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主賓盡歡,衆人離開了酒樓。
分別前,杜構看向林楓,忽然道:“林寺丞,不知你對鬼怪之說怎麼看?”
“鬼怪之說?”
林楓眉毛一挑,笑道:“萊國公還真問對人了,下官這段時間已經抓了兩次的鬼了。”
“在下官看來,所謂的鬼,大多是兩種可能。”
杜構問道:“哪兩種可能。”
林楓道:“要麼有人爲達某種目的,故意裝鬼。”
“要麼說鬼之人心中有鬼,故意說謊騙人。”
杜構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他又道:“你剛剛說大多是這兩種可能……意思還有小概率的其他可能?”
林楓笑道:“那就不是人爲了……普通人對鬼怪之說心有敬畏,看到了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就會下意識往鬼怪身上想,這種情況下,也會誕生不少鬧鬼傳聞。”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可能……有的人精神遭遇過重創,或者經歷過嚴重刺激,而產生精神心理方面的疾病,這種人有的時候會出現幻覺,也會認爲自己撞鬼了。”
他看向杜構,道:“所以鬧鬼的可能性十分之多,要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才行。”
杜構向林楓拱手道:“多謝林寺丞,本官受教了。”
林楓好奇道:“萊國公突然詢問鬼怪之說,難道是遇到了此類事件?”
杜構沒有隱瞞,他微微點頭:“的確遇到了。”
“在本官治理的慈州,這兩年總會聽到些許鬧鬼傳聞。”
林楓想了想,問道:“什麼樣子的鬧鬼傳聞?”
杜構看向林楓,眼眸中已經沒有初見時帶的着疏離,他說道:“很多傳聞,有百姓說看到了已經死去很久的親人突然出現,但當地縣令派人調查,結果什麼都沒發現。”
“有人說看到黑夜裡有百鬼夜行,十分恐怖,但本官讓人去查,還是毫無所查。”
“還有人說晚上看到頭頂出現一座血色煉獄,無數慘叫聲從中發出,許多已死之人從中飛了出來……本官去詢問,只有他一人看到,沒法辨別真假。”
“更有人說在深山中看到了鬼怪集會,用人的腦袋心肝和冥鈔做交換,天色一亮什麼都消失了,本官去查……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原本本官對這什麼鬼怪之說也是全然不信,但說的人有些多了,本官心裡也不由有些犯嘀咕。”
林楓聽着杜構的話,沉思片刻,提出建議,道:“萊國公回去後,不妨仔細想一想……這些鬧鬼的傳言出現後,是否會對誰有利,若是對其有利,不妨暗中查一查他們。”
“如果沒有人會因此得利,那就去調查傳出這些話的人,有人爲了奪人眼球,就喜歡胡說八道,可能那些什麼鬼怪,就是爲了顯擺所說的。”
“如果傳出這些話的人很正經,沒有亂說話的習慣……”
林楓看向杜構,道:“那萊國公就得深入仔細的好好調查一番了,你們之前沒有查到,不代表就真的什麼都沒有,或許有什麼線索被伱們忽略了。”
杜構想了想,旋即點頭,看向林楓的視線更多一絲重視和友善,他向林楓拱手道:“多謝林寺丞提醒,本官剛任刺史時間不久,斷案經驗着實粗淺,若沒有林寺丞指點,本官也許還在原地打轉。”
“回去後,本官就按林寺丞所言進行逐一排查。”
林楓笑着回禮:“下官就是根據經驗爲萊國公提些粗淺建議罷了,不算什麼……若是萊國公以後在案子上有需要下官的地方,可隨時給下官寫信。”
杜構深深看了林楓一眼,他笑道:“以後林寺丞也是一樣,若有任何需要本官的地方,隨時給本官傳信,本官一定全力幫助。”
林楓明白杜構的意思,這是要和自己真正意義上的深交了。
有來有往,互幫互助,交情自會越來越深。
林楓笑着點頭:“那下官就先謝過萊國公了。”
杜構擺了擺手,旋即向程處默等人拱手:“今夜本官很是開懷,只是明天本官就將返回慈州了,沒法回請諸位,待本官下次歸來時,再請諸位,屆時我們不醉不歸。”
“諸位,再會!”
說完,他便登上馬車,迅速離去。
送完了地位最高的杜構,程處默等人也都相繼告別,時辰已經不早了,他們必須在宵禁之前返回住處,否則即便是他們這些功勳之後,也得挨收拾。
馬蹄踩在地面上,發出清脆聲響。
林楓躺在馬車裡,酒勁上來,只覺得迷迷糊糊。
忽然間,林楓猛的坐直了身體,雙眼陡然瞪大,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不是去看胡姬的嗎?”
“胡姬呢?爲什麼我的記憶裡只有四個大男人?”
他一拍大腿,剛呼後悔,然後就向後一倒,沉沉睡去。
…………
翌日,傍晚。
林楓放下桌邊的最後一冊卷宗,疲憊的伸了個懶腰。
他大腦放空的看着窗外的夕陽,只覺得這新官上任的第一天,着實是累成狗了。
四更天就被趙十五吵醒去上朝,上朝回來後天已經完全亮了。
囫圇吞棗吃完早飯,就連忙在大理寺官員面前發表上任演講。
演講完畢,一大堆寺丞初審完畢的卷宗就送來了,複審完所有卷宗,又要抓緊時間繼續翻閱原大理寺丞林楓曾經處理過的卷宗,一直忙到現在,才能喘口氣。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林楓覺得自己一把火都燒不起來,畢竟忙成這個樣子,還燒火呢,自己不猝死都算好的。
“林寺正。”
這時,一道聲音在門外響起:“下值的時候到了,我們得出發去參加王寺正的辭別宴了。”
林楓聽到這聲音,心中一動,根據蕭瑀給他的名冊,他迅速知曉來人是誰——大理寺丞李浩淼,大理寺的包打聽,公務能力三星半,打探消息能力五星MAX,算是大理寺的一個奇葩,和李靖有些遠親,背景不弱。
“王寺正的辭別宴可不能耽擱。”
林楓一邊想着,一邊笑着走出單獨辦公房,向李浩淼道:“一起乘馬車前去?”
李浩淼一聽,眼眸頓時亮起,忙道:“下官的榮幸。”
趙十五趕着馬車向王寺正府邸行去。
馬車內。
林楓看向李浩淼,笑道:“李寺丞,最近可有什麼重要消息,給本官分享分享?”
李浩淼最喜歡的就是打探消息和分享消息了,一聽林楓的話,就毫不遲疑道:“林寺正想聽哪方面的?”
林楓笑道:“隨便說,挑你覺得重要的,有趣的,都可以說說。”
李浩淼這種熱愛八卦的人,十分契合林楓的需求,對林楓來說,朝廷的一切他都很陌生,消息來源閉塞,很多事都後知後覺,所以有李浩淼這種八卦能力點到滿級的人主動給他分享消息,正好能補上他這方面的不足,是他求之不得的。
李浩淼想了想,道:“那下官就選幾個重要的吧,說完估計我們也就到了。”
“好。”林楓點頭。
李浩淼看向林楓,道:“八月份時太子監國,表現很是優秀,陛下十分高興,幾乎給東宮所有人都進行了賞賜,陛下準備給太子更多的權利,爲太子安排更多更優秀的官員做老師……可是。”
他話音一轉,壓低聲音道:“太子忽然生病了,病情就和去年一樣,比較嚴重,去年的時候陛下召度三千人出家,特地修建西華觀和普光寺,爲太子殿下祈福,可沒想到才過一年,太子殿下又病了。”
“陛下目前正着急爲太子殿下尋訪名醫。”
林楓眯了眯眼睛,道:“太醫治不了?”
李浩淼搖頭道:“若是能治得了,陛下何必尋訪名醫,甚至還準備派人去天竺邀請高僧呢?”
林楓的歷史知識,僅限於知道李承幹前期表現特別好,後期腿瘸又造反,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此刻聽到李浩淼的話,才知道在李承幹身上竟還發生過這些事,而李世民爲了李承乾的病,竟是能做出召度三千人出家的事來,看來前期李世民對李承幹真的十分看重和愛護。
“現在可尋訪到名醫了?”林楓問道。
李浩淼搖了搖頭:“詔令剛發佈,還沒來得及傳遍天下,早着呢。”
林楓微微頷首,道:“還有嗎?”
李浩淼想了想,聲音壓的更低,道:“下官聽說吐谷渾今年屢次犯邊,惹得陛下十分不悅,而吐蕃過段時間似乎要有使臣前來。”
林楓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李浩淼的意思了。
吐谷渾與吐蕃、大唐三者接壤,吐谷渾屢次犯邊,讓大唐十分不滿,這個時候吐蕃遣使臣前來,爲的是什麼,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說道:“大唐要出兵?”
李浩淼神秘一笑:“軍政大事,下官可不敢亂說。”
李浩淼是李靖的親戚,李靖身爲大唐戰將,定會知曉內幕,所以李浩淼說不敢亂說,那就可以證明大唐軍方已經有這樣的想法了。
接下來就看吐蕃使臣到來後,與大唐的商議情況如何了。
“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李浩淼忽然又開口。
林楓看向他。
他向林楓眨了眨眼,說道:“昨晚下官和鴻臚寺的好友一起用飯,聽他說吐谷渾似乎也遞交了出使申請,而時間就和吐蕃使臣相差無幾。”
林楓眸光一閃,他看向李浩淼,李浩淼卻不再多說什麼了。
林楓只覺得一場關乎大唐、吐蕃與吐谷渾命運的漩渦,正在長安上方緩緩形成。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趙十五聲音響起:“我們到了。”
林楓與李浩淼不再聊八卦,他們紛紛整理着裝,然後下了馬車。
一下馬車,就見王府門口十分熱鬧。
許多官員都前來參加王勤遠的辭別宴。
王勤遠的兒子站在門口,迎着所有前來的貴賓。
林楓見狀,感慨道:“來送王寺正的人還真不少。”
李浩淼笑道:“王寺正在大理寺之前,也在其他衙門做過事,甚至還以監察御史身份在行伍中待過一段時間,所以認識的同僚不少。”
“且王寺正脾氣好,有耐心,這些年來沒和任何人紅過臉,人緣極好,現在告老還鄉了,大家自然要來親自送別,否則會被人在背後說閒話,說這人沒人情味的。”
有李浩淼這個八卦達人在,林楓真的省了太多的事,都不用問,李浩淼就會主動向他分享。
“林寺正!”
王勤遠兒子王皓看到林楓到來,連忙迎了過來。
林楓輕笑拱手:“本官沒來遲吧?”
王皓忙搖頭:“當然沒有遲,父親專門吩咐,林寺正今天第一天上任,肯定公務繁忙,父親擔心林寺正忙完後會太晚,還專門吩咐後廚留下一份熱飯熱菜,等林寺正到了後再端上來,讓林寺正吃一口熱乎的……沒想到林寺正來的這麼早,父親若是知道了,肯定十分高興。”
怕我來遲,還要給我留一口熱乎飯……林楓心中微暖,笑道:“在大理寺時,王寺正待本官不薄,本官即便再忙,也不會遲了王寺正的辭別宴。”
王皓重重點頭,道:“林寺正、李寺丞裡面請,父親正在書房和朋友敘話,一會兒就會出來招待大家。”
林楓微微點頭,便在王府家丁的帶領下,進入了王府,來到了大廳中。
此時大廳內已經有不少官員了。
林楓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主要都是大理寺、刑部與御史臺的人,大理寺經常和御史臺、刑部聯合辦案,因此三司之間交流密切,熟悉的同僚自然不少。
而除了他們外,其他衙門的人也有一些,還有一些披着甲冑的武將,也出現在了視線中。
果然如李浩淼所說,王勤遠人緣好,朋友多。
不過在場的人裡,都是五品及五品以下的官員,不知道是五品之上的官員不會來,還是要等壓軸的時候再來。
見林楓觀察大廳內的其他人,消息小靈通李浩淼小聲道:“據下官所知,四品的官員會來幾人,他們會代表王寺正之前所任職過的衙門,但三品的官員,只有蕭寺卿會來……”
林楓點了點頭,官場有官場的規矩,一級一天地,四品來送五品,已經足以代表王勤遠任職過的那些衙門的心意了。
而蕭瑀是大理寺的頭,這纔會親自到來。
李浩淼與林楓坐下,他看着熱鬧的人羣,忍不住感慨:“也就王寺正告老還鄉纔會有這麼多人,若是下官以大理寺丞的身份告老還鄉,恐怕連這裡的一成都沒有,真是羨慕王寺正啊,走的如此熱鬧,也算無憾了。”
林楓聽着李浩淼的感慨,明白李浩淼的意思。
五品寺正和六品寺丞,看似只差一品,實則如天塹一般。
在林楓看來,五品其實才算真正的朝廷命官,有資格參與國家大事的商討,五品以下,那就是純粹的打工人。
就如自己,是六品寺丞時,哪怕自己已經破了很多案子了,可真正關注自己的,要和自己結交的,也就那麼幾個。
但當自己晉升寺正後,程處默當晚就宴請自己,連貴爲萊國公的杜構也親自來了……當然,杜構是有案子求自己幫忙,但若自己不是寺正,而是六品寺丞的話,那杜構即便有案子要讓自己幫忙,也不必親自去找自己,而只需要讓人傳個命令,自己就得巴巴過去。
這就是五品與六品的區別。
五品官員告老還鄉,任職過的衙門都會派專門的人來送別,若是六品官員告老還鄉,誰會在乎你?
“蕭寺卿來了!”這時,有人忽然大聲說道。
林楓聞言,忙向外看去,只見蕭瑀在王皓陪同下,笑呵呵走了進來。他和李浩淼連忙起身,與所有官員一起向蕭瑀拱手行禮。
蕭瑀笑呵呵擺手:“今夜本官是來爲王寺正送行的,大家都別多禮,咱們吃好喝好,陪好王寺正,纔是最重要的。”
衆人一聽,都笑着點頭。
蕭瑀目光環顧一圈,並未發現王勤遠的身影,他看向王皓,道:“王寺正還沒出來?”
王皓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道:“不應該啊,父親說他要和幾個友人聊一聊,會在戌時出來招待大家,可現在時間都過了一刻多鐘了,怎麼還沒出來?”
他向蕭瑀行禮,歉意道:“蕭寺卿,父親可能因爲什麼事耽擱了,下官這就去喚父親出來。”
連今夜身份最尊貴的蕭瑀都來了,可王勤遠還沒出來,這着實是不合規矩,王皓生怕蕭瑀生氣,連忙向蕭瑀請令。
蕭瑀倒也不在意這些,不過客人都已經到齊了,身爲主人的王勤遠還未出來,的確不合適,他便點了點頭。
王皓見狀,轉身就要離去。
可就在這時——
“走水了!”
“不好了!走水了——”
“老爺的書房着火了,快救火!”
雜亂的驚慌之聲,突然從後院傳來。
聽到這話,王皓愣了一下,繼而明白了過來,他當即瞪大眼睛,臉色大變,道:“父親就在書房見友人。”
林楓聞言,反應最快,他迅速道:“還不快去救火!”
王皓這才反應了過來,驚慌的向後院跑去。
大廳內的官員們見狀,都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他們也連忙跟了過去。
來到後院,林楓就發現濃煙滾滾。
從窗紙可以看到明顯的火焰正在房內燃燒。
有家丁正在撞門,可門被反鎖,沒那麼容易撞開。
林楓當即道:“趙十五!”
身材魁梧的趙十五,就如同蠻牛一般,喝道:“讓開!”
那些家丁連忙讓開,然後就見趙十五拉起一道殘影,瞬間衝到了門前,他側過身,用後背的力量直接一撞——
砰!
三個家丁都撞不開的門,被趙十五直接撞開了。
衆人連忙上前。
通過撞開的門,他們看到了書房內的畫面,而這畫面,讓所有人當即定在了原地,雙眼瞪大,瞳孔劇烈一縮。
林楓表情也陡然一變。
只見書房的地面上,王勤遠正躺在血泊之中,他的心口處插着一柄匕首,一動不動。
而在他的身後,桌子和書架,則正在被火焰包裹着,眼看火焰越燒越大。
“父親!”
王皓看到王勤遠躺在血泊之中,當即悲呼一聲,衝了進去,林楓看着房間裡的火焰,道:“快滅火,還有機會控制火情!”
這時,王府的家丁已經帶着水衝了過來。
在場衆人便迅速接過水桶,向房間衝去。
林楓又道:“地面上有血印,注意不要踩到血印,不要觸碰王寺正的身體!”
聽到林楓的話,衆人忙向地面看去。
果然除了王勤遠的屍首躺在血泊外,地面上也有一些血印,好像是沾了血的腳印。
他們來不及多想,避開了這些血印,快速將水倒出。
一桶桶水被送來,一桶桶水被倒出。
不到一刻鐘,那差點將整個房間燒燬的烈火就被澆滅了。
衆人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火滅了,可他們的心情卻並未因此好轉,反而更加的壓抑沉悶了起來。
特別是看到王皓和其孃親對着王勤遠屍首哭泣時,內心更是覺得難受。
“怎麼會這樣?”
“誰殺的王寺正?”
“王寺正這麼好的人,誰竟如此心狠!”
官員們臉色難看,義憤填膺。
蕭瑀看向林楓,旋即不由一怔,只見林楓的臉上,是蕭瑀從未見過的冰冷與憤怒。
他從未在林楓臉上看到過這般冰冷難看的表情!
林楓看着王勤遠的屍首,漆黑的眸子裡,有諸多情緒在迸發,雖然他和王勤遠就見過一兩面,可王勤遠給他的感覺,卻有一種長輩的慈愛感。
他甚至還怕自己忙的太晚來遲了,還專門讓人給自己準備熱乎的飯菜留着……自己還想告訴王勤遠,說自己很感動……
結果,這句話永遠說不出去了。
林楓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的情緒波動,斷案時最忌情緒激烈,他迅速讓自己恢復冷靜,只有冷靜才能發現線索,找到真相!
林楓看向蕭瑀,道:“蕭公,王寺正是我們大理寺的人,我們絕不能讓他白白死去,絕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兇手在今日,在此時對王寺正動手,這就是在挑釁我大理寺!”
“若不找出真兇,我大理寺威嚴何在?”
蕭瑀一聽,目光也冰冷了起來,他直接喝道:“來人,封鎖王府,沒有本官之令,所有人不許踏出王府一步!”
“另外……”
他看向衆人,道:“所有人接下來不許交頭接耳,不許交流,不許說話……諸位同僚,相信你們也肯定希望找出真兇,所以希望諸位同僚能配合我大理寺的行動。”
蕭瑀地位最高,隨着他話音一落,無論這些官員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只能接受。
大理寺迅速控制了現場。
林楓沒有去管這些,他目光看向王勤遠,看着血泊中的王勤遠,不由回憶起昨天與王勤遠見面時的畫面。
當時王勤遠笑着對他說,自己回來了,能參加他的辭別宴,他就無憾了!他還說,有自己接替他的位置,他就算死也能放心了……
也不知王勤遠被兇手殺害時,是否真的無憾,是否真的放心?
林楓深吸一口氣,蹲了下來,檢查王勤遠的屍首。
蕭瑀也跟了過來。
林楓一邊檢查,一邊道:“死亡時間一個時辰之內,甚至更近……王寺正全身沒有額外的傷口,衣服平整,沒有任何凌亂之處,可以確定死前未曾與人搏鬥和掙扎過。”
“死因就是心口這個匕首……”
林楓抓住匕首,深吸一口氣,將其拔出,隨着匕首的拔出,帶出了些許血滴。
林楓將匕首放在一旁,檢查傷口,道:“匕首刺入之後,並未拔出,而是在原地被兇手旋轉,徹底破壞了王寺正的心臟,導致王寺正死亡。”
蕭瑀點了點頭,他的驗屍結果和林楓差不多,他臉色難看道:“兇手很是心狠手辣,捅了一刀不夠,還原地旋轉……這會讓王寺正臨死前無比痛苦。”
聽着蕭瑀的話,王勤遠的夫人和王皓,不由心疼的淚流滿面,全身發顫。
其他人也是忍不住倒吸涼氣,這得是多大的仇怨,能狠心的做出這等事?
林楓說道:“死者身前中刀,毫無任何搏鬥的痕跡,這代表他對兇手毫無防備,所以兇手必是他相熟且信任之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做到正對着王寺正出刀,而王寺正來不及反抗。”
蕭瑀贊同點頭,他擡起頭看向王皓,道:“你父親在今夜都見過誰?”
衆人一聽,都忙看向王皓。
王皓擦掉了臉上淚水,聲音帶着沙啞,道:“在賓客到來之前,父親告訴我,說他要見三個人,讓我從酉時四刻開始,每隔一刻鐘通知一人,讓他們去書房見父親。”
每隔一刻鐘一個人……
林楓道:“都有誰?”
王皓連忙說道:“工部郎中曹文清是第一個人,果毅都尉祁承強是第二人,御史臺侍御史曾賀是第三人。”
聽到王皓的話,在場衆人目光頓時齊刷刷落在了三人身上,同時紛紛後退,遠離了這三人。
就彷彿在這三人中間,有一道真空地帶一般。
而被王皓念出名字的三人,臉色都是微變。
他們剛要開口解釋,就見蕭瑀看向三人,聲音冰冷道:“還請三位同僚配合調查,暫時不要說任何話,等本官和林寺正詢問你們時,再開口。”
聽到蕭瑀的話,三人張着的嘴,不由閉合了起來。
蕭瑀看向林楓,剛要叫林楓和他一起去詢問三人,卻見林楓正擺弄着王勤遠的手。
蕭瑀當即道:“怎麼了?”
林楓指着王勤遠的手,道:“王寺正的手有些奇怪。”
“奇怪?”
蕭瑀連忙看去,然後他微微蹙眉,只見王勤遠的左手伸直,掌心向下,而他的右手則緊緊握着拳頭,哪怕林楓用力去掰,也很難掰開。
蕭瑀問道:“他右手握着什麼嗎?”
林楓搖頭:“空的。”
蕭瑀皺眉,道:“他左手是手掌,右手是拳頭,是巧合?還是他故意爲之的?”
林楓眯着眼睛,緩緩道:“左手的手掌伸的很直很直,右手的拳頭又是死死握着,掰都掰不開,正常情況下人死亡時,手應該是微微彎曲的,且雙手的情況應是一樣的。”
“可王寺正左右手完全不同,甚至是生怕我們會發現不了一樣,左手的筆直和右手的拳頭,都做到了極致,我不認爲這是巧合……畢竟王寺正是我們大理寺的人,他接觸太多的兇殺案了,有太豐富的經驗了,他怎麼可能甘心就這樣被殺?即便兇手出手的再迅速,可只要不是一擊斃命,王寺正就絕對有機會能給我們留下線索!”
“而很明顯……”
林楓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兇手轉動了匕首,就代表着他那一刀沒有直接斃命,王寺正有機會,也一定會給我們留下線索。”
蕭瑀聞言,沉思了片刻,點頭道:“以王寺正的能力和性格,的確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看向林楓:“那這手掌和拳頭又代表着什麼?”
林楓想了想,道:“左手的手掌五指伸出,可能代表的是五,右手的拳頭可能代表的是零……也許,代表的是數字五十。”
“五十?”
蕭瑀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五十和這三個單獨與王勤遠見面的人有什麼關係。
林楓的大腦,同樣在瘋狂轉動。
五十?什麼五十?
今天來賓的第五十個人?
書房書架上的第五十本書?
還是其他的什麼?
亦或者,代表的不是五十?而是其他的含義?
林楓一邊蹙眉,一邊起身觀察書房的情況。
只見一場大火,讓書桌燒燬了大半,書架也燒燬了過半。
上面的書沒剩幾本完好的。
兩個茶杯摔落在地,碎成了數片。
看來王勤遠果真在書房內,接待過其他人。
蕭瑀見林楓觀察書房,不由問道:“怎麼樣?可有什麼思緒?”
林楓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現在有幾個疑點。”
“第一,兇手殺了王寺正後,是怎麼將門在內部鎖上的?怎麼將這個房間變成密室的?”
“第二,兇手既然都殺了王寺正了,而且兇器都沒有取走,又何必要放火?王寺正的死因明擺着在這裡,放火併不會讓我們誤認爲王寺正是意外失火而死,那他放火還有什麼用?”
“第三,兇手爲什麼要殺王寺正?王寺正專門讓王公子喚他們來書房,明顯與他們有不差的交情,而現在王寺正已經離開官場,告老還鄉,做一個普通人了,兇手爲什麼連王寺正做個普通人的機會都不給,要在這個時候殺他?兇手難道不知道此時殺了王寺正,會引來多大的關注?他爲何非要冒險行兇?”
蕭瑀聽着林楓的三個疑點,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眼中不斷閃過思索之色。
可疑點之所以是疑點,就不是那麼容易想明白的。
他看向林楓,道:“帶着這些疑問,去問問王寺正今晚見的三個友人吧,或許他們能幫我們解開一些疑惑。”
林楓漆黑的眸子中,有燭光的火焰在跳動,這火焰就彷彿在他眸中燃燒着,他深吸一口氣,將視線從王勤遠屍首上移開,轉身向外走去,道:“將他們三人分開,我們逐個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