他們不是!”?
“他們也忒猖狂了些!”楊越笑着說,這讓他想起了張青,想起了肖蓉。?
沒想到孟庭貴倒是很坦然,“這就是他們的工作,叛黨的罪名,可不是人人都背得起的!”?
“怠慢了!”楊越忽然一個長揖倒地,讓孟庭貴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司令員,你這是爲何!”?
“楊越妄自猜測兄長拳拳之心、殷殷之情,實感愧疚!”楊越真心實意地在道歉。他能勾畫出這樣一副圖像:有人盯上了孟庭貴和類似於孟庭貴這樣的人物,先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勸其走向“正道”,未遂之後便利用一切手段從八路軍內部開始分化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勢力,可一旦成功,不但能給八路軍造成損失,還能給那些仍舊歸附於延安的國民黨勢力以警示,着實令人防不勝防。?
孟庭貴就陷在了這樣的泥潭裡,他的獨特身份讓他在從軍之路上阻礙重重。他頂着國民黨黨員的“榮耀”加入鳳凰山八路軍,卻恰恰地成了兩頭不討好的燙手山芋。他一邊要不斷地用勝利來穩固自己在八路軍中的地位和消除所有人對他的顧忌,還要一邊應對來自舊東家的威逼利誘,這就是他所說的左右搖擺而不能定心!民族大義固然重要,可是因此而讓他的家人蒙受無妄之災,卻是讓自己的良心難安。他不是聖人,他也有七情六慾!?
楊越帶着這樣複雜的想法回到了鳳凰山,也不知道是早就有了這樣的想法,還是被孟庭貴所感觸,他忽然覺得在這樣的一個時代除了毫無保留地揮灑着自己的滿腔熱血之外,還有許多的東西需要深思熟慮。?
小兔崽子還是按照楊越的命令和司徒名揚進行了交接事宜,對於去上村的使命,他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完全依照楊越的意思去做。雖然楊越對孟庭貴有了一個新的認識,但是他要小兔崽子去做的事情還有許多。三支隊的成分在整個鳳凰山最爲複雜,他必須對每一個弟兄負責。李雙洋等人在門外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纔看到小兔崽子一臉凝重地出了楊越的房門。?
王喜營還在靈壽以東和鬼子鏖戰着,大規模的地面戰鬥變成了零散的突襲、破襲的坑道交戰,游擊隊和靈壽守備營在爲爭奪每一個地道要點而拼命,鳳凰山的大局穩定,只是有一些暗地裡的交鋒而已。李雙洋就是來跟楊越彙報這一個多月來鳳凰山的戰況和整個大局的,隨同而來的,還有黃崖洞兵工廠鳳凰山分廠的廠長賴友明和軍區教導大隊鳳凰山支隊的政委劉明昌----按照原來的計劃,冀中軍區每一個指揮員都要分批地來鳳凰山取經。?
楊越仔細地看過了兩人提交上來的計劃和兵工廠、教導隊的選址方案,這些都有李雙洋和趙喜發的簽名,他們是參與了這些工作的關鍵人物。上面還有左副參謀長發來的批示文電,指定楊越對這兩個方案進行指導和提出自己的意見,算是楊越作爲總部參謀的一次歷練,也等同於給楊越一個立功的機會。?
賴廠長是歸國的華僑,對於軍工尤其狂熱,鳳凰山從鐵路上收集的軌道鋼和鬍子他們繳獲的幾車皮的炮彈殼和子彈殼讓他欣喜若狂。楊越讓新接手直屬隊的司徒名揚調出了一個營的兵力配合兵工廠進行廠址的挖掘工作----他打算把勝利峰旁的一座小山挖空。而教導隊教員的選拔工作,他則全權交給了李雙洋來負責。鳳凰山不缺教員,任何一個兩年以上的老兵都有資格。他要求李雙洋從中發掘出一批能打仗、能說會道的人才,在擔任教員的同時,也爲鳳凰山積累一批指揮幹部。?
等忙完了這一切,天色已經擦黑。楊越疲憊地躺在了他的牀上,兀自地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