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覺得朕欺負老實人?”
朱元璋一眼就看出朱標心中的想法,朱標尷尬一笑,雖然沒有承認,但也算默認了。
“人皆有立場,朕也想當個老好人!
可朕坐在這個皇位上,有些事朕就必須去做,朕做了,以後你就不用做……”
皇帝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朱標收斂笑容,他鄭重其事,對皇帝行了一個大禮。
“別整這些虛的,你既然猜到朕的想法,劉基那傢伙回頭也會想明白!
他能說出那些話,證明他平時心裡也不曾看得上楊憲,在這官場上,哪有什麼真正交心的朋友。
大多數,利益交換罷了!
行了,將旨意擬下去吧!”
朱元璋吩咐,朱標趕緊將聖旨擬好,皇帝確定之後,第二日早朝,
皇帝當場宣佈,一時間朝野皆驚!
“我……
臣謝主隆恩!
楊憲接到皇帝的聖旨也是傻眼了。
甚至,他比中書省內起的其他人更加震撼。
朱元璋將他提成右相,皇帝甚至沒有提前知會過他,就這麼突然的提起來了。
他謝過皇帝之後,自然免不了得到一陣勉勵。
楊憲接過旨站起來,還有些茫然,舉目四顧,其他人臉色各異。
尤其是那些中書省的同僚,更是神色複雜。
他被皇帝安排在中書省當參知政事,大傢伙都知道皇帝對他肯定有任用,但楊憲在裡邊的資歷低,爲人也低調。
但在別人的眼中,楊憲不應該這麼快被皇帝提拔起來。
朱元璋下了命令就退朝,留下一羣官員若有所思。
等皇帝離開,百官都圍過來。
“恭喜楊大人,不,應該會楊丞相了……”
“楊大人,恭喜恭喜,以後還望多提攜提攜……”
“楊大人!”
楊憲還沒平復心情,馬上被人圍起來,各種吹捧的聲音,讓他忘乎所以。
他總算還能維持一份清醒,朝着遠處的李善長抱了個拳。
雖然成爲中書省右相這件事十分出乎他的預料,可是楊憲卻明白自己沒有李善長的根基。
朱元璋的老班底,李善長背後站着的是北方正在爲大明開疆拓土的所有功臣。
而作爲淮西一脈文臣中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這位老爺子的根基深厚無比。
楊憲雖然落了個宰相的名頭,左相比他的右相排位還要高了一級,更何況,中書省的權力,也牢牢掌握在人家手裡。
“恭喜楊大人!”
李善長皮笑肉不笑,走過來爲他祝賀,楊憲趕緊放低姿態,討好道:
“不敢不敢,陛下錯愛,以後若是能跟着左相學習,就是我的榮幸!”
他的態度,李善長很滿意。
“哪有,都是爲陛下做事,楊大人願意爲我分憂,老夫高興還來不及!
這大明內憂外患,需要解決的事情太多了,中書省內,徐達那傢伙不管事,整個中書省都指着老夫,確實不好辦呀!
好好做!”
李善長如訓斥晚輩一番,將楊憲說了一遍,旋即轉身就走。
楊憲再次被浙東派的官員包圍,他卻發現這其中少了一個人,劉伯溫。
“劉基去哪了?”
楊憲心中微微不喜,明明自己功成名就,身爲他的密友的劉基爲什麼不來恭喜自己?
楊憲應付了其他人,好不容易掙脫出來,卻見劉基早就獨自站在皇宮的某處。
大家下完朝,各自回去工作。
劉伯溫也要離開,卻被楊憲攔住。
“這李善長欺人太甚,我位階雖然低於他一些,但好歹跟他平級!
他那番陰陽怪氣的話是什麼意思?
別以爲我不知道,我在檢校工作之時就觀察過他,老傢伙沒有什麼容人之量&……”
劉伯溫淡然地聽着楊憲的對話,卻沒有接話。
他眼神中,帶着幾分譏諷,卻很好掩藏起來。
直到楊憲發現劉伯溫的態度依然異常,他才直說:
“劉先生莫不爲我感到高興!”
“你能高升,我自然高興!”
“可先生的態度,卻不像是高興的模樣,難道劉先生見不得我好?”
楊憲和劉伯溫的關係確實還不錯,所以他直接問出心中的疑惑。
劉伯溫呵呵一笑,回道:
“伱我相識一場,老夫送你一句話,莫把當檢校時候的毛病帶入官場,還有,李善長和老夫鬥了許久,他不簡單……
你莫輕舉妄動!”
劉伯溫說完,腳步加速,將楊憲甩開一截。
楊憲目送他離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左右,不過是一個半截入土的蠢貨罷了!”
回頭,見楊憲還留在原地,臉色青紅變幻,劉伯溫回頭,自顧走遠。
“皇帝看中他的身份,卻也沒有真正瞭解楊憲!
所謂燈下黑莫過如此,只是老夫就不去當那惡人了,現在左右都是得罪人,還不如躲遠點!”
劉伯溫一眼就看出楊憲恨上他了,不過他也不在意。
從昨天被皇帝坑開始,劉伯溫明白這件事就是註定。
“原來,劉先生的心胸也不過如此!”
等劉伯溫走遠,楊憲才舒了一口氣,憤憤不平:
“本來還想跟你浙東官員多親近一段時日,你若不給我面子,我也不用給你面子!”
楊憲和劉伯溫這段交流,雖然短暫。
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卻也不免落入有心人眼中。
只是轉眼之間,消息如瘟疫一般傳開,劉伯溫和楊憲有了間隙的消息,已經出現在御書房的討論中。
“劉伯溫真是個聰明人呀!”
朱元璋自己都沒想到,這老傢伙的反應會這麼快,在自己提拔楊憲之後,馬上和楊憲做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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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楊大人能不能如父皇所願,就看他的本事了!”
朱標雖然不太喜歡父皇的做法,但經歷過許多事的他,已經不會單憑喜好去判斷一件事。
父子二人默契轉開話題,不再將楊憲的事放在心上。
……
第二日,楊憲宴請賓客,百官來朝。
此時獨獨沒有劉伯溫的聲影,這更讓劉伯溫對楊憲不滿的傳言得到證實。
“有些人呀,卻是共不了富貴……”
劉府,許存仁和劉基對坐落子,他忍不住嘲諷劉伯溫。
見劉伯溫沒有反應,許存仁又忍不住問:
“你不像是那種見不得人好的人,以你的城府,就算是介意,也不可能會用如此惡劣的手段和楊憲交惡……劉基,你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劉伯溫眼皮子不擡,回:
“你那點心機,摸不清楚官場的門道,就老老實實看着就是!
別人看楊憲烈火烹油,蒸蒸日上,可我看楊憲,卻是日薄西山,離死不遠……
楊憲氣量狹小,這點皇帝未曾看出來。
因爲他在皇帝面前,從不曾展露過這層面目,但和我交往,我卻能看見!
你若能壓他死死,他確實是一個忠心,聽話,有能力的好下屬。
可若他一朝得勢,遲早會將身邊人都視若螻蟻。
且,他看似聰明,其實從檢校出來之後,他對朝堂中的爭鬥缺乏手段。
若他懂得蟄伏,修行幾年也許可以能獨當一面!
可……”
劉伯溫頓了一下,說:
“如果他還把陛下對檢校的信任當成對他的信任,或者說,他真覺得自己是陛下的心腹,這種錯誤的判斷,就是他取死之源!”
許存仁聽得雲裡霧裡,腦瓜疼。
“你們這些人的心思多,我也懶得理會你們的想法!
對了,你上次說的事……”
“已經幫你辦了,我跟那些同僚打過招呼,人家心裡怎麼想我無法做主!且推動這件事的人,不止是我浙東派的人。
不過張異的危機暫時是緩解了,楊憲被提起來,朝堂中的注意力就轉到他身上了。
暫時沒有人會關注他這個小棋子,除非事情另有變化!”
許存仁來此,等的就是劉伯溫這句話,聽說張異的危機被轉嫁了,他也鬆了一口氣。
“咱們那位陛下心裡有數,那孩子被人舉報這麼多次還是他毫無動靜,想來已經有了破局的手段,將楊憲丟出去,就是陛下已經準備好的辦法!
所以還是不要小看咱們陛下的手段!”
劉伯溫隨手落子,許存仁一愣,他輸棋了!
許存仁站起來,搖頭笑道:
“我懶得理會你們這些勾心鬥角,張異也說過,我就該安安心心留在國子學搞我的學問,若是將我放入朝堂,我這點道行連骨頭都剩不下!
行了,有日子沒見那孩子了,你繼續玩你的權術,我走了!”
許存仁也不等劉伯溫回答,自顧走出去。
出了門,他想了一下,讓人送自己前往清心觀,去給自己那位弟子報信去。
只是許存仁到了清心觀,卻見常府的馬車停在道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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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大殿,後院隱約有笑聲傳來。
老許搖頭,他還以爲自己那位弟子在道觀裡擔驚受怕,第一時間給他送信,好安撫一下他。
誰知道,這傢伙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老許讓鄧仲修通報的時候,張異正和常家姑娘閒話家常。
“姐姐的起色,比上次來的時候好了許多!
看來我教你的東西,你是沒有丟下!”
許久不見常氏,張異觀察對方的起色。
常家姑娘有日子沒見,確實好看了許多。
這種好看,是來自於整個人精氣神的變化,和這個時代的其他大家閨秀不同,常氏有了一些經常運動之後的泛起的健康血色。
他十分欣慰,至少自己的話,常氏聽進去了。
這個時代的大家族的女子,能真正堅持運動的人沒有幾個。
古人的飲食結構,哪怕是富貴人家在蛋白質的攝取之上也頗爲不足
這導致許多大家閨秀的身體,從小就留下隱患……。
張異只用調整飲食結構和堅持運動這兩項要求常氏,常氏的起色馬上變得不同。
若是她能堅持多年,至少在未來生孩子的時候,確實能多了幾分生機。
他說的是太極拳,可常氏卻想到另外一種技術,登時滿臉通紅:
“你個小煞星,姐姐我學你那套東西,跟做賊一般,有次差點還被娘撞破……”
古佛秘術:送子瑜伽,常氏自然只敢在閨房裡偷偷練習。
常府上下,也只有她的心腹丫頭知道。
張異笑:
“姐姐你就說吧,有沒有效果?”
“我……我……我怎麼知道?
不過你如此呼吸之後,似乎……似乎……身體也好了不少……
你這瑜伽之術,似乎也能強身健體!”
張異:……
這個問題他可真沒辦法回答,因爲助產術也真沒幾個人會認真練幾個月,而且常氏還要訓練十年,鬼知道她能練出點什麼?
“姐姐這次來,是有別的事吧?”
張異轉移話題,而此時的常氏也才說出此行的來意:
“我從母親那裡聽說,弟弟你最近有些麻煩,姐姐想來看看有什麼能幫的上你……
我一個姑娘家,父母那邊我說不上話,但你若覺得有需要,可以讓人給常府去信,我進宮去求他……”
他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張異眼中露出一絲感動之色。
穿越到這個世界,常氏是他在應天府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所幸,常氏也對得起他所做的一切。
“姐姐一個婦道人家,就不要摻和這件事了,弟弟早就爲自己起過卦,沒有什麼大事!”
常氏見他這麼說,也是掩嘴直笑:
“姐姐我倒是忘了,你本就是個神仙人物,那行,是我多心了!”
常氏正想說些什麼,鄧仲修進來說許存仁求見。
她馬上站起來,說:
“既然你先生前來,我就告辭了!
改日我再來跟你學做那點心,是叫做蛋糕嗎,我很喜歡吃……”
“好說!”
常家姑娘帶着丫鬟離開,正好撞見許存仁。
二人見過禮,常家姑娘飄然而去。
“虧我還爲你擔心,合着你小子也能請得動大佛!”
許存仁意味深長,回頭看了常家姑娘一眼。
常氏多次來找張異,證明她和張異關係匪淺。
那位雖然不起眼,可也是未來的太子妃。
張異明白許存仁的意思,笑而不語:
“鄧師兄,給我先生準備好茶!”
許存仁沒有進過後院,他哥劉伯溫一樣,先是參觀了後院一番,等鄧仲修上茶之後,二人才坐下來。
張異風輕雲淡的模樣,讓許存仁本來想吊他胃口的打算落空!
“你就不好奇我爲何而來?”
“小道我掐指一算,先生帶着喜氣而來!”
在道觀裡張異不再是國子學裡那位頑皮的學生,而彷彿是一位高道。
其實他摸準了許存仁的性子,如果不是好事,他大概不會這麼快來找自己。
許老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騙不過這個孩子。
他說:
“你倒是運氣好,劉伯溫那老小子幫你出面,加上朝堂中出了一些變故,你的事暫時沒人關注!”
劉伯溫會賣他面子,張異默默記了劉伯溫一個人情。
許存仁繼續說:
“你這件事,本質上還是有些人借題發揮,如今朝廷中風向有變,自然就沒人關注你的事!
只是呀,我卻是怎麼也想不到,這陛下竟然會直接將楊憲升爲中書省右相……
也知道陛下是怎麼想的?”
噗!
張異一口水噴出去,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許存仁。
“先生您說什麼?”
“陛下升楊憲當中書省右相呀!”
張異:……
楊憲不是明年才被朱元璋升官嗎?而且他當的官最高也不過是左丞,並不是宰相,
這歷史的進程,因爲蝴蝶效應,又產生劇烈的變化了嗎?
關於楊憲此人,張異並無太多好感,
他心眼小,報復心強,最重要的是沒有眼力勁。‘
朱元璋本來很信任他,在原來的歷史軌跡中,老朱詢問過劉伯溫關於楊憲的看法,劉伯溫說過他不適合當宰相。
可就算如此,朱元璋最後還是用了楊憲。
可還沒當宰相的楊憲,卻很快自尋死路,被老朱殺了!
這樣一個人,是什麼原因讓皇帝提前將他提爲中書省右相?
這不太符合邏輯!
張異以爲,如今北平未定,就算老朱心裡想要安排朝廷中的權力變動,也要考慮到淮西這些老兄弟的想法,
尤其是李善長的想法!
中書省寧願把徐達一個武將安排在裡邊,也不願安排其他人,在張異的分析中他以爲,
這很大程度上老朱在開國初期就是求穩,以安撫老兄弟們,還有儘量避免權鬥太過而做的妥協!
可現在,楊憲成爲右相,他的政治傾向是浙東派,這又算什麼回事?
“先生,您要是知道什麼,給我說一下!”
許存仁自然知無不言,將關於劉伯溫的傳言也一併說出,張異聽完,面色更是古怪。
楊憲居然和劉伯溫給反目了?
不應該是他們傾力合作,給李善長挖坑嗎?
明初這場政治鬥爭,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徹底變了模樣。
張異越發覺得,這朝堂之中的水太深了。
一個不小心,就能將人淹死。
“沒有浙東派支持的楊憲,會死得更快嗎?
還是因爲他跟劉伯溫反目,所以沒有一心給皇帝打報告,所以還逃過一劫?
有趣!這是個不錯的觀察對象!”
因爲楊憲這個變數的出現嗎,自己擺脫危機之餘,他還多了一個窺視歷史演變的機會,張異表現得饒有興趣。
只是,被他觀察的人,心情並不太好。
應天府,楊府。
楊憲送走最後一波客人,接過家人遞過來的熱毛巾。
微微醒酒,他問:
“劉基今天在做什麼?”
“嗯,劉大人今天走動了不少地方,主要是爲衍聖公府那件事,給張家那位說情,據說是他賣了許存仁的面子……”
“嗯,所以那個老傢伙,真的把本官給無視了?”
楊憲藉着酒勁,對着家人發起火來。
“本官是真沒想到呀,劉基你的容人之量也不過如此!
本官捧着你,你用着本官的時候,就把本官當摯友。
我得了陛下的聖眷,不小心升官升到他頭上了,他就妒忌了?
妒忌有什麼用,他劉伯溫當不上宰相,是他沒本事!
氣煞我也,劉老頭,你別有機會落我手裡……”
“老爺,慎言!”
心腹趕緊勸說楊憲,楊憲這才平復心情。
只是此時,有人跑進來,遞給楊憲一封信,他打開一看。
瞬間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