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小紅?”
安樂罕見的面露驚訝之色,雙目死死盯着廟外景象的角落。
以他和小小紅朝夕相伴的相處,自然不會認錯。
那眉眼、那五官、那身姿……都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一般無二。
唯一不同的,僅有對方身上的氣質。
幽深陰冷。
邪異的血腥氣幾乎要滿溢出來。
彷彿那身紅衣完全是由鮮血染紅一般。
紅衣女的眼眸中,更是充斥扭曲的情緒,那是一種以殘害他人爲樂的瘋狂。
如果說,現在的小小紅, 像是人畜無害的小綿羊。
那麼畫面中的紅衣女,就是一隻真正的上古邪物。
不等安樂看得更仔細。
廟外的圖景再次變化。
灰暗的陰霾籠罩了此地,再也沒有人類活動的蹤跡。
只剩下神像和邪祟徘徊。
重新變成安樂等人熟知的模樣。
“這、這是……”
“剛纔那些,是過去的羅魂宗?”
衆人低聲議論,皆露出驚色。
通過術法留下影像的手段,在如今的修仙者中並不少見。
可是,這般身臨其境的畫面, 以及從影像中展現出的冰山一角,都讓人感到一種難言的震撼。
“原來羅魂宗是這樣衰亡的……”
胡春生喃喃自語。
不過眼下,人們更在意的是,這座廟宇是否安全。
剛進門,是一個院子。
雖然也受到秘力的庇護,但明顯不如封閉的屋子安全。
再往裡走,纔是廟宇的大殿。
靈識中,殿內已有數道不弱的氣息。
胡春生率先開口喊道。
“廟裡是哪位道友?”
“可否讓我等入內,躲避片刻?”
一道聲音幽幽響起。
“來者是胡道友吧?”
胡春生露出喜色。
既然是認識的人,那就好說話了。
只是,他還沒高興太久,就見到一身穿白袍的男子,從陰影中走出。
此人相貌堂堂,天庭飽滿。
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令人印象深刻。
“白仙遊?”
胡春生笑容僵在臉上,轉而浮現出警惕。
彭子銘有些奇怪,低聲與王年說道。
“白仙遊好歹也是人類修士,爲何胡道友好像更緊張了?”
王年回道:“我聽說, 白仙遊此人……極爲貪財。”
“不是個好相與的。”
“胡道友,許久不見, 近來可好?”
白仙遊細長的雙眼眯起,溫和問道。
胡春生乾笑一聲:“都來到這鬼地方了,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好吧?”
“有什麼話,你不妨直說,沒必要和我遮遮掩掩的。”
“胡道友果然是聰明人。”
白仙遊笑道:“那我就明說了,想要入這寺廟,可以。”
“只不過……需要支付一點小小的代價。”
“把你們身上全部的玉片,都交出來吧。”
聞言,胡春生等人面色微變。
熊霸天這暴脾氣,哪裡聽得了這話,當即怒道。
“他孃的,都在這種處境了,還惦記那玉片幹嘛?”
“這廟又不是你家開的,憑什麼你說了算?”
白仙遊的語氣不緊不慢,環顧衆人。
“憑什麼?”
“就憑……我比你強!”
他話音剛落,熊霸天鐵塔似的身子,就猛地倒飛而出。
“砰”的一聲,狠狠砸在廟牆上。
“你!”
胡春生驚怒。
隨着白仙遊出手,他才察覺到, 對方的氣息竟是比上次見面時, 增強了數倍。
一身靈力渾然天成,好似浩瀚的海洋。
有種無窮無盡、生生不息之感。
“太乙空絕掌?”
“你居然練成了!?”
胡春生心中大驚。
這是一門傳說中的古老掌法,據說是一名古仙創立,被刻在一塊石碑上,供後人瞻仰學習。
然而,真正能練成之人,少之又少。
它最大的特點,便是靈力消耗巨大。
尋常築基哪怕掏空丹田,興許也揮不出一掌。
白仙遊以九九八十一層練氣破築基,才能勉強發揮出這絕世掌法的部分威力。
聽到這話,王年和彭子銘也俱是一驚。
這門掌法名聲響亮,連他們都曾耳聞。
“哦?”
白仙遊輕輕挑眉:“沒想到你居然能認出來。”
“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他嘴角含笑,自信的說道。
“不只是玉片,連你們儲物袋中一半的靈石,也一併送上來吧。”
熊霸天從牆上掉下來,晃了晃身子,吐出一口淤血。
他眼中閃過羞怒之色。
恨不得化出原形,一拳把這欠揍的傢伙打飛。
但卻被胡春生用眼神制止。
無可奈何下,衆人扭頭看向隊伍中的安樂。
從進入寺廟後,他就好像一直在發呆似的,沒有關注周遭的事物。
“嗯?”
白仙遊自然看到了人們的小動作,心裡有些意外。
‘這人是……’
他之前下意識的以爲,胡春生是這隊伍的領頭人。
現在看來,這個形貌怪異的存在,地位還要更高?
‘等等,這身鎧甲……’
白仙遊忽然想到了一點。
這不是那傳聞中的鬼麪人嗎?
他先是驚訝,心生警惕,接着小心觀察。
發現對方身上氣勢不顯,似乎平平無奇。
除了鎧甲稍有特別之外,沒有讓他感到不安的地方。
對自己的視線,更是全無反應。
‘他該不會被我嚇呆了吧?’
‘要是在我築基前,鬼麪人或許還算是一個強敵。’
‘但是現在……整個雲天域能戰勝我的築基,不會超過五指之數。’
‘他已經不足爲懼了。’
白仙遊想着,心中涌現出一股自信,冷笑道。
“鬼麪人,那又如何?”
忽然。
他頭皮炸起,汗毛根根倒豎,彷彿心臟被一隻大手攥住。
耳邊響起沙啞粗糲的話語。
“你……能安靜一點嗎?”
在白仙遊眼中,方纔還平常淡然的安樂,轉瞬間就變爲難以形狀的恐怖之物。
比深淵還深邃,比高山還高聳。
簡直宛若被成千上百隻邪物盯上。
那身漆黑的鬼鎧,伸出數不清的觸鬚,包裹他的身體,勒緊他的咽喉。
呼吸一點一點變得困難。
窒息感洶涌襲來。
‘怎麼可能……’
白仙遊恍然失神,一咬舌尖,才清醒過來,好似溺水之人粗重的喘息起來。
“呼啊——呼啊——”
他低下頭,看見身體完好無恙。
可那股窒息感,卻好像仍然留存在咽喉處一般。
再擡起頭時,白仙遊眼中滿是驚懼。
‘他、他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時,廟裡又陸續走出了幾個修士。
都是白仙遊收入麾下的同伴。
他們臉上浮現出敵意,堅定的站在白仙遊身側。
有人高聲喊道:“白兄,是否要出手拿下他們?”
“哈哈,我看這些人一定持有不少玉片,是上好的肥羊。”
聞言,白仙遊神情僵硬。
心裡已把這人罵了千百遍。
他知道,這回碰上了硬茬子,不想繼續擴大沖突。
但這兩句話一說,他瞬間下不來臺了。
另一邊。
胡春生等人也不確定安樂究竟是什麼想法,不敢貿然出手。
雙方一時間竟是僵持下來。
******
很快,不少人察覺,廟外又有兩道氣息靠近。
“着火了!”
彭子銘驚呼道。
火勢從廟外的一座小樓上燃起,而後迅速擴散。
幾個呼吸的時間。
廟外的建築就化作一片火海。
火焰沖天而起,濃煙滾滾。
唯有這棟小廟依舊平穩如初,在一股秘力的保護下,免受火焰的侵蝕。
“發生什麼事了?”
“又有邪祟來了?”
雙方間的矛盾,暫時被放在一邊。
此時,安樂也回過神來,看向火海中的一處。
一團碩大的存在,正在朝這裡快速靠近。
“快看,那是……”
衆人眼中,出現一具通體赤紅的神像。
它身高約三米,胸口的核心處,好似火炬的晶石閃爍。
全身散發出高溫和濃煙,呈現處琉璃的質感。
眼眶中流淌出一種像是岩漿的粘稠液體。
滴落在地面時,瞬間熔出一個個坑洞。
人們如臨大敵,呼吸急促,頗爲緊張。
‘火神?’
‘它怎麼在這時候出現了?’
安樂對其有些印象。
對方本該在兩日後,出現在圍攻寺廟的神像中。
極度高溫的身軀,連安樂都感到棘手。
不過,他很快注意到。
火神的狀態十分異常。
它體表遍佈裂痕,在那裂痕中好似有什麼東西在遊走。
最奇怪的是它的雙目。
熔岩似的眼球裡,藏着些許活物,令它看上去彷彿擁有了……人類的情感?
“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
豪爽的女聲傳來。
“哦?這裡居然還有活人,不錯不錯。”
人們錯愕發現,對方的聲音,竟是從神像的頂部傳來。
擡頭看去,火神神像背後,赫然站着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
安樂隱約覺得她有些眼熟。
白仙遊則是驚道:“古秋瞳!”
“她也來了?”
安樂難得意外:“她就是……古秋瞳?”
在攀登玉樹時,古秋瞳乃是第一個摘取靈果之人,相貌被靈氣遮掩,無法看清。
但在他第一印象裡,對方本該是那種仙氣飄飄、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女形象。
可現在一看……
古秋瞳短髮披肩,俏臉不過巴掌大小,容貌倒也算清麗可人。
就是……
稍微袖珍了一些。
身高比小小紅矮了一個頭。
不主動說明的話,大概沒人會把她當做成年女性。
可偏偏,她的行爲舉止非常豪爽,霸氣側漏。
站在高處,古秋瞳掃視衆人。
“鬼麪人?聽說是個好漢!”
“這種地方還能庇護這麼多人,確實有點膽子,那敢不敢喝我的酒?”
說罷,她手裡甩出一羊皮袋,精準的落在廟宇院中。
安樂手一伸,將其接住,笑道。
“有何不敢?”
他打開羊皮袋,朝鬼鎧面甲的口中倒去。
在旁人看來,他的確露出了一張嘴,將酒水飲下。
但事實上,酒還未入口時,就被鬼鎧吸收光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
安樂聽說過,古秋瞳修行的乃是仙蠱術。
誰知道她會不會在酒裡下蠱?
見安樂痛快飲完,古秋瞳從神像背上一躍而下,來到院中。
好些人的目光,依然落在那具神像上,生怕它隨時活過來,襲擊自己。
古秋瞳大大咧咧的說道。
“不必擔心,它已經受控於我了。”
衆人瞪大雙眼,心中掀起波瀾。
她的蠱術,竟然連身爲死物的神像都能操控?
古秋瞳也不多解釋,就朝廟的大殿走去。
安樂跟了上去。
胡春生等人見狀,自然立刻跟隨。
反倒是白仙遊和手下,在院裡停留了一會兒。
“白兄,咱們……就這麼算了?”
‘我看他們好像沒有防備……’
手下一副頗有些不甘心的模樣。
‘你是分不清狀況嗎?’
白仙遊恨不得一巴掌扇在他臉上,但還是強行忍住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
“進去以後,你可千萬別亂說話。”
直到手下再三答應,白仙遊才緊張的邁入大門。
******
殿內。
除去白仙遊的同伴外,還有一些被他剝削過的修士。
老實說,白仙遊做得也不算過分。
只是收走他人的玉鼎碎片而已。
在這危機四伏的環境中,算是給他交了保護費。
白仙遊也會暫時庇護這些散修。
這是雙方都能接受的局面。
畢竟,修仙界從來都是弱肉強食的。
白仙遊至少只是謀財,沒有害命。
不過,在安樂一行人涌入後,殿內的氛圍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居然是鬼麪人!?”
“他打贏了白仙遊?”
“嘶……不愧是鬼麪人啊!”
他們竊竊私語,眼中閃過敬畏。
“那小女孩又是誰?”
“哼!”
古秋瞳冷哼一聲:“我纔不小呢!”
和安樂站在一起,她氣勢絲毫不落下風。
旁人忍不住側目。
“有酒了,又怎麼能少了肉?”
古秋瞳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大塊妖獸肉,在她嬌小體型的襯托下,好似一座肉山。
她憑空在地上生起一團火焰。
看顏色,和火神的身體十分相似。
安樂心中猜測:‘這是用特殊的術法,取走了神像的部分力量?’
“老鬼,伱也幫忙!”
古秋瞳一拍安樂肩膀,自來熟的說道。
“一看就知道你能吃,還不多烤點肉。”
安樂心情古怪,但還是陪她一起,用儲物袋裡的木籤串起肉塊,放在火上炙烤。
“還有你們,愣着做什麼?”
古秋瞳強硬的對其他人說道。
“怕我吃了你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