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
由於事出突然,所以當時野狼並沒有走遠,距離廣場還很近。
正當他焦頭爛額,不知道該拿嬰兒的尾巴怎麼辦時,突然從身後廣場傳來了幾個人由遠而近的對話聲。野狼立刻警惕起來。他暫時先把尾巴的事情放在一邊,抱着嬰兒迅速隱藏起來。
來人一行共五人,走私商人打扮,大多年近中年,容貌憔悴,兩鬢參白,額頭的皺紋寫滿了生活的艱辛,和混得不太好的現狀。他們都面色酡紅,腳步踉蹌,明顯喝醉了酒,隔得老遠就能聽到他們的大聲抱怨。
“出城費啥時候漲到一個銀幣了!?操他孃的,老子就沒見過比摩萊爾更吝嗇的傢伙了,就他這好像沒見過錢的鬼模樣,居然還是領主。靠!光明之神是不是瞎了眼啊。”
“就是,就是!簡直不能更加同意你了。進城時交的那十個銀幣,我忍了;大衛堡的東西貴的出奇,看在美女的份兒上,我……我他媽的也忍了。可是這算什麼,出城居然也要收錢!操!”
“可不是嘛。自從索特的威廉王子公然宣稱與他爲敵後,摩萊爾就到處受挫。你別看他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實際上啊,嘿,現在也就只剩下大衛堡還能給他賺錢了。但老東西根本就不知道要收斂一點,每年花那麼多錢,拼命地維護表面的奢華生活,想要保護他可憐的貴族尊嚴。”
“哎,反正吶,大衛堡就像是一隻專門替他吞錢的怪獸,而咱每一個,都是主動走近怪獸肚子的可憐蛋,除了把所有錢財留給怪獸,還能有啥別的選擇。照我說啊,你們這幾個傢伙就別抱怨了,趕緊掏錢吧。要是錯過今天的開門時間,又得再等一個星期了。”
“這到底是誰定的狗屎規定,我記得以前好像是每天都可以進出的。”
“記性被惡魔吃掉了嗎?不懂就不要亂說,大衛堡歷來都是每週只有一天可以出城。好了好了,你們囉囉嗦嗦的到底要扯到什麼時候,懶得管你們了,讓開,我先走。”
野狼把腦袋稍微探出去一點,發現有個穿褐色皮革馬甲的男子離開人羣,然後筆直走到廣場中間的雕塑前,然後低頭開始上上下下地摸自己的衣服。
野狼心中困惑,不明白爲什麼他們嘴上說着離城,但不去找城門,反而圍聚在雕塑身邊。不管怎麼看,這裡都不像是有出口的樣子。莫非,這些人已經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正當野狼心中失望,其他人起鬨問他是不是沒錢時,那男子忽然驚喜地大叫一聲:“原來放這兒了”,然後他從寬褲腰帶的夾縫裡,掏出了一枚銀幣。
“誰說老子沒錢的。”男子炫耀地衝朋友們晃了晃銀幣,繼而轉身,將它放在了雕塑左手心的凹陷之處。
當那枚銀幣放入雕塑左手心的凹槽時,一件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石頭做的雕塑居然活了過來!
和驚訝的野狼相比,其他人的神色顯得格外平靜,他們甚至還無聊的嘮起嗑來。顯然,雕塑活過來的事情,他們並不是第一次見到,甚至說不定,對這種事情都習以爲常了。
只見象牙白色的雕塑擡起左手,然後仰頭張開嘴巴。月華之下,他的面容完美完美如上古神祗,表情似笑非笑像在嘲弄無知的人類。
然後雕塑把銀幣吞入口中,合攏嘴巴,重新陷入了靜止的狀態。
靜止大約持續了半分鐘,緊接着,雕塑男子猛地揮下長劍。
雖然是個石頭做的假人,但長劍卻速度驚人,甚至還劈出了尖銳的風聲。
可是,長劍所指之處卻並無敵人,不如說,除了大理石地板,便什麼也沒有了。那麼,雕塑這麼做,究竟有何意義呢?
野狼正這麼想着,便聽到咔嚓一聲巨響,長劍落地的那一瞬間,左右兩邊的地板竟然同時朝後退去,慢慢露出中間的地道入口來。
雕塑的腳下居然有一個地道!
再聯繫剛纔這些人的對話,野狼不由推測出一個讓他驚訝的想法:莫非,大衛堡的出口就隱藏在雕塑腳下!?
這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以至於野狼爲了看得更清楚,不知不覺地,竟然身體前探、脖子伸長,大部分的身子都從陰影中露了出來。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朝他的方向看來,肯定能夠輕而易舉地發現他。不過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地道入口上。
地道的入口很窄,一次僅能允許一個成年男性通過。下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下面有些什麼。
而且地道里的氣溫應該很低,因爲就在入口打開的一瞬間,森冷的白霧頓時如潮水般漫了出來,淹沒了衆人的腿。遠遠看去,他們彷彿踩在白雲裡似得。
“阿嚏!凍,凍死老子了。”穿褐色馬甲的男子打了個哆嗦,雙手大力摩擦胳膊。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留着那件皮襖了不賣了。”
“哎呀你廢話什麼,趕緊下去,後面的人還等着呢。”他的同伴因爲距離地道入口比較遠,所以相較之下,並不覺得那麼冷,“再說了,等離開大衛堡以後,外頭又是熱死人的夏天了,你留着那厚衣服也沒啥用,賣了就賣了唄。”
“好吧好吧,反正忍過今天晚上就解放了。那我先下去了。”男子緊了緊薄薄的馬甲,似乎這個動作能夠替他增添幾分溫度。
然後他扶着地道兩側的石壁,走下臺階。
當他的腦袋消失在地道入口時,裂開的地板“咔嚓咔嚓”地重新合攏起來。
“好了,我第二個走。”又一個人走到雕塑前,將銀幣放在他向下伸出的左手心上。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與剛纔一樣,等地道入口打開後,男子走了進去,然後入口關閉,下一個人再去放銀幣。
當第三個人走進去時,野狼心中不由產生了疑惑。
他覺得很奇怪,不知道爲什麼這些人不一起下去,而是非要等入口關閉後,再重新放銀幣,重新再開門。因爲從放銀幣,到關閉入口,整個過程大概需要耗費十來分鐘。如果只有一個人,那麼其實並不算久。可是他們一共有五個人,加起來差不多五十分鐘,這樣實在是很浪費時間。
顯然,等在最後面的那個人和他也有同樣的想法。“我們幹嘛不一起下去?這樣一個接一個,要下到什麼時候!?實在是煩死人了。”
這個人已經等了半個小時了,心裡早就不耐煩了。他發現地道入口還沒有關閉,於是鋌而走險地衝了過去,想要跳下入口。
他冒失的舉動嚇得地上和地下的同伴都驚呼起來,“快趴下!”他們同時大叫,緊接着長劍便裹着厲風呼嘯而來。
面對雕塑的突然攻擊,男子嚇得雙腳發軟,根本就反應不過來。還是他的同伴及時扯了他一把,他才保住了自己的項上人頭。
“我,我,我還活着嗎?”他心驚膽顫地摸了摸頭頂,帽子不見了,稠密的頭髮也被削掉了一大塊。
再看雕塑,依舊保持着右手舉劍,左手垂下的姿勢,彷彿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是長劍上掛着一頂帽子,令人驚悚不已。
一想到剛纔自己差點就丟了性命,男子嚇得臉色鐵青,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可惜他的同伴非但不安慰他,反而被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哈哈,瞧瞧你那沒見識的膽小樣,活該被削成禿子。”
入口關閉,他走到雕塑旁,放下銀幣:“再說了,你以爲摩萊爾領主是蠢蛋嗎?他吝嗇歸吝嗇,但腦子可不笨,早就在設計‘守門人’的時候,定下了‘自動攻擊闖入者’的規矩。”
“否則,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一窩蜂地跳進去,那他豈不是要損失額外跳進去的那些人的出城費?”雕塑揮劍,劍尖點地,觸發機關,地道入口打開。
那人走下地道,“行了,別再發抖了,趕緊下來。希望運氣女神在咱們身邊,一會兒能夠排到隊伍前邊兒。不然出城的名額滿了,那我們又要在這個鬼地方呆一個星期了。”
名額滿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大衛堡還要限制每週出城的人數嗎?
野狼一邊看着最後一個人離開,一邊在心裡琢磨着對方的話。突然,頭髮一疼,他被嬰兒扯得低下頭去。
野狼本來皺着眉毛有些生氣,但一看到小傢伙後,頓時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嬰兒之前在酒館喝了大半壺酒,當時還沒什麼反應,現在酒的後勁兒上來了,小東西醉得滿臉赤紅,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仰天|朝野狼晃着小手,滿臉委屈的“求抱抱”表情。
你以爲蜜酒喝着甜,就不是酒了嗎?野狼看着他,是又無奈又好笑,但並不去抱他。
嬰兒沒忍住,打了個飽嗝,揉了揉鼓鼓囊囊的肚皮,小臉蛋醉得通紅,簡直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覺得自己身體裡好像憋着一股氣,漲得難受的不行,可就是找不到地方發出去,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見野狼只是看着他笑,並不抱他,嬰兒乾脆自己動作,艱難地抓着野狼的衣服往上爬,然後猛地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扒拉在他身上。
對於嬰兒的行爲,野狼既不認同也不反對,純粹當養了只不停撒嬌的寵物狗。
嬰兒扭來扭去像個毛毛蟲一樣,還是覺得不舒服。直到他突然放了個屁,憋在身體裡的難受勁兒才隨之放了出去。
這個屁放得真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放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知道的人以爲他在放屁,不知道的人估計以爲打雷了。幸好那幾個人已經走進地道離開了,否則肯定會嚇得掏出武器來。
並且,屁放出去之後,嬰兒股縫間的尾巴也整個兒大了一圈。尾巴從手指粗變成了手臂粗。尾巴也長了不少,甚至垂在地上還要盤起來兩小圈,比嬰兒不知道長好幾倍,這種奇葩比例也算是醉了。
尾巴中間的一長條拱起的脊柱上,長出五六釐米長的猙獰尖刺。銀色鱗甲也變得更爲堅硬和光滑,在月光下一閃一閃,極其漂亮。他的尾巴冗雜着非常奇妙的矛盾。令人望而生畏的同時,卻又充滿了力量的美感。有點像劍,既危險,又美麗。
但是,此時的野狼卻根本無暇思考尾巴的問題,他臉色鐵青,心裡已經被臥槽兩個字刷屏。
操!這小混賬居然在他的懷裡放屁!而且他媽的還放得這麼肆無忌憚!你是在放屁好吧,雖然不臭——是的,他還很龜毛地去聞了一下,但還是在放屁吧!就算控制不了生理本能,好歹你也給個放屁預告吧。
野狼不知道該拿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沉甸甸的小傢伙怎麼辦,只好狠狠地瞪着他,心裡琢磨着:教育要從小做起,所以我需要從現在就開始教育嬰兒,那麼我接下來是應該打他屁股呢,還是打他屁股呢,還是打他屁股呢?
嬰兒放完屁以後,頓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通常舒爽了。他的心裡極其愉快,一邊哼哼唧唧地蹭着野狼的脖子,一邊不停地左右轉動小腦袋,好奇地周圍的情景。
感覺到野狼的瞪視,嬰兒擡頭,居然不但不爲自己剛纔的行爲感到羞澀,反而還給了他一個咧嘴大笑,猩紅的大眼睛裡閃爍着滿天星光。
他笑得那叫一個好天真,好無邪。彷彿根本不知道自己剛犯了什麼大錯誤。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打他屁股,估計他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打他的吧。
我該感謝他是放屁,而不是拉屎嗎?
野狼簡直就是滿頭黑線。再一次真心覺得,嬰兒這種生物,真的是,真的是……
哎……
千言萬語,最後只能總結爲一聲長嘆。
野狼抱着嬰兒離開灌木叢,重新走到路中間。
現在的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繼續剛纔的計劃——探索第四條路;另一個,則是向前走進廣場裡,試試那個看上去很詭異的地道。
野狼站在原地,琢磨着剛纔聽到的信息。一方面,他還是心有懷疑,因爲他以前從來沒有碰到過將城門建在地下的城鎮,他根本就不知道地道是不是真的能夠通往城外;另一方面,“一週一次”,“出城名額”,“排隊”,剛纔那些人說過的關鍵詞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和身後未知的第四條路相比,雕塑地道似乎時效性更短,如果錯過今天,可能就得多在這裡耗費整個星期的時間了。
踟躕片刻,野狼決定冒冒險,去地道里一探究竟。
此時廣場上非常安靜,並沒有其他人,所以野狼並沒有隱藏身形,直接走到了雕塑旁。
這雕塑給他的感覺還是不太好。
野狼繞着雕塑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沒看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裡面安裝了什麼機關。
在沒有啓動的情況下,雕塑依舊是最初的那個姿勢,彷彿只是個簡單的廣場裝飾。但看過剛纔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後,野狼眼中的雕塑卻變得複雜和神秘起來,尤其是雕塑臉上若隱若現的諷笑,實在是令人心中不安。而他手中舉着的長劍,也不再是一個純粹的裝飾品,而是一個充滿了潛在威脅的存在。
嬰兒本來對雕塑沒啥興趣,但由於野狼不停圍着他轉,所以嬰兒也忍不住對他產生了好奇。但看來看去就是個石頭人,這有什麼好看的。
嬰兒覺得無聊,朝着野狼“啊啊啊”地抱怨,只可惜野狼根本就不搭理他。
嬰兒有些不爽,覺得雕塑分走了野狼本該給自己的注意力,所以趁着野狼不注意時,伸出尾巴,調皮的抽了雕塑一個大耳刮子。
野狼嚇了一跳,出手如電,趕緊抓着他的尾巴往回收。他生怕雕塑會不爽嬰兒的冒犯,突然動起來,斬斷嬰兒的尾巴。
嬰兒也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眼看尾巴上凸起的尖刺即將戳破野狼的手,嬰兒死死的瞪着自己的尾巴,憋得滿臉通紅,終於在最後一刻讓尖刺於縮了回去。嬰兒鬆了一口氣,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
野狼防範着雕塑,沒注意到這些。
不過雕塑依舊是雕塑,並沒有活過來。
野狼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決定還是不要去探究雕塑活過來的秘密。爲了安全起見,他還是學着之前那些人的動作吧。
野狼放了一枚銀幣在雕塑手裡。
咳咳,要和大家說一句,整理了一下大綱,修改了一些邏輯錯誤,改變了一些劇情走向,所以第二卷可能要比預料的長一點,請大家給點耐心,敬請期待阿斯蒙蒂斯最後的大爆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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