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平原上,到處都是一片生機昂然。一片連着一片的齊膝莊稼撲滿了鐵路兩邊一望無垠的曠野,零星分佈着的大小村落、城鎮嫋嫋升起的炊煙淡淡地,很快融入到白雲朵朵的晴天之中。
石家莊的火車站設滿了哨卡、機槍堡壘。一輛鐵甲列車“嗚嗚”尖嘯着從北站臺徐徐駛入,列車門在“哐啷”聲中被兩個士兵從外面打開,幾個滿臉是血的機槍手嚷嚷着:“醫生,快!有人受傷了!”
早已等候在一側的幾個醫療兵一擁而上,從被煙燻地烏黑的車頭堡壘裡七手八腳地擡出了三個幾乎看不出面目的血人。
“兩個已經死了,剩下的一個還有救!快,擡走!”領頭的醫生輕輕地搖搖頭,一揮手,擔架魚貫地從楊越身邊穿過了檢查哨。
“哎,又是游擊隊!!”哨兵手裡捏着一本軍官證,輕聲地嘆着氣:“他們每天都在鐵路上埋上幾顆炸彈,等我們的巡邏列車一到,就“轟”地一下。這些混蛋膽小鬼,真是可氣啊!我們每天都在失去幾位帝國士兵,大本營看來對支那人的游擊隊已經沒有辦法了!”
“誰說不是呢!?”楊越面色沉重地一點頭,看了看身後穿着和服的許晴。
“哦,對不起,福田長官!您的證件!”哨兵必恭必敬地一勾頭,雙手把軍官證遞到了楊越的面前。
“辛苦了!”楊越接過軍官證,轉頭拉過許晴的手,“花子,我們走!”
“哈依!”“花子”輕聲答到,拖着那雙木屐“滴滴答答”地邁開了小碎步。身前的楊越穿着筆挺的少佐軍裝,高大的身形穿梭在如潮的人羣中,顯得格外張揚。
兩人默不作聲地上了車,挑了個靠窗的位置,楊越仔細地吹了吹茶几上的灰塵,然後把位置讓給了許晴。安頓下行李之後,楊越脫下了白色的手套,杵着指揮刀挨着坐了下來。
“怎麼樣,沒有什麼紕漏吧!”楊越前後左右打量了一會,確定沒人注意他們的時候,忽然低聲問道。
許晴點了點頭,滿面含笑地說到:“衣服很合身,你的日語呢,暫時還沒露出馬腳。不過,口音太重了!”
“我不輕易說話就是了,反正這一路看看風景,順道再看看小鬼子們在鐵路線上到底在幹些什麼。”楊越嘴裡說着,眼睛卻在看着周圍的人,一個拎着行李箱的鬼子中尉左右張望着,把目光鎖定在楊越對面的位置上。
“不說話了,有個鬼子可能要坐我們對面!”
許晴點點頭,正襟危坐地勾下了腦袋。
“對不起,長官,這裡有人嗎?”來人很禮貌地一鞠躬,小心謹慎地問道。
“沒有。”楊越漫不經心地一挪腳,把通道讓了出來。
“這真是太好了!謝謝長官!”鬼子中尉又是一鞠躬,然後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行李架上。
趁着這空擋,楊越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個軍官。個子不高,最多也就一米六二、六三的樣子,氳燙一新的軍裝條線分明,顯得異常精神。一張還未脫稚氣的臉上,正“吧嗒吧嗒”地往下滴着汗水。
見楊越在打量自己,中尉很緊張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着裝,“對不起長官,因爲天氣太熱,所以風紀扣沒有扣緊!請長官原諒!”
楊越一揮手,面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除了“對不起,請原諒”這兩個詞,其他的他都沒聽懂。許晴在教他日語的時候,根本就沒教到天氣上的用詞,兩人一致認爲,小鬼子纔沒那個閒心和他們扯什麼鬼天氣。
“嗚嗚”的汽笛聲響起,站臺上維持治安的鬼子士兵們把一個個中國人攔在了離列車十多米遠的一條黃線上,車身顫抖了一下,隨後傳來了“哐...哐..哐.哐......”的蒸汽機車啓動的聲響。
開車了!
濃濃的水蒸氣夾雜着細微的煤灰隨風飄來,濃稠地就象一幕晨霧。許晴微皺着眉頭把車窗窗簾拉了起來,對面的中尉趕緊一伸手,幫忙拉上了另外一側的窗簾。
“謝謝!”許晴始終保持着日本女性在外的矜持,說話時不去看對方的眼睛。
“哪裡!哪裡!”中尉很客氣地一點頭,然後從隨身攜帶的挎包裡掏出了幾個飯糰,“長官、夫人,這是家鄉的鹹菜飯糰,大米雖然是滿州的,不過做法卻是完全按照家鄉的傳統。還請兩位嚐嚐!”
雖然沒聽完全,不過大概意思楊越還是瞭然於胸的,他擺着手拒絕了中尉的好意,許晴輕輕一笑,小聲地道了聲謝,“不用了,我們已經吃過了!”
“那叨擾了!”中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掩着嘴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楊越忽然問道。
“哦,我...我...”中尉嘴裡此刻塞滿了飯粒,一聽楊越的問話,趕緊把手上的飯糰放了下來,然後梗着脖子硬生生地把食物嚥進了胃裡。
“我叫西村二郎。”
楊越趕緊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吃,別說話。
真受不了日本人的恭敬!
無聊之下,楊越閉上了眼睛,假意養神,耳朵裡的聽覺神經卻在高速地運轉着,收集周圍一切可能有用的情報。只是因爲語言不通的關係,很多詞彙和句子都不是他能啃地下來的,究其所學的一切,都根本無法填補這個遺憾。
當初,要是有這麼認真的學習態度,哪裡會去當什麼兵啊!
他孃的!楊越索性不再去聽,翻轉着身子,找了個相對來說比較舒適的姿勢,沉沉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