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
雲霧繚繞。
來自地獄的亡者大軍,帶着令人震怖的森冷溫度,使得整片海灘上的,竟像是來到冬日沼澤一般,使人不自覺打起了冷顫。
穆勒驚喜道:“霍格船長來了!”
“來得好,就是晚了些。”
安德里亞斯回頭看了一眼防線後的大批傷兵,如果不是有拉撒路藥劑在,這些人裡面,起碼得有八成即便現在沒死,後面也會因傷勢惡化而亡。
他縱身躍出已被屍體堆滿的壕溝,大喊道:“所有人,拿起你們的武器,不要畏懼那些看似可怕的亡魂,那是來自地獄的向薩拉森人索命的惡鬼。”
“鼓起勇氣,艾拉港的勇士們,趁此良機,殺光那些該死的強盜!”
喊罷,安德里亞斯便一馬當先,身後他的幾個侍從本想阻攔,但哪裡來得及,只好咬着牙也跟了上去。
穆勒看着他的背影,滿臉不敢置信,這臭小子什麼體質?明明跟自己一樣,都是奮戰至此,怎麼偏偏他還是生龍活虎的?莫非自己真是老了?
“都愣着幹什麼,沒聽到安德里亞斯大人說的嗎,那些不死者是來對付異教徒的,還不快上!”
他大聲下令道。
零零散散有數十名城鎮衛兵衝了出去。
但還是有不少人面露猶豫之色。
說起來簡單,這羣不死者的目標的確是異教徒,但誰知道它們會不會對自己下手?
直至他們看到安德里亞斯,都殺到亡者大軍當中了,仍舊沒有遭受任何攻擊,才又有不少人放下心,鼓起勇氣躍出了壕溝。
老哈桑大喊道:“快,快上,這可是撿功勞的好時機,就算咱們老了用不上,也能給部落裡的年輕人。”
身旁的族人躑躅道:“那可是死人,誰知道靠近這些怪物,會不會被惡魔盯上,要咱們死了都沒辦法升上天國?”
“蠢貨!”
老哈桑一邊罵,一邊拎起長矛便躥了出去。
身旁的族人們猶豫了一陣,多年來形成的習慣,還是使他們紛紛跟隨老哈桑衝了出去,這些敵人已經被嚇破了膽,幾乎沒遇見什麼反抗,老哈桑便一矛戳中了一個只顧逃跑的庫曼傭兵的後心。
他順手拾起屍體上的弓箭,挽弓瞄準,一箭又射倒一人,年邁力衰的身體,此時竟給他一種殺敵如砍瓜切菜般的暢快感。
“都是一羣懦弱的蠢貨,再沒比這更好拿到手的功勳了。”
老哈桑暗暗得意,只是這副疲憊的身軀,屬實也支撐不下去了,又追出兩步,眼看着最近的敵人距離自己也跑出很遠了,只能頹然放棄,坐到了屍體堆裡。
身後,這才適時傳來喊殺聲。
洛薩領地裡,除了施行分田制以外,還施行了軍功授田制,斬首都能計功,即使戰死也能將功勳轉贈給後代。
分田制僅能保證士兵們守土奮戰,軍功授田,纔是使士兵們敢於爭先的重要因素。
霍格雙手抱胸,站在船首,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幾乎是一面倒的戰局,毫無出手的想法,他今天已經夠辛苦了,憑藉一艘船攔截下將近三分之一的敵艦。
殭屍水手們的戰鬥力,對比一名訓練有素的士兵,也強不出多少。
在艦船上打跳幫戰在行,能打出十比一的恐怖交換比,但在陸地上,若是面對數百名翼騎兵,只怕沒多會兒就被沖垮了。
畢竟是一羣沒穿甲冑的輕裝步兵,紀律鬆散,最怕的就是重裝騎兵的衝陣。
雖說生命力要頑強得多,但這不代表他們的防禦力就有多強,跟身披重甲的戰士相比,他們很容易就會被斬斷手腳,屆時就算不死,對敵人也不會產生任何威脅了。
只是,在戰場上,一支從敵人背後出現的奇兵,哪怕再羸弱,只是看起來恐怖的樣子貨,照樣能對敵人的士氣造成巨大的打擊。
就比如作戰記錄世界當中,出現在狼族遠征軍後方的亡者大軍。
或許只需十餘名狼族角頭,就能將它們清掃一空,但它們在混戰當中,宛如神兵天降出現在敵人後方,仍是成爲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更何況,殭屍水手們的實力也不算弱,眼前薩拉森軍隊同樣是一片散沙,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他們乘船遠道而來,船上所載軍馬寥寥,即使真有騎兵,在這狹窄灘頭,又怎可能擺開陣勢?
“是它們,它們不僅能在海上出沒,竟然還能上岸!”
“那個領頭的怪物,我明明看到它被‘女妖號’上的弩炮射掉了腦袋,它居然又活過來了!”
“聖火在上,我們怎麼招惹上這羣惡魔的。”
“它們不攻擊異教徒,這些不死者一定是邪惡的法蘭克人制造的怪物!”
薩拉森士兵們的臉上充滿了恐懼,這種死而復生的惡鬼,比起蠍尾獅這類兇獸要更令他們恐懼十倍!
至此,戰局已定。
加沙城外。
大營拔地而起。
辛勞的工匠,正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組建起巨大的攻城器械,一座座攻城塔的骨架已經組裝成型,工匠們正在用釘子往上面安裝鐵皮。
中軍大營裡。
阿迪勒神情嚴肅地詢問道:“薩勒曼大師不願出手嗎?”
坐在他對面的施法者,輕描淡寫道:“十字軍主力已經北顧,加沙城內軍力優先,難道這樣一座城市,還需要我的幫助,你阿迪勒才能擊破嗎?”
阿迪勒皺眉道:“攻破這座城市不是難題,但需要時間。”
一支擁有完備攻城器械的大軍,若是不計時間和成本,完全可以打出跟守城方持平,甚至還要更少的戰損。
但若是時間緊迫,在攻城器械還沒修建完畢時,就採用蟻附強攻的戰術,那損失可就無法計數了。
被稱作薩勒曼的施法者搖頭道:“我不會出手,除非對面的施法者先出手。”
阿迪勒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將心頭升起的怒火壓下,冷哼了一聲,便離開了中軍大營。
傍晚。
溫柔的夜風吹來,滿臉睏倦的守衛,下意識打了個呵欠。
薩拉森人的營地佈置得很有意思,作爲埃及總督,阿迪勒的權勢在阿尤布王朝裡,僅次於薩拉丁,他是擁有一支直屬於自己的馬穆魯克的。
營地的佈局也呈品字形。
三個方向的軍隊,都是來自埃及各個封建主派出的軍隊,只有最中央是阿迪勒的本部人馬,一支足有三千人的馬穆魯克精銳,還有近萬名步兵。
切利尼娜潛入營地已經是第二天了。
她悄無聲息從兩名巡邏士兵的中間走過,輕車熟路地漫步於敵人營地當中,每當有人經過,她總能立刻判斷出敵人視線的死角,並躲開他們的視線。
來到一座營帳後的背光之處,她取出鐵盒,咀嚼着巧克力棒,面無表情盯着對面,相隔了一片空地,孤零零佇立在當中的大型營帳——這裡應該就是敵人施法者的所在了。
彷彿與世隔絕一般,周圍瀰漫的魔法氣息,使切利尼娜不敢貿然接近。
大人說得對,這個世界的施法者,都是老奸巨猾的謹慎之人,他們比誰都更在乎自己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