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馬蹄聲響起在神山縣城門之前,來往的行人下意識看去,便見來者是十幾匹快馬。
這些快馬到了城門前後,便迅速減慢速度,與尋常行人一般,正常進入縣城。
入了縣城後,他們直接離開主街道,進入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巷道,很快便到了一個大門緊閉的宅邸前。
一個又高又瘦,背脊躬着的彷彿瘦猴一樣的男子迅速翻身下馬,來到大門前用力敲響門扉。
便聽門後傳來一道十分警惕的聲音:“誰?”
瘦猴看了一眼馬匹上帶着斗笠的男子,見男子點頭,他說道:“奎宿星君到來,速速開門。”
隨着瘦猴聲音響起,緊閉的大門迅速被開啓。
便見門後是一個身着灰衣的男子,他連忙躬身行禮:“見過星君。”
奎宿翻身下馬,大袖一揮,直接進入門扉之內。
“十分恭敬?”
奎宿眸光閃動,嘴角忽然上揚了起來:“連身爲同僚的縣尉都判斷不出的身份,這個道士卻能判斷出來……還能讓堂堂縣尉那般恭敬,看來……”
瘦猴臉色發白,兢兢戰戰的低着頭:“都是屬下辦事不力,求星君嚴懲。”
奎宿正在前行的腳步陡然一頓。
他迅速轉身看向灰衣男子,清冷的視線穿過斗笠的陰影落在灰衣男子身上,頓時給灰衣男子一種巨大的壓迫感,讓他下意識將腰背弓的更深。
“廢物!”
瘦猴內心一凜,手腳不由一涼,他連忙低頭解釋道:“這些西域商人防備心極重,屬下的人稍靠近他們,就會被驅趕,最後還是在他們中途休息時,屬下的人花了些錢財才讓一個人開口,可那人說的確實是沒有外人加入,所以屬下也不知道爲何林楓會藏身在這支西域商隊之中。”
他目光冰冷,閃爍着奇異的光芒:“不出意外,他就是林楓了……林楓,我終於找到你了。”
聽聞瘦猴的話,奎宿冷冷的看着他:“我讓你派人調查這支商隊……可你的回覆是什麼?你說沒有外人加入了這支西域商隊!”
灰衣男子忙點頭:“就是道士,小人在發現張橫與秦奮沒有按時來傳遞消息時,就意識到可能發生意外了,恰巧聽說有兩具容貌被毀的屍首出現在客棧內,所以小人便連忙前去查探,正好看到一個道士跟着趙斜陽去客棧調查,同時趙斜陽對那個道士的態度也奇怪的十分恭敬……”
灰衣男子一邊弓着腰跟在身後,一邊道:“星宮隱藏在神山縣縣衙的兩個暗子勤奮與張橫在昨夜子時前後被殺,他們被殺後,被人藏進了一支來自西域商隊的箱子內。”
“若非現在是用人之際,我直接斬了你!”
奎宿冷哼一聲:“眼睜睜看着林楓從眼前離開而不自知,還給我傳遞錯誤情報,若非兩個暗子出事,恐怕林楓到了長安我都不會知曉他究竟在哪!”
瘦猴聽着奎宿的話,內心猛然一驚,他不由瞪大眼睛道:“星君,你是說……那個道士就是林楓?他,他真的藏身在西域商隊之中?”
灰衣男子擡頭看向奎宿,道:“後來,一個跟隨商隊前行的道士幫縣尉趙斜陽,判斷出了死者是衙役張橫與秦奮。”
“而不知是誰寫了一封匿名舉報信,說有江洋大盜藏身於客棧之中,引得衙門的人前去搜查,結果直接被衙門的人查到了那兩具屍首,可因爲屍首的臉被毀,衙門的人一開始並不知道死者是誰,後來……”
奎宿大袖一拂,冷聲道:“接下來盯緊了林楓,別再讓他跑了,否則,就算我要保你,白虎也不會放過你。”
奎宿這才點了點頭,雖瘦猴辦事不力,可此刻還要依賴這些手下,他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自斷雙臂。
一邊走,他一邊道:“說說情況。”
瘦猴連連點頭:“是,屬下會親自盯着他,絕不會再讓他消失在我們視線之中。”
“道士?”
他重新看向灰衣男子,道:“詳細說說伱見到的情況。”
灰衣男子地位比瘦猴低許多,就是一個聯絡暗子和外界的中轉站,剛剛見奎宿呵斥瘦猴,嚇得他手心都冒汗了,此刻聞言,哪敢有絲毫的遲疑,連忙將自己所見所聞十分詳細的說了出來,不敢有一點隱瞞。
奎宿聽到他的話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如此看來,我們的暗子並非死於林楓之手……”
“不是林楓殺的?”
瘦猴一愣:“不是林楓還能是誰?”
奎宿沉聲道:“如果是林楓,林楓沒必要幫趙斜陽依靠諸多線索去推斷屍首的身份,沒必要在明知被我們追殺的情況下,還親自幫趙斜陽調查……他會這樣做,不出意外……是他已經發現死者是我們的暗子身份了,所以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誰殺的人,目的是什麼。”
瘦猴聽着奎宿的話,臉上充滿着意外:“星君說的有理,如此看來,我們的暗子的確不是林楓殺的,可不是林楓,又能是誰?”
奎宿眉頭微蹙,眼中閃過道道思索之色,他攏了攏衣袖,緩緩搖頭:“我也想不到會是誰……但無論是誰,敢動我星宮的人,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瘦猴忙看向奎宿,道:“星君的意思是?”
奎宿擡起頭看向碧藍如洗的蒼穹,沉吟些許後,道:“暫時不要動林楓,看看他能否找到殺害我們暗子的幕後真兇……這個幕後真兇殺人後,還將人專門藏在林楓藏身的商隊之中,擺明了拉林楓下水,也擺明了讓我們注意到林楓,這是想冷眼看我們與林楓斗的你死我活啊。”
瘦猴心中一驚:“星君的意思是……有人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漁翁得利?”
奎宿冷笑道:“也得看看他是否有這個能耐得利!”
他直接轉過身看向瘦猴,道:“先讓林楓查案,揪不出這個藏在背後的傢伙,我心難安……同時立即派人通知其他五路的人手,讓他們以最快速度趕到神山縣。”
“無論是那幕後真兇,還是林楓……”
奎宿眼中閃過冰冷的光芒,冷冷道:“都在這神山縣,結束一切吧。”
…………秦奮宅邸。
在縣尉趙斜陽仍舊震撼於林楓的推理本事時,孫伏伽和林楓已然開始進一步查探案情。
孫伏伽蹲下身,看着桌腿上沾染的血跡,沉吟道:“被砍斷一角的桌子整齊的擺放在牆邊,且爲了防止被人注意,專門將被砍斷的部分面向牆壁,而這血跡……”
孫伏伽看向地面,道:“死者張橫是被一刀貫穿了心臟的,不可能只飛濺出這麼一滴鮮血,可現在除了桌腿外,地面上找尋不到任何血跡,很明顯,兇手在殺完人之後,專門打掃了現場。”
“打掃?”趙斜陽一愣:“爲什麼要打掃現場?”
林楓笑道:“很簡單,這就與兇手將張橫與秦奮的臉毀掉一樣,兇手不希望我們知道死的人是張橫與秦奮。”
“他專門將現場打掃的乾乾淨淨,整理的整整齊齊,爲的是哪怕有人來到這裡,也不會迅速察覺到秦奮與張橫已然遇害……當然,也包括故意隱瞞案發現場,也許這裡還有什麼特殊之處,一旦被我們知道這裡是案發現場,會被我們察覺到真兇的身份。”
趙斜陽聽着林楓的話,忍不住道:“不希望我們知道死的人是張橫與秦奮……難道是他們的仇人?一旦我們知道死者是誰,就能迅速懷疑他?”
“還有這裡有特殊之處……”
他環顧正廳一圈,滿臉茫然:“這裡能有什麼特殊的?”
林楓看向趙斜陽,笑道:“這兩個就要問你了……趙縣尉,張橫與秦奮是你手下的人,你應該知道他們是否有仇人吧?”
孫伏伽聞言,也將視線落在趙斜陽身上。
“仇人……”
趙斜陽皺着眉頭仔細思考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下官不記得他們有什麼仇人啊……”
他看向林楓,道:“不瞞林寺正,秦奮與張橫平常都是很會來事兒的人,他們能說會道,出手也大方,因此與其他同僚的關係都很不錯,對待百姓,也不是太過粗暴,甚至比其他衙役做的還要好,所以我實在想不到他們與誰有仇……當然,硬要想的話,反而是他們兩人有過沖突,關係不佳。”
沒有仇人……林楓摸着下巴,心中沉思片刻,旋即道:“那關係極好的人呢?”
“關係極好?”
趙斜陽想了想,也搖頭道:“他們與同僚之間的關係都很好,可要說最好,似乎沒有什麼最好的,畢竟同僚嘛,都是一起做事的人,彼此是靠利益支撐的,沒有人會傻到真的掏心掏肺。”
“至於他們在私下裡,是否有關係極好的友人,這我就不知道了。”
說到這裡,趙斜陽看向林楓,試探道:“林寺正是懷疑他們共同相熟的友人,殺的他們?”
林楓沒有隱瞞自己的猜測,他平靜道:“既然真兇在想方設法隱瞞他們的身份,那就必然有他這樣做的理由……而理由,往往都是在我們發現了死者的身份後,會第一時間懷疑他,或者第一時間問詢他,因此,他們的仇人、家人或者友人,嫌疑程度是最高的。”
趙斜陽想了想,連連點頭:“林寺正說的是。”
林楓看向他,道:“趙縣尉不妨派人去張橫的家裡問詢他的家人,張橫與秦奮平常關係如何,是否有共同的友人,張橫是否有關係極好的友人……以及昨夜子時前後,張橫的家人都在做什麼。”
“還有……趙縣尉最好也派人去秦奮妻子的孃家問詢一下同樣的問題,確定秦奮的妻子是不是真的在孃家。”
趙斜陽見林楓迅速就有了明確的調查方向,只覺得心中大定,怪不得人家能被稱爲神探呢,瞧瞧……自己還在如無頭蒼蠅一樣不知所措時,林寺正就已經有了明確的調查方向和方法了。
他不敢耽擱,連忙點頭道:“下官這就命人去做。”
說着,他再度快步向外走去,召來衙役安排命令。
見趙斜陽去到外面,林楓忽然向孫伏伽低聲道:“孫郎中,一會兒你安排人,將這裡就是案發現場的消息散播出去,將我對秦奮與張橫的調查方向散出去……”
孫伏伽一愣:“子德,你這是?”
林楓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我們在調查四象成員被殺的案子,於情於理,四象組織都得乾點活幫點忙吧?”
孫伏伽眸光一閃,語氣帶着訝然:“你想要四象組織也幫你調查這些?”
林楓指尖摩挲着玉佩,緩緩道:“秦奮與張橫畢竟是他們四象組織的人,趙斜陽不知道的事,他們未必也不知道……更別說有些事,民間的調查,要比官方來的更快更準。”
孫伏伽明白林楓的意思,確實,四象組織要比趙斜陽他們可能更有效率,可他有些擔憂道:“四象組織會幫我們嗎?”
林楓冷笑道:“只要負責追殺我任務的傢伙不是一個蠢貨,就該意識到這個案子的背後,是有人故意引我和四象組織鷸蚌相爭……所以,我想,四象組織也肯定很想知道這個案子背後的真相,很想知道究竟是誰在算計我們雙方。”
“正如我查不明白這背後牽扯的勢力有哪些,目的是什麼,會如芒在背一樣……四象組織即將要爲了籌謀至少六年的計劃行動,他們更怕發生意外,所以他們要比我更想查明有誰在背後搞事。”
“因此……”
林楓看向孫伏伽,自信笑道:“孫郎中放心去做便是,四象組織肯定會乖乖幫我們調查,然後將消息想辦法送到我的手中。”
孫伏伽聽着林楓的話,臉色有些複雜,忍不住道:“子德……我是真沒想到,你和四象組織竟然還會有合作的那一天,明明前一刻四象組織還要殺你而後快呢。”
“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在我們利益目標暫時一致的情況下,只要我們都不蠢,就都會有合作的默契……”林楓笑道:“當然,這不代表四象組織不想殺我,在查到真相的那一刻,若我所料不錯,他們恐怕會第一時間翻臉,拿走真相的同時,也想拿走我的腦袋。”
孫伏伽神色一驚:“那你還……”
林楓意味深長道:“孫郎中又怎麼知道,我不是在利用這個案子拖延時間呢?”
一旁的魁梧憨厚的趙十五,此刻已然是聽得目瞪口呆。
他只覺得眼前的案子再複雜,也複雜不過義父和四象組織的算計。
四象組織要利用義父查案,義父要利用查案拖延時間……究竟誰是棋手,誰是棋子?究竟誰能笑到最後,這一刻,趙十五都看不真切了。
但有一點他能確定,那就是……案子真相到來的那一刻,必將是義父與四象組織追殺者勝負揭曉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