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勒攥緊了拳頭,重重地拍了桌子。
今天一戰,起碼有三百名只忠誠於他,是他花費重金訓練的精銳馬穆魯克陣亡,這點損失對他而言還不算什麼,但這只是攻城戰的第一天。
“薩勒曼大師,吾王每月給你提供無數資材,就說你每個月要的那些紫荊草,就要數千人去專門去搜集,難道這都沒辦法換你破例一次嗎?”
薩勒曼面紗下的黝黑臉龐露出了一絲不滿:“約定如此.我從,我從薩拉丁手裡得來了好處,我承認,你若是,若是覺得這筆交易不夠划算,大可解約!”
似乎很少跟人說話,薩勒曼的語氣有些結巴,但話語中的堅定,也是顯而易見的。
尼羅河上堅固的堤壩,往往也是潰於一個小口。
薩勒曼相信,一旦自己的原則被打破,未來薩拉丁就會要求自己做更多違背自己原則的事,他學習法術,是爲了追尋真理,而不是爲了當一個屠夫!
阿迪勒卻是冷笑道:“薩勒曼大師,我知道薩珊的萬王之王,早就私底下派人聯繫過你了,你若是想投效他,大可不必用這種話來堵我。”
“胡胡說!”
薩勒曼一張黑臉漲的通紅:“我從來沒跟波斯的國君有任何聯繫。”
“呵。”
一聲冷笑,氣得薩勒曼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你,你怎能這.這樣污衊我?”
“薩勒曼大師,約定可以解除,我知道你早已無心繼續爲吾主效力,但你昔日所取的那些鍊金材料,珍惜寶物,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我我還你就是!”
薩勒曼氣得都不想解釋了,他也是堂堂半隻腳都踏入傳奇領域的大師級施法者,哪裡受得了一個凡人的揶揄諷刺?
現在,他只想立刻離開阿迪勒的軍營,回到自己鄉下的鍊金實驗室。
“這樣吧,薩勒曼大師,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也籌集不到物資償還你欠下的債務——只要你出手一次,爲我攻破加沙城的城門,咱們便一筆勾銷,誰也不欠着誰,怎樣?”
薩勒曼頓時陷入猶豫當中。
如無必要,天性有些社恐的薩勒曼,是真不想再繼續跟阿迪勒這種人打交道了,能一次性了結債務,還不用償還那些已經被他消耗了大半的材料,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於出手
他冷哼了一聲:“我只擊破加沙的城牆。”
“好,一言爲定!”
阿迪勒很爽快地答應了。
望着薩勒曼怒氣衝衝的背影,阿迪勒臉上的咄咄逼人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充滿慚愧的苦笑。
“薩勒曼大師,真是個有原則的人啊。”
他甚至就沒想過自己可以直接賴賬。
當然,薩勒曼如果不是個有原則的人,自己也沒必要用這種手段來激他。
阿迪勒輕嘆了一口氣,吩咐道:“讓第一連隊好好休息,第二,第三連隊隨時準備做好戰鬥準備,薩勒曼大師,估計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薩勒曼拄着橡木製成的柺杖,氣沖沖來到營地門外,一路上,沒人敢阻攔這位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老頭——誰都知道這是比阿訇更加貼近聖火的神使,擁有超凡脫俗的力量。
他看向昏黃一片的石質城牆。
加沙城的城牆,早已風化嚴重,但全部由磚石構成的牆體,依舊不是尋常攻城器械所能擊垮的,最起碼那些便於攜帶的扭力投石機不能。
如今,城牆上遍佈着斑駁的黑色痕跡,那是油罐裡的油脂,附着在牆體上燃燒後留下的痕跡。
薩勒曼舉起手中的柺杖,但看到城牆上正在收斂屍體的十字軍的身影,想了想還是放下了,他回頭憤憤不平地看了一眼阿迪勒大軍的營寨,就站在原地,宛如雕像般一動不動了。
“他還在等什麼?”
遠遠眺望着這邊,已經騎上戰馬,準備作戰的馬穆魯克們,滿臉疑惑地看向阿迪勒。
阿迪勒在侍從的幫助下,穿戴好盔甲,聞言,微怔了下,笑道:“聖火指引下的使者不會輕易參與世俗鬥爭,因爲即便是異教徒,依舊是聖火的造物。”
他語氣微頓,又道:“因此,薩勒曼神使只會施展法術,毀去法蘭克人的城牆,但現在城牆上的法蘭克人正在收斂屍體,他大概在等法蘭克人退下城牆後再施法。”
他以手撫肩,讚頌道:“聖火寬仁,至高至大。”
馬穆魯克們紛紛跟着吶喊道:“聖火胡,阿克巴!”
城頭的法蘭克人們同樣注意到了這個奇怪的身影。
想起了國王陛下百忙之中,特意寫信來的囑託,督管加沙城的羅貝爾男爵心底生出了一絲慌張:“這該不會是異教徒的巫師吧?”
“小羅貝爾呢!”
他大喊道。
小羅貝爾跟羅貝爾男爵同名,等到小羅貝爾繼承羅貝爾男爵的爵位之後,就該被稱作是羅貝爾二世了。
“父親!”
灰頭土臉的小羅貝爾,好不狼狽。
“洛薩侯爵不是派來了他的女巫嗎?你之前不是天天跟她廝混在一塊兒嗎,人呢?”
小羅貝爾愣了下,搖頭道:“切利尼娜小姐已經離開好幾天了,就在異教徒兵臨城下的那一天——這件事我已經告訴過您了。”
羅貝爾男爵愣了下,纔想起了的確有這麼一件事,只是那天公務繁忙,這件事很快就被他拋諸腦後了。
“她去做什麼了,怎麼現在還沒回來?”
“我我也不知道。”
小羅貝爾一臉羞愧。
羅貝爾男爵忍不住罵道:“要你好好討好這位切利尼娜小姐,結果你是幹什麼吃的?”
小羅貝爾一臉無語,他發誓自己對自己父親這次交代下來的任務,那是發自內心地熱愛,並且想要去完成,但奈何自己多日努力,根本沒有半點成效。
“弩炮準備,給我對準那個披着黑袍,神神秘秘的傢伙射!”
羅貝爾男爵大喊着下了命令。
士兵們立刻轉動絞盤,將弩弦上好,又將成年人手臂粗細的重型弩矢裝填在弩炮的凹槽裡。
“放!”
下一刻。
沉重的弩炮帶着淒厲刺耳的尖嘯,朝着城下站着的薩勒曼便是直飛而去。
砰——
巨大的弩矢,轟然炸成漫天木屑。
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動作的薩勒曼,兜帽被狂風吹去,神情平靜地看着撲面而來的木屑,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所有靠近他的物體統統擋在了兩旁。
“什麼!”
“天父在上!”
“他是魔鬼嗎?”
城頭的十字軍戰士們,臉色均是大變。
羅貝爾男爵嘴裡呢喃着:“果然.”
他抓住腰間的佩劍,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武藝感到了濃濃的不信任——連弩炮都射不死他,甚至是射不傷他,他想不出究竟還有什麼武器能
等等!
“對了,阻魔金,快取我們之前預備的阻魔金箭矢!”
他聲嘶力竭地大喊着。
對面。
城下的薩勒曼卻是步履緩慢但又堅定地向城牆走來,他猶豫了下,似乎是沒什麼底氣,但實際上只是單純因爲社恐,不習慣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說話罷了。
“你們.你們快離開城牆,牆牆就要塌了。”
他的聲音雖然結巴,但卻清晰無比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彷彿就在耳邊響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