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339.跨越數萬年的重逢
荒涼的大地上,放眼看去,滿目瘡痍。
地表遍佈着一道道蛛網般的溝壑,似乎直達地底,森林化作漆黑的焦炭,奔涌的河流被蒸乾,暴露出乾枯的河牀,幾乎看不到任何活物的蹤跡,僅有一些極爲強大妖獸的骨骸,如同墓碑般矗立在荒野中。
萬里大荒,盡是焦土!
一道紅衣的虛影悄無聲息的浮現,她的面容絕美,神情卻迷惘萬分,眼底帶着掙扎與痛苦。
她已經遺忘了紅映雪的名字,血淚染紅了衣袍,故而被稱作紅衣。
哪怕記憶被抹除,撕裂靈魂般的痛苦,仍殘存於紅衣心底,無處宣泄,無從排解。
這道紅衣的幽靈,就這樣迷茫的徘徊在大荒的上空,只記得一個陌生的名字——安樂。
光陰流轉,白駒過隙。
死寂的土地中重新孕育出了新的生命,頑強的新芽刺破泥土,爲大地帶來一抹綠意,或強大或孱弱的妖獸開始活躍起來,繁衍生息。
但每天夜晚,屬於大夏的黑暗還是會如期涌來。
起初,妖獸們還不是黑暗狩獵的對象,可隨着時間推移,黑暗連它們的血肉都不願放過。
於是妖獸們開始向大荒外圍遷徙,向着廣袤且未知的天地進發。
可對祖地的眷戀,卻銘刻在妖獸的血脈深處。
將來,會有垂垂老矣的大妖回到這片土地,尋得一處僻靜之處,然後安靜的死去,屍骸重新化作大荒的養分,落葉歸根。
紅衣女在變化的大荒中徘徊,她看到有一些人在大荒外圍修建宮殿,設立高大的石門,留下傳承,放置鎮央石以抵禦夜晚的黑暗。
不知爲何,看到這樣的場景,她心中的痛苦莫名減輕了一些。
紅衣女飄啊飄,漫無目的地跨過山川大河,穿過荒野,越過崇山峻嶺,而大荒外的世界,也終於有文明的火種萌芽,凡人的國度和修仙者開始誕生。
這一日,紅衣女來到了一座村莊中,村民驚訝於她的美貌,有人熱情的招待她。
紅衣女對一切懵懂無知,卻感到有些高興。
可當第二天太陽升起時,整個村莊便只剩下一地死屍。
原來,村民們的魔念被紅衣女勾起,想要將她永遠的留下來,而爲了爭奪她的所有權,人們自相殘殺,竟無一人倖存。
紅衣女的魔性源自於神性,信仰的崩塌和極度的痛苦,再度放大了這份魔性。
唯有最純淨的靈魂,才能孕育出最純粹的魔性。
但這魔性對紅衣女而言,卻像是一個無法擺脫的詛咒。
她望着滿地屍體,再度流下血淚,想躲入山林,再不見人。
可有修士聞訊趕來,追殺紅衣女。
紅衣女沒有還手,只是一味的逃離,而這般舉動卻引來了越來越多的修士,他們或是垂涎於她的美貌,又或是渴望得到這份力量,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
紅衣女還是什麼都沒有做,修士們便在互相猜忌、謀害中死傷大半。
漸漸的,清醒過來的人對紅衣女心生恐懼,並將她稱爲——
天魔女!
紅衣女記下了這個稱呼,日子一天天過去,隨着見到、看到的經歷日益增加,懵懂的靈魂中誕生出一道全新的意識。
她在心中說道:“從今天起,我就是天魔女。”
此後的日子裡,天魔女儘可能隱藏自己的行蹤,只敢遠遠的看着人們居住的城鎮。
不知從何時起,她慢慢掌握了自身的能力,可以看到他人心中的魔性,還能以這些魔性爲食。
“倘若我汲取人們的魔性,不就能阻止戰亂和紛爭的發生了嗎?”
於是,天魔女開始尋找那些魔性濃郁的城市,企圖制止慘案的發生。
起初,她的行動的確有些效果,被汲取魔性的城市和平了許多,但很快她便發現,人心中的魔性永遠不可能徹底消失。
凡是有人的地方,便會有魔性滋長。
往往天魔女纔剛剛消化掉一部分魔性,便會有更多的魔性滋生而出,源源不斷。
有時天魔女纔剛剛離開這座城市,過些時日回頭再看,城市中卻已點燃了戰火。
而每當戰爭發生時,爆發出的魔性更是濃郁到無以復加,連天魔女都無法消化。
而且,衆生的魔性紛亂且污濁,帶着各異的雜念,天魔女吸收時很是困難,令她本就不穩的靈魂更加脆弱,甚至有崩碎的趨勢。
眼見着曾經守護的城市一座接一座覆滅,城中的居民流離失所,久而久之,天魔女終於放棄了。
她意識到,汲取魔性,救不了衆生。
她慢慢變得麻木、冷漠,坐看滄海桑田,坐看一代又一代人的出生和死亡,坐看各個勢力的崛起與覆滅,坐看王朝興衰,坐看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坐看修士的勾心鬥角。
在戰亂爆發的城市、被屠滅滿門的宗門、夷爲平地的廢墟附近,人們常常能見到一道身穿紅衣的女子游蕩,於是便將她視作不詳。
天魔女因此成了告死的烏鴉,爲人們所忌憚、厭惡。
在這漫長到難以衡量的歲月中,紅衣女始終記得“安樂”這個名字,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蹤跡。
這一日,天魔女汲取的魔性超過了她能承受的範疇。
她知道,一旦自身體內的魔性不受控制,便會引發極大的劫難,會有無數人因她而死。
於是,天魔女尋了一處苦寒之地,正準備自我了斷,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從夜色中走來,臉上帶着一絲羞赧的笑容。
“紅映雪,好久不見。”
天魔女怔怔的望着女子,卻不認得對方,只是喃喃說道。
“紅映雪,這是我的名字嗎?”
“可是……安樂,又是誰?”
聽到這個名字,女子久久無法回神,眼角有清淚流下,嘆道。
“安師,記得你的人,不只有我一個。”
不多時,女子平復心情,她自稱仲虛,爲太虛宮宮主,審視天魔女的狀態後說道:“你要走火入魔了,我有一個方法,能解決你體內的魔性,讓它們不爲害一方,但對你來說,可能會非常痛苦。”
天魔女懇請道:“請快些動手吧。”
仲虛面露不忍,但還是悍然出手,將天魔女的魂魄轟散。
天魔女的魔性早已紮根在魂魄深處,想消減魔性,只能從每一塊細小的靈魂碎片下手。
整個過程十分艱辛,即便以仲虛的修爲,也無法掌控所有分裂的魂魄。
於是,便有數道殘魂逃逸離開,繼續遊蕩在天幕之下。
這些殘魂極爲孱弱,記憶混沌不清,既非紅映雪,也不是天魔女,有的漸漸消散在天地間,有的被修士毀去,有的被魔性污染,化作純粹的邪祟。
就這樣,她又飄蕩了很多年。
直到有一日,神祇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這片重新恢復生機的土地上,落在一名平平無奇的村婦身上。
數月後,喚作安平的獵戶跌坐在產房外,神情悲痛,他的妻子在誕下一個男嬰後渾身顫慄着死去了,如同看到了無比恐怖的存在。
爲躲開村內的流言蜚語,安平離開了原先的村子,來到一個叫做陳家村的地方。
他給自己的孩子取名爲安樂,意爲平安喜樂。
與此同時,一道只剩下執念的殘魂來到了陳家村,她的神性與魔性侵染了村外的妖獸,記憶中承天塔的祭壇令它們無比崇拜,於是纔有了洞窟中的白骨祭壇。
又是十數年過去,紅衣女跟隨安樂離開了陳家村,一起走過赤羽莊,經歷極寒靈災,第一次喊出“安樂”的名字,隨後加入太虛宮,穿過虛淵,來到了大荒中的仙墓中,眼見着安樂邁入了那道光門……
衆多記憶如江河般翻涌,奔騰不止,紅映雪猛然驚醒,睜開雙眼,忍不住呼喚道:“安樂!”
“我在。”
在她身前,安樂笑容溫柔至極,輕聲道:“紅姑娘,好久不見了。”
紅映雪靜靜的望着他,很久都沒回過神來。
忽然,紅映雪眼圈紅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騙我。”
“我們真的在未來相見了。”
她忍不住撲到安樂懷中,嗚嗚大哭起來:“但我沒想到,未來原來會這麼遠,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嗎?”
紅映雪像是個委屈了很久的小女孩,手中緊緊的抓着安樂的衣襟,彷彿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
安樂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我們不已經見面了嗎?”
良久,紅映雪情緒穩定下來,而一旁的蘇黛終於忍不住問道:“安郎,這一夜時間,你到底經歷了什麼?”
此時的安樂,赫然已經回到離開時的仙墓,而且,距離邁入光門時,甚至只過去了一個夜晚。
但蘇黛仔細打量安樂,卻感覺他有了極大的變化。
只見安樂模樣並無變化,神情卻有些憔悴傷感,像是經歷了很多事情。
他的目光變得更加深沉,氣質稍稍內斂,渾身氣息衰弱到極點,卻帶着一種百折不撓、堅定無比的氣概。
可不知爲何,蘇黛總覺得安樂身上恍若揹負着無比沉重的壓力,令她不免有些心疼。
明明只是一個夜晚,爲何會讓安樂有如此大的變化?
“說來話長。”
安樂笑道:“對你們來說只是一個夜晚,但對我而言,卻真的走了很漫長的道路。”
他暫時沒有向蘇黛等人講述那波瀾壯闊的旅程,而是轉過頭,看向棱晶中玄輝燒得只剩下一縷的殘魂,輕聲說道。
“三弟,我回來了。”
安樂穿過無限剎那石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而玄輝卻是忍受了數萬年的孤寂。
白髮蒼蒼的玄輝呆滯的盯着安樂。
他分明已經忘卻了關於安樂的記憶,可在聽到這聲“三弟”時,仍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疑惑自語:“咦?爲什麼……我會哭?”
安樂認認真真的說道:“三弟,大周,沒有失敗。”
“多虧了你,我成功了,我們也成功了。”
聞言,玄輝哭得像個孩子,又哭又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哭着哭着,身形漸漸淡化,似要就此消散。
關於大周的成敗,已是玄輝心中最後的執念,眼下執念既消,自然要不復存在。
但就在這時,長在無限剎那石中的道樹,再度垂下一根枝條,道音響起,一張葉片將玄輝的殘魂包裹在其中,而後落在安樂手中。
安樂將它同樣放在丹田的混沌神樹間,與那朵道花放在一起,以期未來。
三師兄左玉和蘇黛現在仍一片茫然,難以理解現狀。
他忍不住問道:“小師弟,大師兄去了哪裡?”
從這棱晶中走出的,僅有安樂一人,而項鐵塔卻不見蹤影。
安樂面色平靜,說道:“不用擔心,他正在大荒的另一個地方。”
“等我稍作休息,我們便去尋他。”
說罷,安樂盤膝坐下,開始調養自身的傷勢。
安樂看上去並無大礙,事實上,他體內的傷勢嚴重無比,近乎動搖了根基。
只見他體內的神藏空間近乎天塌地陷,四面八方都亂作一團,十座神藏更是崩碎得散架,破破爛爛,秘力近乎乾涸。
不僅如此,氣血的流淌極其遲緩,完全不見先前大江大河的氣勢,靈力同樣涓滴不剩。
就連丹田中那株神異非常的混沌神樹,此時都萎靡不振,枝條幹枯,沒精打采的垂落下來,樹幹上平添了乾巴巴的皺紋。
神樹之下,安樂的元神渾身是傷,萎靡不振,奄奄一息。
這是因爲,他的先天一炁也幾乎被榨乾了。
險些斬斷天元聖母的指尖,這等戰績,就算放在天外世界也值得稱道,然而付出的代價,卻不可謂不嚴重。
爲了容納全大周鎮央石的秘力,安樂的身軀險些被撐爆。
而正面硬抗神威,則令安樂的元神也受了不小的損傷,神識極度紊亂。
此時此刻,安樂從肉身到元神,全都像是佈滿裂紋的瓷器,輕輕一碰都可能崩潰,甚至比上次領悟先天一炁時還要脆弱。
他當時能支撐着掌控大局,說出最後的囑託,都已是全靠意志力硬撐的結果了。
紅映雪滿是擔憂的看着他。
蘇黛也察覺出安樂狀態的不對。
就在這時,安樂手指上的央央,再度滲出一滴紅金色的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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