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廟中晦暗一片。
古樸陰冷。
像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墳墓。
還未踏入,就讓人體表泛起一股寒意。
但這種陰冷其實並非是溫度降低了,而是一種心理上的感覺。
王年等人不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面露凝重。
於亮吞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說道。
“鬼前輩,我們真要進去嗎?”
“這裡……肯定很危險啊。”
安樂頭也不回:“你要是害怕,可以留在門口。”
說完, 他就從老墨背上翻身而下,向裡走去。
四人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守在門口。
前面的區域,等鬼麪人探查過後再來探索吧。
況且,身邊這隻威武詭異的黑豹,也給了他們不小的安全感。
老墨冷冷的瞥了四人一眼, 不復面對安樂時的諂媚,顯得十分高冷。
看得他們四人心頭髮顫。
眼見着安樂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廟門裡。
於亮等人間的氣氛略帶尷尬。
畢竟, 他們先前可不知道, 自己當中混入了一個已經獲取玉片的修士。
“這些房屋……究竟是什麼人修建的?”
於亮率先開口,想緩解氣氛。
彭子銘猶豫了下,還是說道:“我懷疑……這可能是哪個上古宗門的遺蹟,只是因爲某種原因,被封存地下。”
“宗門遺蹟?”
一旁的王年若有所思。
“這麼說來,我一路上確實看到了一些宗門內纔會有的建築。”
“可那些神像又是怎麼回事?”
談到這點,衆人臉色稍變。
那些神像外形略有差異,實力也各不相同。
但最弱的,也有築基初期的戰力。
加之它們的鎧甲和武器,彷彿天然剋制修士的靈力。
非常難纏。
哪怕是一對一,尋常築基中期,也無法快速取勝。
更別提,神像往往成羣結隊的行動。
先前, 鬼麪人都爲此繞道而行, 不願正面對敵。
這種存在本身,就是人們從未聽聞過的。
“呵呵,區區神像而已, 我彈指間便可滅殺。”
這時老墨插嘴說道,氣質冷峻高傲。
“黑、黑豹前輩!”
彭子銘有些驚喜,這隻被鬼麪人收服的黑豹,竟願意與他們交流。
“您實力高強,這種小角色,自然不入您的法眼。”
“是啊是啊,您的威風,我們可都見識過了。”
“……”
******
交談片刻後。
老墨被吹得有些飄飄然,心中暗爽,說道。
“放心吧,待會兒要是遇到什麼危險,我定會護你們周全。”
“尋常邪祟,在我爪下走不過一招!”
忽然。
周遭刮過一股陰惻惻的冷風。
本就灰濛濛的天色,彷彿再次黯淡下來。
石燕燕看向不遠處,輕聲驚呼。
“小心!好像有人來了!”
四人立刻高度警惕,目光牢牢鎖定那個方向。
幾道人影若隱若現,身高和常人相仿。
‘是修士?’
彭子銘心中鬆了口氣。
在這處地界,偶遇人類修行者,總比碰上那些邪物要好。
王年眯起雙眼。
意外發現, 漆黑中走出的修士, 臉上都帶着異常燦爛的笑容。
他們遇到了什麼事?
居然這麼高興?
四人都很詫異。
“諸位道友,你們……還好嗎?”
彭子銘手心捏了把汗,朗聲說道。
“……”
對面的修士沒有迴應。
僅是沉默的接近。
行爲舉止,透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古怪。
石燕燕喃喃道:“好奇怪……”
老墨的瞳孔微微縮緊,像是看出了什麼。
不等老墨開口。
下一瞬。
“修士”身形閃爍,飛速靠近,嘴角勾起的微笑,看上去愈發詭異。
於亮猛地瞪大雙眼。
“他、他們是……”
隨着距離的縮短,四人看到,這些面帶笑容的存在,根本就不是完整的活人。
只是一張張單薄、空蕩的人皮而已!
它們內在的血肉、骨骼、內臟,盡數被吞食殆盡。
僅剩下一層緊貼着道袍的皮膚。
“啊啊啊!!!”
於亮被嚇得發出慘叫,臉色煞白,瑟縮着後退。
“鬼啊!”
其他人表情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該死!”
彭子銘心神微顫,但勉強保持鎮定,一巴掌扇在於亮的臉上。
“你特娘別叫了!”
他轉頭看向老墨先前所在的位置:“黑豹前……”
彭子銘話還沒說完,發現老墨不知何時向小廟中跑去,邊跑還邊喊:“主人救我!”
先前的高人風範一掃而空。
見到這一幕,四人瞠目結舌。
不過,他們也顧不了這麼多,慌不擇路的向小廟裡跑去。
“鬼前輩——”
王年落在最後,在踏入廟宇後,用力關上了大門。
笑面人皮似乎對這小廟有些忌憚,在門外徘徊了一陣,卻始終不敢入侵。
最後無奈的離去。
******
剛走進小廟。
四人就感到渾身一輕,之前籠罩在身心上的一股無形壓力,消散大半。
連呼吸都變得順暢起來。
但這種感覺還沒維持一秒,他們就屏住了呼吸。
在他們眼中,廟宇的大殿中,赫然矗立一尊三米多高的神像。
頭部罕見的沒有佩戴盔甲。
他生着雙頭四臂,怒目圓睜,死死的注視身前。
手臂高舉,像是在蓄力。
氣勢強悍。
彷彿一團沸騰的岩漿。
壓迫感有如實質,令人難以呼吸。
可不知爲何,又有種腐爛的惡臭。
於亮還沒從先前驚悸中緩過來,這會兒又見到這尊神像,雙腿直接被嚇軟了。
彭子銘心裡也生出絕望。
‘纔出狼窩,又入虎穴啊!’
就在他們以爲神像的四條手臂即將落下時,忽然聽見一道沙啞的聲音。
“它已經死了。”
四人扭頭,發現安樂正站在一旁,視線落在廟宇的牆壁上。
“死、死了?”
於亮張大嘴,驚訝到連話都不會說了。
彭子銘和石燕燕露出茫然之色。
它的氣勢……分明還如此強大啊?
他們一時間都不敢相信。
只有王年聽到這話後,馬上大大咧咧的朝神像走去。
還拿出幾件特殊的法器,在神像表面敲敲打打,樂呵呵說道。
“我倒要看看,這傢伙是什麼材料製成的。”
他的舉動,把彭子銘三人嚇得不輕。
畢竟,就他們來看,這尊神像栩栩如生,根本看不出絲毫傷勢。
萬一把它觸怒了,豈不是死路一條?
然而,神像始終一動不動。
小心觀察後,彭子銘纔看到,在神像的後心,有一道不算特別明顯的傷口。
漆黑粘稠的血液,正從其中緩緩流出。
一股腐爛的惡臭擴散。
神像的氣勢雖然浩大,但仔細體會,卻在不斷衰弱。
彭子銘眼神呆滯。
從鬼麪人進入小廟,纔過去多久啊?
‘就是這一道傷口,輕易解決了這雙頭四臂的神像?’
於亮已經被震驚得麻木了。
在他們心中,鬼麪人的實力,已經達到了深不可測的程度。
這時。
安樂轉頭看向王年:“你懂煉器?”
王年撓了撓臉頰,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略懂,略懂。”
事實上,王年並非散修出身,他曾是煉器門的弟子,只是後來出於某種原因離開。
這樣一個現成的助力,安樂自然不會錯過。
讓他幫忙調查神像的材質。
不多時,王年就給出了令安樂有些驚訝的答案。
“它的主體,只是最普通不過的泥土和木材而已,是泥塑木胎的塑像。”
“嗯?”
安樂皺起眉。
只是普通的耗材,居然能擁有相當於築基的實力?
這一點,連他都感到意外。
王年的話還沒說完:“不過,神像的核心處,卻是一種我沒見過的材料。”
他從神像的胸口敲下一大塊碎片,展示在安樂面前。
這塊碎片的顏色,明顯和其他區域不同。
呈現出些許澄澈透明之感。
散發幽幽的暗紫色。
有數不清的紋路蔓延。
見到這碎片,安樂身旁的小小紅猛地睜大雙眼,飛似的靠了過來。
她櫻脣微啓。
“安樂,我要……”
紅衣女的眼底浮現出渴求的情緒。
安樂暫時沒理她,而是細細觀察碎片中流淌的秘力。
和靈力截然不同,也不像是詭力,倒和老程頭身上的氣息略有相似。
彷彿都和香火、願力有關。
但不再純粹,就如同……被什麼東西污染了一樣!
“被污染的願力嗎?”
安樂接過碎片,先收進儲物袋中,準備等會兒再餵給小小紅。
紅衣女鼓着臉頰,眼神頗爲幽怨。
卻又無可奈何。
“你們剛纔,在門外遭遇了什麼?”
安樂又向四人問道。
老墨連忙解釋道:“主人,廟外先前來了數張被吃空了的人皮。”
“還好我聰慧過人,立馬就帶着他們逃進來了。”
看這黑豹毫不羞愧的神色,彭子銘一時無語。
他們現在也看出來了。
這傢伙,真是一點臉都不要了!
“估計是邪祟所爲。”
安樂心頭有些沉重。
這座地下遺蹟不知道被封存了多久,這裡的邪祟經過漫長的歲月,不用想也知道極爲恐怖。
“不過,它們不敢闖進這間廟嗎?”
“或許是有古老的禁制存在。”
他想起一事,再次問道。
“你們走進這裡後,有沒有一種輕鬆的感覺?”
四人點頭。
“果然如此……”
安樂眯起雙眼。
他也隱約察覺到,遺蹟中始終遍佈邪異的氣息,會在不知不覺間,消磨修士體內的靈力。
只有在這小廟裡,這感覺才暫時消退。
******
不多時。
在搜尋時,彭子銘居然有了意外發現。
“古文字!這是古文啊!”
他看着牆上的壁畫,驚詫出聲。
安樂立即走來。
“你能認出這些字?”
安樂之前就注意到,牆壁上刻着一些怪奇的字眼。
但不管是小小紅,還是老墨都不認識。
被身披鬼鎧的安樂盯着,彭子銘心頭猛地一跳,腿腳發顫。
‘好可怕……’
他咬咬牙,回答道:“我曾經在一本古籍上見過。”
“當初爲了破譯古書,專門找高人學過,但也只能勉強認出一部分。”
“那麼,把你認出的內容告訴我。”
“是!”
彭子銘盯着牆壁,艱澀的翻譯道。
“我▇▇宗弟子……拘鬼弄神……以▇▇修行……謀求▇▇大自在大神通。”
“但需知曉……▇▇此道艱難……極易被▇▇……故而心神爲上……今日方知我是我……”
“……”
顯然,彭子銘的水平極爲有限。
翻譯出來的內容顛三倒四,不倫不類。
在安樂聽來,這像是某種功法的入門階段。
還有一些關於心法的描述。
“難道說,遺蹟內這樣的廟宇,其實都是這個宗門內弟子修煉的場所嗎?”
“但那神像又是什麼?”
安樂只感覺一頭霧水。
還有太多的疑問不能解答。
他默默將這些古文銘記在腦中,隨時可以寫出來。
******
與此同時。
胡春生一行人,走在遺蹟的一條街道上。
道路平整,兩邊的房屋鱗次櫛比,風格古典。
附近的建築分明散發一股古樸、蠻荒的氣息,看上去卻格外嶄新。
彷彿歲月從來沒在它們身上留下痕跡。
周遭異常寂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走在這裡。
就連熊霸天的大嗓門都不自覺壓低了聲音。
“老胡,這裡待着……好不舒服啊,咱們快找個地方躲一躲吧。”
“別說話。“
胡春生表情嚴肅,環顧四周。
許是他們所處的位置特殊。
墜落遺蹟到現在,他們還沒遇到一次襲擊。
但胡春生心頭一直被不詳的預感籠罩,好似危險隨時會降臨。
“老胡,你就是太緊張了。”
生得賊眉鼠眼的一人笑道。
“我看這地方也沒那麼危險,就別自己嚇自己了。”
其他同伴也有些放鬆。
它們已經警惕很久了,還是什麼都沒發生。
“話說回來,這種房屋的建築風格,還蠻有意思的。”
“指不定能從這裡撿到什麼好東西呢!”
說着,就有人走近一間小屋,想向裡窺探。
“別動!”
胡春生面色微變,出聲喊道。
然而,還是遲了一步。
那人轉過頭,奇怪問道:“老胡,怎麼了?”
他看到,其他同伴都瞪大雙眼,驚駭的看着自己。
眼中閃過悲痛。
“咦?”
他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了一股劇痛。
低頭一看,他的頭部以下的身體,已悄無聲息的消失。
“怎、怎麼會……”
男人絕望的睜着眼。
下一刻,他的頭顱掉落在地上,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