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在冰冷的人造修復液中,文森輕輕地擺動了一下自己現在龐大的軀體。他的鱗片在純白的光芒中反射出了污穢的光芒,每一片鱗片之間都佈滿交錯的間隙,露出底下鮮紅跳動的肌肉,看上去並不像是割傷,而更像是他的下半身在極端的時間內膨脹長大撐開了皮肉後造成的撕裂傷口。
修復液變得渾濁起來,因爲它每晃動一下那些傷口中都會漂散出散發着惡臭的組織膿液。
它現在的模樣會讓人聯想起恐怖片裡的用樹脂和凝膠捏合而成的低級怪物。長時間緊閉在沒有任何光線和聲音的特殊禁錮球中,它身體裡的塞壬細胞將它改造成了相當奇怪的模樣——皮膚是透明的,你可以透過它的上半身看到它身體裡的肌肉和筋膜組織,體毛全部脫落,僅在頭皮部分保留了稀疏的帶有感知器官的纖毛,眼睛蛻化成了兩顆覆着白膜的紅色肉球,視覺退化,多餘的附肢體在之前已經全部脫落,只留下了它的頭顱和光滑,流線型的身體。
要打比方的話,它現在看上去簡直就像是長着類人頭顱的巨大肉蟲。
在想辦法離開那個該死的鬼地方後,文森甚至不得不通過入侵人類這種方法,才得以通過他們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在那個時候即便是神智相當不清楚的它也感到了極端的噁心和詫異。
當然,之後它一直在努力讓自己恢復正常。就比如爲了讓自己透明的皮膚儘快恢復,在這間主控室內無時無刻閃耀着能灼傷人眼的高瓦數白熾燈,哪怕這讓文森每一秒鐘都感到皮膚被灼傷的巨大痛苦。
除此之外,一些被它保留下來的研究員在非常短的時間內調配出了刺激它恢復的藥劑,但是效果並算不上太好。如此多天過去了,文森身體上真正的變化也不過是從腹部生長出了細入嫩啞一般的下肢——它們就像是畸形嬰兒的小腿一樣,分別從它下腹部的左右兩邊伸出來,腳趾呈現出蛙蹼狀,皮膚表面覆蓋着不成形的粗糙鱗片。
爲什麼會變成這種可悲的模樣,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怖所折磨——文森對於自己變成這樣的過程,一絲一毫也未曾忘記。
在帶到軍事基地之後,爲了訓練他,五角大樓的科學家們使用了一種新型的製劑。
令人驚訝的是它讓處於混沌狀態的文森一點一點地恢復了神智——它企圖與他們溝通,或者說,對話,它提出自己可以放棄一切,無償將深白,塞壬試驗的一切數據和原材料上交給政府,只希望他們能夠讓它恢復成人類的身份,讓它回到蘭德的身邊。
但是,它的要求被無情的拒絕了。
擁有人類的神智,塞壬的身軀——文森·西弗斯作爲極端特殊的試驗個體,在這裡經受了讓普通人類無法想象的可怕人體試驗。
在這之前,即便是文森·西弗斯也未曾想過,原來擁有人類的意識竟然也會是一種極爲可怕的弱點。
他們將它囚禁加壓至幾乎無法動彈的高壓倉之中,徹底隔絕光線和聲音,因爲注意到了塞壬強悍的體質,他們甚至沒有給它進行任何餵食。
極端飢餓的情況下,文森甚至連自己脫落的皮屑和附肢都吞噬殆盡。
它在這樣的環境中過了很久……或許,也不是很久,只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時間的流逝總是會變得異常緩慢和模糊。
而在實驗者們認爲他已經徹底被這種更可怕的黑暗和孤寂打垮,幻想着它在被放出來後,會像是動物(以及他們之前用同樣手段對付過的人類)那樣因爲恐懼而馴服的時候,他們纔將它撈出來。
之後,文森·西弗斯用塞壬的辦法解決了一切。
畢竟,以前深白控制者的眼光來看,這幫沒經驗的新手對於塞壬的危險性儼然認識不夠,而他們的防護措施也太過於薄弱了。
他先是吃掉了那名總是隔着觀察窗看着它的年輕記錄員。
將內臟掏空之後,放入自己的一小塊肉體,然後文森發現自己可以像是操縱遙控玩具一樣操縱那名人類的軀殼。
他讓記錄員叫來了實驗室的管理者。
“發生什麼事情?!你說他的vi值有了不正常的變化?我——”
那名管理者困惑地留將頭伸到了水槽上方,看着如同枯木一般沉在水底一動不動的文森。
他並不知道,水槽的隔離網已經被撤掉了。
緊接着,他便異常恐懼地發現總是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男人,以可怕的力量徑直將他壓入了水槽之中,而之前一動不動宛若溼木乃伊的實驗體,從他的後面伸出了冰冷的前肢,然後驟然扣緊。
……啊,那個時候它是如何將口器刺入年長男人的頭顱,吮吸他的腦漿,挖空他的內臟的?文森吐出了自己藍色的舌頭,飛快地嘴脣旁邊顫動了一瞬。
直到現在,它還可以記住那種溫暖的,柔軟的肉塊留和粘稠的血液是如何填滿它乾枯乾癟的腹腔,讓它得到食慾和精神上的雙重滿足的。
文森·西弗斯深刻地,完整地意識到了人類,其實也不過是食物的一種,而佐餐用的仇恨更是讓他們品嚐起來異常美味。
它比預想的要更加輕鬆地控制了整個基地,當然,相當程度的人類在這個過程中死亡了,他們的肉體成爲了塞壬眷屬們的糧食。但是文森還是保留了讓整個實驗可以維持下去的必要研究人員,他還需要更多的同類……更多的塞壬實驗體,無論它們是是成功的或者是不成功的都可以,在回到美國後(沒錯,文森並不打算在這個該死的鬼地方呆上一輩子,它是一定會回到人類的世界中去的),它需要足夠多的同類來對抗政府和軍隊,在這樣的設想中,文森操控着已經剛開始腐爛的基地控制者,某個海軍司令,向本土要來了更多的,更多的人類士兵。
遠離本土的秘密實驗室是它最好的屏障,對塞壬試驗報以極大希望的五角大樓完全沒有產生任何懷疑,畢竟,司令,以及他們派過去的協同人員都對這個試驗給出了相當好的評價。當然,他們是不會知道在文森的控制下,整個基地的人也不可能說出一句超出文森劇本的話。
一切都在文森的控制之中。
只需要再多一點時間,多一些讓它恢復正常的時間,它便可以回到蘭德的身邊去,保護他過上幸福,快樂,不受打擾的人生……
“嘩啦……”
文森在水槽內又翻了一個身,傷口的疼痛,還有長時間大範圍的控制塞壬實驗體在整個基地內活動讓文森總是處於一種精神上的極端疲憊狀態。
就像是醉酒,或者說熬夜很久之後的感覺一樣,有的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是在夢裡,有的時候卻又覺得異常清醒。
就在剛纔,它覺得自己,或許看到了蘭德。
哦,那只是思念帶來的幻覺嗎?
實際上,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文森·西弗斯的精神狀態並不正常——塞壬細胞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一直在侵蝕着他的人類意識,而他的人類意識在之前的實驗中,也接近於瘋狂。它實際上已經不能,也沒有辦法真正的對事物進行計劃,就像它現在也沒有辦法區分現實和幻覺一樣——以靈魂作爲原材料燃燒的火焰,無非就是那洶涌的仇恨和妄想。混沌的意識中,只有兩個想法,復仇,變回原樣然後回到蘭德的身邊……哪怕只要有一絲清醒,恐怕文森·西弗斯也能意識到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吧。
但是,不得不說,文森·西弗斯的運氣非常好。
浮島基地與世隔絕的特性,還有五角大樓對於塞壬計劃的無知讓它虛幻的控制維持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直到西蒙等人的到來——
之前一直裝瘋賣傻逃過一劫的肖恩博士,負責控制整個基地運作的少許人類士兵,終於找到機會接觸到了以西蒙爲首的外來者。
如果能夠聯合他們和還有未曾接受試驗的軍人們……基地的真實情況,是有可能傳遞給外界的。
……
在研究人員的休息室內,西蒙逐字逐句地辨認着紙條上的數字和字母。
這很像是一份氣象電碼——而在西蒙所拿到的這份紙條上標示的字母來看,它就是一份普通的機場預報(taf),但是,它又是一份超級不完整的,並且可以說是錯誤百出的預報。
taf後面應該是機場代碼,但是印象中,並沒有哪個機場是用這個代碼——它更有可能指的是-2浮島基地,260000z260624指的是這份預報的有效期是26日0600世界時到2400世界時——之後應該有的風俗和能見度的信息是缺損的。取而代之的是不倫不類的風切變警告信息——
wsrwy14,如果按照正常的理解來看的話,指的是風切變在14號跑道發生。
於是綜合起來看的話,這份信息的意思是……在26日6點到晚上24點之間,在浮島14號跑道上會有風切邊預警?
在什麼情況下會有風切變的警告?只有在有飛機進行着陸或者是起飛時,纔會需要考慮這個情況。而西蒙記得,浮島的上方當初似乎確實修建了跑道以供小型飛機進行着陸……
在塞壬實驗體已經佔據基地的情況下,肖恩博士是打算藉助飛機逃出這裡嗎?!
西蒙垂下眼簾,將紙條撕碎,然後放入自己嘴裡,藉着唾沫一點一點將其吞了下去。
26日……也就是說,還有1天……
“該死!”
西蒙低聲詛咒了一句。
他飛快地爬起來,抽出自己的u盤,然後藉着微光撬開了位於牆邊一側的充電口,然後摳出了兩根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