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叫父
山林小道,一行三四千人的隊伍就地駐紮建起臨時的營地,只等入夜之後纔敢起火造飯輪番休息,放出的暗哨更是遠遠佈置出一二里地遠,已經是警惕到極致的地步了,儼然就是一羣驚弓之鳥。
也不怪他們如此,只是一路被黃巾追趕而來,如果沒有足夠的警惕,只怕這最後的一點兵力也要交代出去。
營地主帳之中,田疇與張純相對而坐,兩人臉色陰晴不定,許久時間都沒說過一句話。
這場大敗,實在是敗的令人難以接受,其中許多事情他們都沒有想明白,那雷擊之物究竟是何物,身後的惡犬又怎麼會掙脫束縛,田豫又在幹嘛?
這些問題,他們現在也無從得知,但殘酷的現實卻是他們不得不接受的。
“爲此戰得勝,我方莫不是拼盡全力,如今大敗而歸,縱然收攏潰兵保存三四千餘人,只怕還不夠你我自保,此損害之大不能承受!”
田疇面目灰敗,再也不復當初意氣風發的自信,巨大的挫敗感已經摧毀了他的心氣。
只剩下這三四千人,夠自己做什麼的,就算後續逃亡途中可能還能再收攏一點,那也改變不了慘敗的事實。
戰敗最可怕的是對自家聲望和實力的打擊,右北平諸多豪強,恐怕都會對田氏心生怨懟。
這次作戰能湊這麼大陣仗,那是田氏出面把右北平豪強都拉上車的結果,可人家是出力跟着你吃香喝辣,可不是陪着你吃虧受罪的,如今這樣的結果,諸多豪強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倒是張純雖然心中苦悶,卻不至於如田疇那般程度,甚至他看着田疇要死的表情,心裡還有幾分幸災樂禍。
張氏已經遭了大難,自己就剩這千把部曲,沒有更多可以失去的了。
反倒是看着田氏這一次被自己給拖下水,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心裡突然有些平衡了。
“子泰且振作起來,伱我幽州大姓,難道還能讓區區賊人欺負不成,回去之後重整旗鼓,以期再來便是!”張純裝模作樣的勸解起來,倒是有幾分關心模樣。
只不過田疇搖搖頭,眼中卻浮現出深深的憂慮:“此一戰之後,右北平元氣大傷,我田氏也不敢西視,恐怕不得不與賊寇相安左右。”
張純聞言,頓時不吭聲了,這個現實他當然也十分明白。
一想到黃巾藉此大戰,徹底站穩腳跟,自己恢復家業的目標更加遙遠,張純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只怕以後的黃巾會越來越難對付。
他道:“鮮于兄弟戰死,黃巾再佔南部幾縣,漁陽大郡盡爲所據,往後咱們對許光頭再也不能以小賊視之,這傢伙將成巨寇了。”
大帳一下安靜,兩人相視一眼,心中都格外沉重。
這夥黃巾若是成了一方巨寇,那可比此前那些裹挾民衆的黃巾可怕的多,而作爲這巨寇身邊的世家,他們深切感受到了生存壓力。
這許光頭吃的高興了,難保什麼時候就把目光看向左右,那時候.
“幽州黃巾建制完備,所治之地人心盡附,不消一年時間,根植漁陽不能動搖,今時雖不及張角聲勢,但危害更甚無數。
賊人已成巨寇,非你我所能應付,唯有上報朝廷請兵鎮壓,或委以文武大吏主持地方,如此,方能合州郡之力,伐賊於起勢之前!”
田疇眼神幽深,他已經看到黃巾在幽州暴凌左右的未來。
也許短時間,黃巾還不至於威脅到右北平和田氏頭上,但是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之後呢,自己的擔憂一定會成爲現實。
此時,他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案桌上的一本書籍,然後他的目光深處就出現深深的忌憚。
他對幽州的黃巾,因爲這本書了全新的認識。
這是一本紙張合成的線裝書,繳獲這個東西的時候,最讓他意外的不是少見的紙質書本身,而是書裡的內容。
書裡的文字,明顯是依據現有文字進行過大量簡化的文字,雖然不太一樣,但他依據上下文和字形,倒也能看懂個七七八八,也正是因爲看懂了,他才感覺到心驚。
這本叫做《自然道通用基礎教材》的書籍,裡面不僅有一些基礎的算學和文字知識,也有對所謂自然教的詳細闡述,還表達了自然道對世界的認識,還有自然教修行之法。
對於這自然道整體的內容,田疇的感覺是新穎但簡陋,他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還不足夠完善的教派框架。
但在自然教教義的部分,卻讓他膽戰心驚。
原來許光頭宰殺豪族分田地,說什麼人人平等,不是腦袋一拍就說就做的事情。
而是對所有行爲邏輯都有系統且詳細的論證,他明明白白告訴世人,自然道爲什麼要做這些事情,將來又要實現什麼。 這些文字,嘗試用一種純粹冰冷客觀的視角,剖析底層平民的悲慘根源,它從先秦貴族制度開始剖析,把一切罪惡的欺騙的東西暴露出來,讓人無比清晰的看到殘酷的社會規則。
自然教要做的,是一種制度性的更替,它不再用一些抽象的虛幻的東西構築自身合法性,而是用追求平等捍衛權利這種完全普適的理念來指引道路。
他用最直白的文字,告訴了世人,自然道的事業是絕對正義的。
田疇覺得,這很恐怖.
他相信任何一個底層平民,只要能夠接觸並理解到這種教義,都很難不去皈依自然道,如果自己也是悲慘的大衆的一員,自己也一定會毫不猶豫投身其中。
可惜,自己是世家是士人,是自然教教義中的敵人,是自然教眼裡的罪人
這樣的黃巾必須消滅,要迫切的消滅,這把火無論如何不能燒起來,自己做不到,那就要藉助大漢朝廷的力量。
張純沉吟片刻:“某倒是可上奏請援,只是大漢如今四處皆亂,也不知朝廷是否有餘力看一眼這許光頭。”
田疇知道,在中樞上,張純的路子比田氏要更野,自是他去辦合適。
至於張純的疑慮,他倒是不會擔心:“把此書一併送去朝廷,我相信朝中會有反應。”
那頭倉皇逃命的張純田疇正在爲未來而憂心,而這一頭的黃巾,卻已經在享受大戰勝利之後的喜悅了。
此一戰之後,黃巾光是俘虜和追捕聯軍潰敗就已有八九千之數。
人口實則也是極大的一種資源,尤其是幽州作爲邊地,本就人口不足,這次人口補充就更顯的重要。
且不說還有聯軍的糧草輜重,雖然聯軍突圍之前也放火毀物,但黃巾還是迅速轉移出來許多,繳獲所得不計其數。
隨後黃巾便開始收拾戰場,收斂屍體、救治傷員、安頓俘虜進行改造,一個個事情都有條不紊的開始執行。
而這個時候,近半年的基礎教育也就顯現成果,許多原本不好乾的事情,現在黃巾都能幹了。
比如計算餉錢和撫卹這些事情,下面的軍官都可以拿着表格與兵卒一一登報覈對清楚,又比如統計繳獲登記造冊這些事,也大體出不了什麼差錯。
如今自然教治理體系逐漸完善,人員素質緩慢提高,許辰這個領袖,自然而然能輕鬆許多。
到如今,許辰已經不太插手什麼具體事務了,而是真正履行領導者的職責把控組織的大方向,這是一個組織走向成熟的必然過程。
大戰結束,許辰一邊視察戰後的諸多事情,一邊把王當給叫了過來,此戰能一舉大勝,王當有極大的功勞。
“本座原只想着你能拖延敵軍時間,牽扯一部分兵力就好,卻沒料到你還能趕回正面戰場增援,若非你在關鍵時候殺了回來,恐怕這一戰還沒這麼容易結束。”
許良一看到王當,高興的走過去一把拉住他,臉上的笑怎麼也抑制不住。
他說的並不是漂亮話,雖然自己設計打了聯軍一個措手不及,但是聯軍還是有最後的三千中軍壓陣,只要把出城的黃巾擋回去,還是可以重振旗鼓,只不過傷亡會很慘重就是了。
能借着這波機會最大程度殺傷敵軍,已經是許辰預想的最大效果,他也沒想過能一舉大敗敵軍。
所以王當的出現不僅對聯軍是個意外,自己也同樣沒有想到,也正是這個意外,最終打破了平衡,幫助黃巾一舉奠定勝利。
回過頭來看,王當自然是立有大功,不然的話這一戰還很有得打。
“這些傢伙扔個三千人就想看住某,簡直不把某當人,那某也不會跟他客氣!”
王當嘿嘿直笑,教主的肯定還是讓他十分受用的,只是得意地丟下這麼一句話之後,他就從身邊又拉出一小將來。
“當然,某能殺回來,卻也少不了這小子的功勞,若非他突然跑來夾擊敵軍,某雖然也能殺回來,卻要耽誤許多時間。”
這年輕人神色憨厚,看見許辰倒也不緊張,只是興奮的朝許辰行禮:“屬下陸平,見過教主!”
許辰一看,有些疑惑起來,自己並沒有增援王當的安排,那這陸平又是如何跑去的,而且還真的幫助王當脫困,立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