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眼中,閃過一絲陰詭的光芒,但臉上卻還維持着體面的笑容。
跟着老朱前來的,還有太子朱標和一些宮裡的侍衛,聽着張異的話,全部面露怒容。
不過最慘的還是張正常,這位龍虎山的天師,彷彿跟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整個人都溼透了。
朱標好奇地打量張正常,原來一個人受了驚嚇,真的可以瞬間汗流浹背,全身溼透。
張異的話,在場沒有一個人敢接,除了朱元璋。
他深吸一口氣,將眼中的怒意收回去,說:
“童言無忌,何況這句話是張道陵仙人說的,又不是這孩子說的,你們驚慌什麼?”
他話音落下,其他人才敢呼吸,同時,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張正常,以他們對皇帝的瞭解,張家恐怕要倒黴了。
雖然不是很敢承認,但跟着老朱過來的人,大多數都覺得張異,不對,張道陵老神仙的評價還算中肯!
嗯……
就是不能說出來呀。
張異也發現了氣氛不對,趕緊閉嘴。
皇帝看了老張一眼,老張咬咬牙,道:
“你繼續說,這裡都是自己人,信得過!”
他帶着哭腔說出最堅定的話語,就期望張異懂得他的苦心,可惜張異和自己的老爹實在缺乏默契可言。
他好不容易抓住一次機會,可以藉助張道陵的身份狠狠出氣,也就沒有多想。
“朱家那位皇帝是什麼人,那可是要成千古一帝的人物,這樣的雄主,最機忌諱的是什麼事?”
“就是有人動了他的權力,染指公權,往小了說是貪腐,往大了說是造反!”
造反這兩個字,嚇得張正常又差點跪在地上向皇帝求饒。這孩子坑爹,什麼都敢說,造反兩個字是你隨便能說出來的嗎?
老朱當然不會認爲張家會造反,不過看到張正常的態度,他莫名覺得有趣。
當然,他更感興趣的是另外四個字“千古一帝”,初當皇帝,其實朱元璋對於如何當好一個皇帝,也是摸着石頭過河。
張異當面罵他小氣,又誇他千古一帝。
皇帝心中也在犯嘀咕,這小子不會已經發現自己的身份,故意裝神弄鬼?
和別的皇帝不同,朱元璋當過和尚,混過宗教,對於方士們這一套其實也不算陌生。
不過現在還不是考驗這孩子的時候,先聽聽他怎麼說。
老朱見張異沒說話,鼓勵他:
“你繼續說,說得好呀,黃叔叔有賞!”
張異聞言一笑,繼續道:
“當今皇上開局一個碗,卻能一步步往上走,拿下天下,他自然有他了不起的地方,也有因爲出身而產生的他大概都不會理解的自卑,他午夜夢迴,大概會經常思索,如果他都能當皇帝,那是不是天下人會覺得,自己也行?”
張異一句話下來,別說張正常,跟在皇帝身邊的侍衛都想跑路了。
這孩子剖析皇帝的心理,還是當着皇帝的面,你要找死可別帶上我們好吧?
這種話別說說的人,就是聽的人都感覺害怕,幾乎所有人都朝着張異怒目而視,希望這傢伙閉嘴。
可是張異渾然不覺,繼續說:
“所以這注定了我們大明的天子,跟以前的皇帝不同,首先,他上位之後,肯定會加速集權,其中軍權,政權,他本是馬上的皇帝,並不需要太過費心,但有一種權力,卻是皇帝知道,同樣可以掀起風雨的的權力?那就是教權!”
“咱大明的皇帝,
一路走來,和宗教多有交集,他明白如果有人能利用神鬼之道蠱惑人心,會掀起多大的麻煩!所以新朝建立,皇帝肯定會管制宗教,可是您看看,這大明朝除了孔家?還有比咱們張家更適合的出頭鳥?”
張正常聞言沉默,沒有了。
蒙人信佛道,但西邊的喇嘛們註定已經隨着蒙古人的退去而離開中土,作爲道教的領袖,龍虎山的張家,就是最大的出頭鳥。
皇帝哪怕對張家沒有意見,也必須收回張家手中的權力。
張正常目光閃爍,第一次正視眼前的孩兒,這些話究竟是祖師爺跟他說的,還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他第一次產生一種迫不及待地期望皇帝趕緊走人,他想好好拉着張異聊一聊。
可是這個想法終究只是奢望,皇帝看了張正常一眼,饒有興趣詢問:
“那你認爲,皇帝會怎麼做?他會不會放過伱們張家,還是……”
他省略下來的話,卻讓張正常兩腿發軟,心臟狂跳。
張異回答:
“這點倒是不用擔心,雖然今日給我爹一個下馬威,但皇帝是不會對龍虎山一脈下手的!”
“一來,龍虎山在陛下登基之前從龍有功,這是情分,可以削弱,打壓龍虎山,若是殺了就顯得薄情寡義了, 所以這這點倒是不用擔心!二來嘛……”
張異笑了一下說:
“說白了,張家是被當成出頭鳥打了不假,可皇帝也從不曾將龍虎山放在眼裡。在他心中,我們龍虎山的人不過是一羣裝神弄鬼,愚弄百姓的神棍,神棍這種東西不能讓他太囂張,所以需要打壓,可是如果用得好,龍虎山一樣可以幫皇帝安撫人心!”
“張家人只要不作死,老老實實,未來皇帝繼續出手削減張家權勢的時候,不要妄圖反抗,延續血脈還是沒問題!“
“哦?”
老朱饒有興趣,問:
“那你說,皇帝以後會怎麼對付張家?”
“首先吧,未來張家總領道教的權柄,肯定會回到張家的手裡,畢竟那位天子要利用張家在民間的名聲,可是實權,那肯定是沒有的!”
“反正老爹你以後習慣就好!”
張異轉頭看了張正常一眼,張正常坐立難安。
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朱標,卻忍不住問:
“張異弟弟,你說皇帝會給張家總領道教的權柄,卻又收回張家的實權,這是不是有矛盾?”
“怎麼可能有矛盾,皇帝乃是玩弄權術的高人,他自然有辦法將張家收拾得服服帖帖。”
張異也好奇地打量眼前的黃家哥哥,既然他爹和張正常是至交,那他和黃木就算是世交,張異雖然對自己的老爹叛逆,但對別人其實還好。
朱標不着痕跡地看了老朱一眼,問:
“張家弟弟,那你說如果你是皇帝,你怎麼對付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