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發現,自從遇見張異這個寶貝之後,他們推進的計劃,莫名其妙的順利。
這孩子大概就是他們這些人在毀滅之前,遇見的福星吧?
朱樉大婚已經給了他足夠的驚喜,偏偏皇帝還允許那日解除宵禁。
就是太子朱標大婚的時候,皇帝都沒由着他任性。
“看來這位二皇子殿下,很得皇帝歡心!”
羅老隨口一句感慨,張異道:
“這位二皇子殿下性子有些張揚跋扈,但嘴巴也甜!
皇帝重視太子,但不能放縱太子。
也許秦王,才能讓他小小的釋放屬於父親的放肆吧,朝中其實不是沒有大臣反對!
秦王殿下因此和朝臣鬧得不是很愉快!
但最終,陛下還是允許了他的提議!”
羅老點頭:
“這個紈絝子倒是幹了一件好事,他上位以來,也沒少對官員出手!
我們一位同僚,也死在他手中!”
張異聞言凜然,果然大明的朝廷中,依然有許多類似張昶的存在。
只不過,隨着情報渠道的逐漸萎縮,這些心向北元的官員,也成爲了大海中的孤島。
不是他們不想搗亂,而是他們的消息根本發散不出去。
加上老朱反腐。
因爲皇帝加薪的原故,大明的官員雖然不如他原來的歷史時空中,被皇帝如割草一般殺了一茬又一茬。
高薪只能做到讓一部分有良知的人不至於因爲生活滑向犯錯,但並不能阻止某些人人性的貪婪。
明初,依然有大量的官員,會被錦衣衛查處,打入詔獄。
那些心向前朝的官員,在其中屬於重災區。
“老爺子,那咱們的計劃推行得如何?”
“這些事,以後你不要再問了,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好!
包括行動,在你安排好郡主最後一次行動之後,你就離開應天,回曲阜去……”
羅老感慨:
“此去,大概就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了……
你回曲阜之後,有孔家的光環,想來這件事牽扯不到你!
若是牽扯到,你馬上去這個地方,他會給你安排身份!
如果牽扯不到,你老實待三年,然後去蘇州府,找我一個朋友……
他會安排你新身份,然後舉薦你!”
羅老給了張異幾個人的名字,張穎心驚肉跳。
這些人看起來,也是藏在民間的老鼠。
不過看到都是地方鄉紳之後,張異也不覺得奇怪了。
南方的士紳,對朱元璋本來就很痛恨。
洪武三年的那場科舉,朱元璋感慨收集不到人才,也是因爲許多有才之士,故意不參加明朝科舉的緣故。
這其中有許多原因,其中比較重要的一點。
就是對於士紳和士子而言,朱元璋對讀書人的限制更多。
相比起前朝的放任,這些社會地位最低的南人,反而懷念前朝。
人就是犯賤!
在前朝的時候,他們也許在咒罵元朝。
但等朱元璋在世,他們發現自己的日子過得還不如亂世。
朱元璋對士大夫階級的限制,終明一朝,對老朱家的評價都不算好。
張異覺得老朱終究是還不夠狠。
如果像滿清一樣明晃晃的刀落下,這些人反而舔得不行。
“咱大明的畜牧業,還是不太行呀!”
張異心中暗自感慨,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老爺子,您真的會……”
張異露出複雜的神色。羅老道:
“我們這些人沒有被錦衣衛找到,已經是運氣使然!
此次行動,肯定逃不過追捕,爲了保證郡主能順利離開!
我們會做最後的努力,能儘量引開更多的人,就是我們這些老傢伙最後的價值……”
對於即將到來的死亡,羅老顯得十分平靜。
“此次之後,這應天府,就徹底待不下去了!
以後應天的網,就只能由外地的同僚填補!
不過這次要送走郡主,就是咱們在外地的暗線,也要犧牲一部分……
難,難,難!”
張異問道:
“那既然如此,爲什麼咱們不徐徐圖之,不要將時間卡得這麼緊?”
羅老聞言,沉默了一下,最後無奈回答:
“時間拖得越久,老夫就越沒有把握,下邊那些人,跟陳珂一個心思的可不少……
眼下,我還能找到一條出去的路,但以後就不一定了。”
羅老一句話,道出了他們的無奈。
這大明恨朱元璋的人不少,但跟陳珂一般,改朝換代之後,不願意當老鼠的人也很多。
大家都是百姓,本質上更傾向於太平盛世。
這世界上有羅老這種忠心前朝的人,也有陳珂這種見風轉舵之輩。
更有那些,明明是暗線,卻在太平盛世中,被財迷油鹽家人逐步轉化,變成一個普通百姓的人。
讓天下百姓的日子過得更好,纔是王道之策。
管你有多少暗線,都會湮滅在歷史的河流中。
張異明白了這個道理,也爲自己推動過的事情感到開心。
這些人的無奈,正是世道越來越好的佐證。
“可是,如果是這種情況,從南京到漠北,一路上郡主不知道要經歷多少關卡,只要有一個錯了,那就全盤皆輸……”
張異露出擔憂之色,羅老讚許點頭。
張異能想到這一點,就證明他確實在認真考慮觀音奴撤離的事。
“不需要經歷那麼多關口……”
他開口,但只說了半句話,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作爲一個優秀的老間諜,哪怕再信任張異,他也不可能將觀音奴的逃跑路線,給說出來。
張異很識趣,他已經將問題放到一邊,繼續說着自己這些天打探到的情報。
東家長,西家短!
常府的僕人抱怨……
徐家的夫人近況!
這些消息看似雜亂無章,卻能帶出許多有趣的情報。
比如說,徐家姑娘最近趕製了一批大蒜素,給前線送過去……
羅老認真聽,認真記。
張異的這些小情報,北方的人已經證明了其中的價值。
看似不起眼的情報綜合起來,往往能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這也是他後來改主意,要保下張異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徐達的背疽越來越嚴重了?”
“嗯!”
張異點頭道:
“大蒜素都壓不住了,小的曾經問過小真人,爲什麼會這樣?
小真人告訴我,抗生素是有抗藥性的,慎用,用好,這纔是抗生素的使用方法!
可是徐達不聽話,他用大蒜素控制了背疽,本應該忌口,堅持用一段時間!
可是他因爲喝酒反腐,又不得不反覆用藥!
如今,大蒜素對他的效果,已經很微弱了!
而新的抗生素,目前還研究不出來!
所以他這病,只能算是絕症了!”關於徐達的消息,羅老一直在跟蹤,這也是北方最關注的消息之一。
徐達在應天府這段日子,他們也派人監聽過。
他確實很愛喝酒。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小真人說,那就是徐將軍有心事!
他這人不結幫拉派,李善長退去之後,他跟胡相關係一般!
嶺北一戰對他的威信打擊,他想要繼續推動北伐,找回場子。
可是胡相是堅定的據守長城那一派的!
就他們二人的關係,都有點緊張!
徐將軍去北方巡邊之後,朝中對他的彈劾,可沒少過……”
張異的情報真真假假,卻也符合邏輯。
朱元璋,徐達早就有默契,爲北方的鄰居編織了一張大網。
羅老聞言,自是開心:
“可惜了,徐達也是英雄人物,只是跟了朱家皇帝,太過可惜!
那朱家皇帝還想拉攏齊王,可他自己的發笑,心腹,他都護不好!
齊王殿下也是清楚,那朱皇帝絕不是一個好主子!
對了,小真人有沒有說,徐達的背疽嚴重到什麼程度?”
張異搖頭道:
“說不準,大蒜素暫時還能止痛,但已經治標不治本,且病情壓着,爆發起來,會更加恐怖!
說不定,一命嗚呼!”
“這麼嚴重?”
羅老深吸一口氣,張異回:
“可不是?背疽,張真人說那個病有另一個名字,叫做蜂窩性組織炎,這炎症入骨,神仙難救!
就算徐達不一命嗚呼,抱病不起也是常態!
從徐家小姐的動作看,徐將軍確實麻煩……”
“他的麻煩,就是我們的機會!”
羅老拿來紙筆,很認真的將這份情報記錄好。
他還推給張異看:
“若這情報準備,你當立大功,老夫在這裡,給你邀功去……”
他在那張紙上,清楚寫着張異的名字。
張異知道,這固然是邀功,也是控制他的證據!
每一份提到他名字的情報,都會變成未來指證他的證據。
羅老提攜張異,也不忘打壓他。
張異無聲點頭。
他壓根就不在乎羅老控制他的手段,自然也談不上難過。
羅老一直在觀察他的表現,張異表現得不在意的態度,他是十分滿意的。
作爲補償,他又跟張異講了些秘密,張異默默記住。
過了一會,兩人從龔慶的房子裡,先後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張異過得倒是愜意。
每天以張三丰的身份,在應天府當街溜子。
回到清心觀後,又接受觀音奴並不太熟練的茶言茶語,
觀音奴在那日撒嬌之後,突然掌握了這門技能。
她和張異相處,穿衣說話,一切恰到好處。
加上兩人時不時交流地面技。
感情倒是有些升溫。
張異趁機滿足她的要求,有時候會帶她出去走走。
周通等錦衣衛,從一開始的抗拒,到逐步接受。
計劃按着張異期望的進度,一步步推進。
而陳珂那邊,關於那場拍賣會的佈局,也應逐步完善。
陳珂這胖子更是想了一個好主意,臨時決定,將拍賣行搬到秦淮河邊上……
關於這場拍賣會的宣傳,早就已經鋪天蓋地。
張異送朱樉的穿衣鏡,早就在應天府引發轟動。
天下第一鏡,落在秦王府。
而龍虎山小真人的天下第二鏡,卻在拍賣會拍出。
這個噱頭,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富甲一方的商人。
“這一次,龍虎山那位小真人可是大出血了,真捨得呀?”
“據說,他和秦王關係很好,這次拿出珍品,大概也是要爲秦王賀吧?”
“可惜了,這鏡子咱們平時求都求不到,高低哪天也要去見見世面!”
“對呀,天下第一鏡見不到,天下第二鏡,咱們怎麼也要去見見……”
張異在拍賣行。
陳珂因爲臨時改變了拍賣場所的緣故,所有的工作都變得更加混亂。
隨着朱樉的婚期臨近,應天府的氛圍也變得緊張起來。
羅老讓張異少去陳珂那裡,但今天沈萬三來,他必須出現。
沈萬三一直在感慨,爲什麼他們就弄不到這麼大的鏡子呢?
這鏡子要是賣給那些洋鬼子,他們連船都能搭給你……
“小張呀,你看你跟真人說一聲,能不能弄點大貨……”
“好說!”
沈萬三走後,錦衣衛來報,說朱樉要見他們。、
張異和陳珂對視一眼,分開走,然後在秦王府聚合。
秦王府早就失去了以前的平靜,整個就是熱熱鬧鬧的,各種太監,侍女,在府內走動。
張異和陳珂,沒有去以前常去的地方,而是被朱樉安排在一個清淨的小院。
“有陣子沒見你們了,最近怎麼樣?”
朱樉身上還穿着新郎的衣裳,急急忙忙走過來。
張異笑道:
“殿下大婚,何必親身前來,交給毛統領就好了……”
“再忙,也要把事辦好,本王怕你們懈怠了……”
張異聞言翻了個白眼,回:
“殿下,貧道還懈怠呀,您這邊再慢點,貧道都要接管那些人了!
現在羅老恨不得把貧道當成接班人培養……”
這段日子,羅老一副交代後事的模樣,確實教了張異許多。
不管他願不願意,張異也從他隻言片語中,得到了許多訊息。
朱樉問:
“那找到觀音奴的逃走路線了嗎?”
張異無聲點頭,朱樉大喜。
張異反問:
“陛下可有決定,是放她走?
還是在關鍵時刻,留下所有人?”
這個問題,讓朱樉愣住,其實他自己也沒想好這件事。
朱元璋一開始的吩咐,是用觀音奴釣出潛藏在應天府裡的老鼠。
從他們救人開始,其實這個目標已經完成了。
而張異意外捲入這場行動,讓他們有了一個更高的期待。
那就是,如何利用假消息,影響北方的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