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讓他們將藥王稻統一收起來，千萬別賣！
不要爲了一點蠅頭小利，就將東西賣掉！
都給我聚起來，到時候我幫你們賣高價！
到時候大家都有錢娶媳婦……”
從昨天開始，張異最擔心的就是佃戶私自賣糧。
有些人窮怕了，壓根沒有定力將糧食存好。
李蛋聞言苦笑：
“小地主老爺，您說晚了，很多人昨天就將糧食賣了！
要不是地裡還有藥王稻沒有收割，怕不是他們連來年的存量都沒有！
這藥王稻，突然有好多人收，價錢太誘惑了！
不過您吩咐過後，他們都不賣了，
就等着小地主老爺您說話呢！”
張異聞言，對李蛋的話並不意外，底層百姓窮怕了……
只要有人出稍微高一點的價格，他們就受不了。
他直接說：
“告訴他們低於十倍的價格，誰要出價讓誰滾……
真忍不住，那就用五倍價格賣給我，讓我這個地主老爺賺賺差價……”
李蛋聞言倒吸一口氣，如果張異只是口頭說說，他估計那些佃戶不一定受得住誘惑。
可是有張異這句話，就沒有人會將糧食賣到五倍價格以下。
“行，小地主老爺，我馬上回去通知他們！
這田邊，可是有不少人在徘徊，就等着收糧呢！
要不是有二皇子的名頭壓着，屬下就怕有人都要明搶了……”
李蛋一邊說，一邊轉身。
藥王稻的影響力，這是還沒傳出去。
傳出去的話，這稻穀的價格估計還要往上走。
稻種就那麼多。
誰搶上稻種，誰就能在明年種上藥王稻。
如果錯過了，就還要等一年。
只是產量翻倍這一點，就足以讓農耕社會任何人都對它瘋狂。
更何況，這件事隱約和祥瑞扯上關係。
這些藥王稻在本身的屬性，變得更加奇貨可居。
張異手下的佃戶有兩批人，一批人是跟老孟一樣最早的那些，他們的了占城稻的好處，後邊那些人沒有。
他主動對老李說：
“老李，你跟大夥說一下，明年如果他們想種藥王稻，可以到我這裡支取種子！”
老李一愣，旋即大喜：
“那我替所有人謝過小地主老爺！”
他不着痕跡地看了朱元璋一眼，神色複雜：
“小地主老爺，你是個好人！”
李蛋鄭重其事，朝着張異一拜。
然後頭也不迴轉身就走。
“哈哈哈！”
朱元璋見張異一臉懵逼的模樣，哈哈大笑：
“現在你相信了吧，你的做法，在這個時代絕無僅有！”
朱元璋並不討厭張異的做法，有些事自己做不到，但並不妨礙他欣賞張異。
“叔叔，這話就別說了！
我已經讓人打造了一些織布機，回頭給送過去！
關於組裝的方式，您看我找毛掌櫃如何？”
老朱點頭，關於杭州建廠的事，他已經讓人去辦了！
他並不是真的江南富戶，又不想動用錦衣衛明面上的力量。
所以在杭州做起事來，也束手束腳。
不過他自有手段，如今廠房那邊推進也順利！
等冬天，就可以先將廠子運轉起來一部分。
張異的織機，馬上就可以派上用場。
兩人聊了一會廠子的事，很是愉快。
話題不免又回到占城稻上。
叔叔在北方的稻種，倒是可以出手一番！
占城……藥王稻如果能被陛下推廣，叔叔手裡的稻種，可以獻給朝廷一部分，得個出身！
您在北方種水稻，也可將水稻北遷的事情說一下，小侄我就不跟您搶這個功勞了！”
張異嘿嘿笑，給朱元璋出謀劃策。
水稻北遷這件事，意義不會低於占城稻多少！
黃家哥哥一心功名，先不說他讀書讀得怎麼樣？
大明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還是會以舉薦製爲主。
如果歷史還按照原來的軌跡去走，朱元璋大概率不會滿意第一屆科舉選拔上的人才。
他洪武六年停了科舉，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古人雖然重農，卻並不重視技術和發現本身。
就算張異貢獻出神農稻的行爲，如果換成一個不會運作的人，可能在史書上留個名字都難。
可是面對洪武皇帝，靠着水稻北遷的法子，張異相信黃家還是能運作出一個出身的。
成爲朝廷的官員，黃家哥哥的日子可能會苦一點。
但對於家族來說，是好事。
朱元璋和朱標愣住，張異一直在謀劃面聖。
他貢獻出藥王稻，水稻北遷順水推舟，又是一個大功。
可他願意將這功勞留在自己父子二人這邊？
這已經不能說是照顧了，如果他真的是黃和，張異對黃家的的恩情，不亞於再造之恩。
“那我就多謝你了！”
朱元璋回頭，朱標起身鄭重其事，朝着張異一禮。
張異擺擺手：
“自己人，不用客氣！”
他越是這樣，朱元璋的心頭越是焦躁。
他和張異的見面，幾乎已經不可避免。
可張異對黃家父子的好，越發顯得已經經過取捨的他，有些難過……
皇帝的表情不自然，張正常也看在眼中。
他主動站出來，爲朱元璋轉移話題：
“張異，你不是說要去收割水稻？”
朱元璋站起身，道：
“走，一起過去看看！”
老朱在北方的時候，並不曾來得及看見水稻收割。
如今趕到南方，正好親眼見證一下。
不光是他，朱標的臉上也充滿期待的神情。
關於占城稻，他是一步步見證張異從播種到豐收，這其中，彷彿也有他一份心血。
朱樉回來，早就給他描繪過百官震驚的模樣。
朱標也恨不得當時自己親自在場。
他也說道：
“張家弟弟，咱們一起過去看看！”
張異聞言點頭：
“叔叔來得也是湊巧，晚一日，稻子就收割完了，想要看可就要等明年！”
朱元璋是乾脆之人，說做就做。
幾人出了道觀，就朝着農田那邊去。
不過比他們更快的，是錦衣衛。
等皇帝到的時候，那些可能會認出朱家父子的，遊蕩在田邊等着收購的人，都被以各種方法弄走了。
等到皇帝過來，看似鬆懈的現場，其實早就被清理過一次。
只有張異的佃戶們，還在田邊勞作。
李蛋大概是給新來的佃戶說了張異的承諾，這些人放下自己的田地不管，過來幫老佃戶們收割。
張異一過來，他屁顛屁顛跑來身邊：
“小弟主老爺，老老爺，還有幾位貴人好！”
朱元璋沒有理會他，徑自走到田邊，看着地上堆疊的穀物，他的身軀也微微顫抖。
所謂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哪怕他知道占城稻能產出多少畝產，可親眼見證，還是不一樣。
他自顧往前走，侍衛們要跟過來，被他擺擺手拒絕。
朱元璋走到那些穀物邊上，抓起一把，那飽滿的顆粒感，就是屬於老農民獨有的幸福！
“叔叔看着咋樣？”
“好，好，好！”
朱元璋激動得語無倫次。
“這些種子，現在外邊可是溢價收購，要不是我看得緊，恐怕我自己那份都要被人掉包……”
“是呀小地主老爺！”
李蛋一直在旁邊伺候着：
“別說其他人來偷，就是咱們這些人也難免不了監守自盜！
回頭等您將稻穀入倉，可要看着點……”
張異笑笑：
“這裡大部分的稻穀，都會貢給朝廷，讓朝廷分發天下！
操心，也是朝廷自己去操心的事！
反正有個兩三年後，這東西種開了，也就不值錢了！”
張異對藥王稻的收益並沒放在心上，他更關心的是稻穀能不能被推廣開來。
朱元璋聞言，欣慰點頭。
他喜歡張異的一點，就是這孩子的無私。
心中有道之人，總是讓人敬佩。
老朱看了一會，眼見那些稻穀要被人收割完了，他一時興起：
“給我一把鐮刀！”
“叔叔，您還會幹農活？”
“你瞧不起誰呢，我也是苦日子出身……”
老朱伸手，李蛋猶豫了一下，讓人將一把鐮刀交給朱元璋！
朱元璋自顧收割起稻子來。
張異覺得有趣，也跟着他有樣學樣，不過他的手法生疏，還被老朱取笑一番。
叔侄倆樂此不疲的模樣，惹得朱標和張正常之笑。
老張的表情很複雜，看着皇帝跟張異的模樣，他彷彿忘了眼前人，是那個利益至上，殺伐果斷的君王。
二人不一會，就割了一大片。
朱元璋麻利地抱起來，就要往前走。
“老爺，我來吧！”
有個佃戶一路小跑，過來要接住朱元璋手中的稻穀。
老朱呵呵笑，將東西交給他。
只是他的笑容，在一瞬間凝固在臉上。
朱元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體，鮮血流淌。
那個老實的佃戶，面目變得猙獰起來，他丟開手中的稻穀，露出一把刀。
那一瞬，太快。
以至於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朱元璋看着刀光越來越近，彷彿已經聞到了刀上的血腥味。
眼見，對方就要得逞。
砰！
一聲驚雷，朱元璋看着殺手在自己眼前倒下。
他驀的回頭，卻發現張異舉着一把他不太認識的火器。
是張異救了自己？
在電光火石之間，老朱閃過這個念頭。
下一刻，他睚眥欲裂：
“小心！”
一把刀，透過張異的身體，再拔出。
張異的眼神，瞬間暗淡下來。
栽倒在地上。
朱元璋瞬間，無名火起。
李蛋拿着帶血的刀，衝向朱元璋……
說時遲那時快。
所有的事情發生，不過是轉瞬間的事。
此事，在田邊的錦衣衛終於反應過來：
“保護皇上……”
他們終於顧不上幫朱元璋掩飾身份，紛紛拔刀。
而那些佃戶中，也有一些人拔刀：
“殺了這個狗皇帝！”
朱元璋，朱標，張正常，三人被包圍在中間。
老張整個人是懵逼的，他壓根沒有反應過來，爲什麼會有人刺殺皇帝？
爲什麼，他們知道老朱皇帝？
李蛋朝着皇帝撲過去，其他人也分出幾個朝着朱標衝過來。
張正常一把推開朱標，朝着張異撲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所有人都殺紅了眼。
只是李蛋要靠近朱元璋的時候，朱元璋隨後撿起地上的刀，一刀將他砍下。
他一個不敵，被老朱砍翻在地。
老硃紅着眼睛，殺意騰騰。
另外一些人衝上來，卻已經來不及了。
老陌和其他錦衣衛，終於趕上，將這些人殺的殺，抓的抓。
“兒子，叫醫生……”
朱元璋提着刀，聽到老張哭泣的哀嚎，也急了：
“你們還不趕緊給朕找太醫，不對，去常府，找蕭九賢……”
場面被控制住後，朱元璋的吼叫，在空氣中震盪。
“父皇，您沒事？”
朱標見朱元璋捂着肚子，卻中氣十足。
“隔着稻草，他扎偏了，朕死不了！”
老朱臉色微微煞白，卻給了朱標一個讓人放心的消息。
“護送皇上回宮！”
遠處跑來的蕭九賢，凌說，早就嚇得沒了人樣。
他們跪在地上，求朱元璋恕罪。
朱元璋沒有理會他，只是盯着地上半死不活的李蛋：
“你們爲什麼認得朕？”
李蛋的眼中滿是決絕：
“狗皇帝，從你接近清心觀開始，我們等了你兩年……
可惜了，天不從人願，你還是……”
他沒說完，朱元璋一腳將他踹翻。
“你是浙江移民，怎麼守朕兩年？
這說明，你們還有別的同夥，對嗎？”
他話音落，李蛋瞪大眼睛，終於睜開一條線。
“你……”
“希望你能扛得住詔獄！”
朱元璋知道此時不是深究的時候，他轉身，走到張異身邊。
看到張異身上的傷勢，老朱龍軀劇震。
他第一刀被人捅偏了，但如果不是張異，他肯定逃不過第二刀。
是張異救了他。
“來人，給他止血……”
一種巨大的愧疚感，襲遍朱元璋全身。
老朱想殺人了，他必須殺點人，才能中和他身上的愧疚感。
他回頭，周圍除了錦衣衛，就是已經被嚇傻了的佃戶們！
“封鎖消息，封鎖應天，給朕查……
一定有人安排他們留在張異身邊，事情不可能這麼巧合！”
“陛下，回宮吧！”
朱元璋裝若瘋魔的樣子，嚇得高見賢和凌說跪下來求他。
只是朱元璋的狀態，十分暴躁。
他一腳踢開他們：
“滾，朕哪都不去，趕緊將人送到清心觀……”
朱元璋說完，兩眼一黑。
他自己也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