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迅速離開秦奮的宅邸,向着縣衙大牢趕去。
一邊騎馬趕路,林楓一邊向趙斜陽問道:“趙縣尉,讓你調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趙斜陽不敢耽擱,連忙道:“下官已然問完秦奮宅邸周圍的鄰居了,秦奮的宅邸靠着路邊,因此只有一面有鄰居,不過那個鄰居家只住着一個老頭,這個老頭有些耳背,尋常的動靜根本聽不到,所以昨夜子時前後,他什麼也沒聽到。”
“至於更遠一些的鄰居,在子時已經入睡了,也說沒聽到任何動靜。”
林楓一邊趕動馬匹,一邊沉吟道:“兇手敢與張橫進行打鬥,就說明他不怕發出動靜,結合秦奮鄰居是一個耳背的老人來看……兇手對秦奮宅邸應當很是瞭解,他要麼來過秦奮宅邸,要麼提前知曉秦奮的身份,暗中進行過調查。”
趙斜陽連連點頭:“林寺正說的是。”
林楓目視前方,防止馬匹傷到行人,一邊道:“秦奮與張橫的人際關係調查的如何了?”
趙斜陽道:“下官派去張橫家裡詢問的人,已傳回結果,張橫家人說張橫沒有親密無間的朋友,但也沒有什麼仇人,張橫一直都處於一種和誰都好的狀態中,缺少知己,而昨夜子時,張橫家人都在府中休息,只是那時他們都睡着了,也沒法爲彼此證明。”
“至於秦奮……因秦奮妻子所在的孃家在其他縣城,調查還需要一些時間。”
這個男子上身無衣,肌肉充盈,舊傷遍及,此刻正死死地咬着牙,用力的掙扎,可繩子被獄卒綁的十分結實,任憑他如何掙扎,也掙脫不開。
趙十五看到男子的臉龐後,雙眼不由瞪大,驚呼出聲。
…………
“所以,這一次張橫會與秦奮離開,張橫家人其實是很意外的,若非秦奮也死了,張橫家人絕對會認爲張橫是被秦奮殺害的。”
縣衙大牢。
林楓眸中罕見的浮現出一抹疑惑:“他真的是韓墨嗎?如果是韓墨,人真的是他殺的?他符合我三種推測裡的哪一種?”
“他們不僅在衙門裡當差時彼此看不上眼,在私下裡遇到,也都是橫眉冷對,甚至有一次在青樓找姑娘,還爲了同一個姑娘大打出手,鬧出了笑話,使得雙方家人都知道兩人的關係有多差了。”
這種情況下,除了衙門的同僚外,外人很難知道他們有什麼共同相熟之人。
一進入,便見審訊室那沾血的木頭架子上,正綁着一個身材較爲魁梧的男子。
林楓幾人到了大牢後,沒有任何停留,直接進入了審訊室內。
“還有……韓墨被發現了。”
沒有知己,沒有仇人……林楓想了想,道:“張橫家人可知道張橫與秦奮有什麼共同相識的人嗎?張橫與秦奮是否經常私下裡見面?他們見面的話,又會去哪?”
趙斜陽搖頭:“張橫很少和家人說他自己的事,所以他家人也不知道張橫與秦奮都有什麼共同相識的人,至於兩人是否經常私下裡見面,張橫的家人說除了這一次外,幾乎沒有過,畢竟張橫與秦奮關係不佳是衆所周知的事。”
林楓越想越想不通,他總覺得韓墨不應該出現在眼前這個棋盤之上,但偏偏韓墨就是出現了。
可若是如此,兇手爲何要隱瞞他們的身份呢?
難道兇手在衙門之中?
還是說,有什麼自己忽視的,很明顯的他們共同相熟之人存在?
亦或者,是第三種可能,是在他們調查自己時,被兇手識破了身份?可若是如此,兇手準備的時間就有些少了,只有不到兩天的時間,又要籌謀好作案的一切,又要提前調查好秦奮宅邸周圍的情況,又要確保兩人一定會在一起,甚至還要確保兩人一定會在秦奮宅邸,而不是其他地方……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林楓抿了抿嘴,眉頭不由微微蹙起。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這些疑惑,看來只能等見到了韓墨後,才能知曉了。
張橫與秦奮爲了能更好的僞裝,故意表現的關係極差,所以他們只會避免在大庭廣衆之下見面,而不會沒事就碰面。
“而且,爲何要殺秦奮與張橫?難道他已經被某個勢力納入了?”
“可以真兇在秦奮宅邸表現出來的謹慎,他在殺人之後,還會將武器藏在自己房間裡?這個錯誤是不是太不該犯了?”
“真的是客棧掌櫃!”
林楓眼眸幽深,他視線看着眼前男子,這時,客棧掌櫃也發現了林楓等人,他直接惡狠狠地瞪着林楓他們,咬牙切齒道:“老子沒想到這都能被你們給發現,你們要殺就殺,要剮就剮,老子皺一下眉頭,就不姓韓!”
聽着客棧掌櫃的話,林楓慢悠悠來到桌子前,旋即坐了下來,平靜的注視着客棧掌櫃,語氣平靜道:“你真的是韓墨?”
客棧掌櫃見一身道袍的林楓坐在了主座上,而縣尉趙斜陽卻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並且沒有任何的不滿,這讓他不由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意識到林楓的身份不一般,雙眼直勾勾盯着林楓,咧嘴道:“沒想到老子昨天接的客人裡,還藏有大人物……就是不知道你是哪位大人物?”
林楓淡淡道:“大理寺正林楓。”
“大理寺正……那個傳說中的神探林楓?”客棧掌櫃臉上難掩意外之色。
林楓將客棧掌櫃臉上的表情收歸眼底,一切的細節也沒有錯過,這讓他意識到,除非眼前之人十分擅長細節管理,能夠完美控制自己的微表情……否則就只能證明,客棧掌櫃對自己的身份的確是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我在商隊之中……”林楓心底沉吟些許,旋即繼續道:“說說你吧,你果真是韓墨?”
客棧掌櫃嗤笑道:“你們不是已經有了判斷了?我若說我不是,有用?如果有用,那我就說不是。”
“放肆!”
趙斜陽呵斥道:“韓墨,若伱不想吃苦頭,我勸你好好回答,休要放肆!”
客棧掌櫃看向林楓,咧嘴笑道:“你瞧,我說不是一點用都沒有,既如此,那我只能承認了。”
“不對勁。”
林楓看着咧嘴的客棧掌櫃,頓時意識到異常。
真兇在秦奮宅邸所做的諸多事情,爲的都是隱藏他自己,這種人林楓太有經驗了,有的時候即便給出鐵證,也會矢口否認,不斷喊冤,所以眼前這個客棧掌櫃,怎會如此痛快的承認?
他沉吟些許,緩緩道:“我覺得你應該是一個漢子,自己做過的事一定會承認,是不是?”客棧掌櫃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林楓會說這種話,但林楓的話,還真的頗對他的胃口,他當即點頭,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神探林寺正,說話就是比這些狗官中聽,沒錯,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要是我做過的,絕不會否認。”
林楓雙眼直勾勾盯着他,指尖緩緩敲擊桌面,道:“那你也承認是你殺了秦奮與張橫了?”
“什麼?”
客棧掌櫃懵了一下:“什麼我承認殺了秦奮與張橫?我什麼時候殺了他們?”
“韓墨!你還敢否認!”
趙斜陽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韓墨,怒聲喝道:“秦奮與張橫死於你的刀下,他們被殺後,還被藏在了你的客棧內,這種挪屍之事只有你最方便做,你還說不是你殺的人!?”
韓墨聽着趙斜陽的話,頓時臉色漲的通紅,他雙手握拳,激動的全身青筋暴露,彷彿受到了莫大屈辱,他吼道:“趙斜陽,你休要什麼屎盆子都往老子頭上扣,老子這輩子殺人無數,但凡是老子殺過的人,老子從來沒有否認過!但老子沒有殺過的人,你也別想蓋在老子腦袋上!”
趙斜陽沒想到韓墨反應會這麼大,他抱着膀子冷冷道:“你的刀就是最好的證據,還有那封舉報信舉報的就是你,事實如此,任你如何狡辯,也毫無用處。”
韓墨雙眼彷彿要吃人一樣瞪着趙斜陽:“老子明白了,你趙斜陽沒有本事找到兇手,所以就冤枉老子,讓老子頂罪!”
說着,他直接轉頭看向林楓,道:“林楓,你不是號稱神探嗎?不是號稱沒有任何案子能難到你嗎?你該不會也和他趙斜陽一樣,找不到兇手就讓我來頂罪吧?”
“住口!”
趙斜陽呵斥道:“韓墨,證據在此,你休要餬口蠻纏!”
可韓墨卻根本不理趙斜陽,只是雙眼直勾勾的盯着林楓,似乎想知道林楓與趙斜陽是不是一路貨色。
而林楓面對趙斜陽打量的視線,神情不變,他指尖仍舊輕輕磕着桌案,緩緩道:“韓墨,你剛剛爲何承認的那麼痛快?”
韓墨冷笑道:“我以爲是有人發現了我的身份,舉報了我,你們順藤摸瓜找到了我……我以爲你們爲的就是我的隱藏身份,誰知道你們竟然會認爲我是殺害什麼秦奮與張橫的真兇,當真可笑!”
林楓沉默片刻,他轉頭看向孫伏伽,壓低聲音道:“孫郎中,你怎麼看?”
孫伏伽皺眉看着韓墨,沉吟些許,緩緩搖頭:“我也有些不好確定了。”
“按理說,韓墨房間內的武器,正好符合殺人的兇器,還有你和我剛剛得到的推斷……兇手非富即貴,與死者有過接觸。”
“非富即貴上……韓墨經營着神山縣最大的客棧,絕對不會缺錢,符合這個條件,而與死者有過接觸……”
他看向林楓,道:“四象組織想要找到我們的蹤跡,主要目標就是各大客棧,也就是說,秦奮與張橫絕對去過我們居住的客棧打探消息,因此他們之間絕對接觸過。”
“再加上韓墨是客棧掌櫃,想要運送屍首進入客棧十分輕鬆,也符合移屍的這個條件……因此種種,韓墨的嫌疑程度十分的高,重點圍繞他進行調查,沒有任何問題。”
林楓微微頷首,贊同孫伏伽的話,繼續道:“那你爲何不是那麼確定?”
孫伏伽看向滿臉冷笑的韓墨,皺眉道:“可是韓墨表現出來的樣子,卻又給我一種他不是在說謊的感覺,他揹負了那麼多條人命了,也不差這麼兩條,完全沒必要隱瞞……所以,我現在心裡很是猶豫,理智告訴我韓墨各方面都符合兇手的情況,但心理層面上,我又覺得他不是。”
聽着孫伏伽矛盾的話,林楓笑了笑,道:“我能理解你。”
孫伏伽聞言,不由道:“子德,你覺得他是不是真兇?”
林楓搖了搖頭:“現在說是與不是還太早了,別急,我再和他聊聊。”
林楓結束與孫伏伽的低聲交談,視線重新看向韓墨,他說道:“我對你這些年的經歷很好奇,能聊聊嗎?”
韓墨聽着林楓的話,臉上滿是疑惑的看向林楓,他總覺得眼前這個林楓和他遇到的所有官府中人都不同。
無論是氣質,還是說話的方式,都不給他一種居高臨下的咄咄逼人之感,反倒是讓他覺得內心舒暢,讓他不自覺就願意和林楓多說些話。
他下意識收斂臉上的冷笑,道:“沒什麼好說的,被你們官府通緝,我只能改頭換面,換個營生,正巧當時這家客棧的掌櫃在出兌,我之前殺人越貨也有些錢財,就買下了這個客棧,一直在這裡低頭哈腰的賣笑賺錢,和之前的生活相比無聊至極。”
“既然無聊,何不回去繼續殺人越貨呢?”林楓眼眸一副洞穿一切的平靜,道:“其實你很喜歡這種安靜的生活吧?比起之前刀口上舔血,過着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你應該更喜歡當個客棧老闆,靠自己本事和努力賺錢的安穩日子吧?”
“正因此,在被官府發現你的身份後,你纔會如此的自暴自棄,直接毫不猶豫的承認自己的身份……你越是表現的不在意現在的這一切,恰恰就越能證明你心中的在意。”
“你……”韓墨不由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楓,他張着嘴想要大聲反駁,可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林楓那雙有如洞察一切的眼眸面前,他只覺得自己的任何話都很無力。
林楓平靜看着他,仍舊是那副看穿一切的眼神,給予韓墨極大的心理壓力,繼續道:“在你藏身神山縣的這些年,可曾被人發現過你的身份?”
“我……”韓墨剛剛被林楓直接拿捏住了內心,此刻聞言,幾乎下意識回答:“應該沒有吧,我表現的一直都很正常。”
“你爲何要將武器藏在自己的房間裡?”林楓再問。
“一直以來的習慣了,只有這樣在遇到危險時,我才能迅速應對。”
藏刀是他自己的主動行爲,與其他人無關,他又自認隱藏的很好,沒有被人發現,那還有誰,有機會有可能知道他就是韓墨……
幾年前,在附近的縣城最後一次作案……被官府通緝無處可去,不得不換個營生……正巧這個時候,距離不遠的神山縣,突然有一個客棧要出兌……
忽然間,林楓眸光陡然一閃。
他猛的擡起頭,雙眼直接看向韓墨,道:“當年賣你客棧的那個掌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