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揹着芒斯特進入房間的過程中,蘭德一直誠懇地向上帝祈禱芒斯特不要問他腋下夾着的那根玩意兒究竟是什麼。
而芒斯特也確實沒有。
它已經因爲缺水以及受傷沉沉地在蘭德的肩頭暈了過去,一些鱗片從它的尾巴上脫落下來,散落在幾乎可以把人整個腳掌都陷進去的柔軟地毯上。
——蘭德不得不在將芒斯特運進房間後又回到走廊一趟,他將那些鱗片小心翼翼地撿起來,記憶中應該是閃亮如同雲母片一樣泛着珍珠色光芒的鱗片現在在蘭德的掌心,如同脫落的死皮一樣有着醜陋的褶皺,渾濁,又硬又脆。
蘭德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的那條受傷的腿對於他的“清掃工作”造成了不少的障礙。
歪斜的骨痂狠狠地摩擦着他的肌肉,他的小腿腫脹並且充血,小腿肚子腫得像是一顆紫色的茄子。
蘭德倒抽着冷氣將那些鱗片放在了自己的口袋裡,扶着走廊的牆壁慢慢地挪動着。
走廊是安靜的……但是如果你仔細聽的話,還是可以聽到一些人的聲音,*撞擊的聲音,一些聽上去難以形容是快樂或者是痛苦的尖叫……
蘭德側耳傾聽了片刻,感到一種強烈的難堪和噁心。
他有些狼狽地撞開了自己的房門,回到了這間了他幾百美元的房間裡。
一個直徑約兩米的巨大浴缸就在房間的中間,周圍垂着用人造玻璃製作的粉紅色珠簾。
牆壁和天板上都覆蓋着被切割成幾何形狀的鏡子,它們在浴室頂部的鐳射激光球的光線下閃閃發光,反射着讓人覺得頭暈目眩的光芒。地板是包裹着海綿的黑色和紅色相間的皮革,踩上去似乎比真正的牀鋪更加柔軟。沒有窗戶,自然也沒有窗簾,整個房間顯得格外的封閉,但是大概這就是這裡的人所需要的感覺。
關上門以後那些曖昧的聲音變得格外的細小了,寂靜沉悶地籠罩在這個房間裡。
蘭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堅持着把芒斯特一直拖到了浴缸那裡,然後把它推了進去。
“嘩啦啦……”
在等待了片刻之後,蘭德聽到了芒斯特的尾巴在水中輕輕抽動的聲音。他伸出手去撫摸着它的鱗片,發現那種熟悉的粘液的手終於出現在它的身體表面,才真正地鬆了一口氣。
“蘭德……”
芒斯特將頭靠在浴缸壁上,輕輕地嘟囔着。
“我在這裡。”
蘭德握住了它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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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總是知道你在哪裡……”
芒斯特沙啞地說道。
蘭德對它笑了笑,他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安慰一下這隻傷痕累累的小怪物,可是下一秒,他的膝蓋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他一個趔趄直接跌在了浴缸旁邊的地面上。
“蘭德——”
芒斯特尖叫了起來,之前包裹住它臉頰的薄膜瞬間撕裂開,藍色的血液涌了出來。
蘭德抱着自己的腿在地上因爲疼痛無聲的痙攣了一小會兒,然後才咬着牙慢慢地重新坐起來。
一陣水聲嘩啦啦地響起來,芒斯特費力地從浴缸中探出了一個頭。
它的血液順着浴缸壁一直流到了蘭德的背部。
“哦,老天爺,你這樣可真嚇人。”
蘭德對着芒斯特露出了一個有些慘淡的微笑,然後伸手輕輕將它從創口處滑落出來的口器推回了它的口腔內部。
“親愛的,你真的不應該再說話了。”
他說。
“如果你可以保證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什麼都不看,乖乖地呆在浴缸裡養傷,我就教你一種特別的交流方式,不需要用聲音,你只需要敲敲手指就行……你覺得怎麼樣?”
蘭德強打起精神對芒斯特說。
芒斯特的眼眶裡涌出了眼淚,那些眼淚與它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變成一種怪異的淡藍色。
蘭德以爲它會抗議,或者鬧些小脾氣,就跟它之前與他一起呆在公寓裡時那樣……但是芒斯特卻出乎意料地對他點了點。
【我會聽你的話】
它用爪子在蘭德的手心寫道,然後顫抖地抽泣着,將自己那千瘡百孔地身體沉到了浴缸裡頭。
蘭德從房間角落的冰箱裡找到了一瓶廉價伏特加,他挑了挑眉毛,然後拿起了一條毛巾。
他坐回了浴缸旁邊,先給了自己半瓶伏特加,當那些冰冷的火焰在他胃裡開始燃燒之後,他將那條毛巾卷緊塞到了自己的嘴裡,然後死死地咬住。
接着他費力地將褲子脫了下來,拿起了那根之前讓自己尷尬不已的“噩夢”。
“你可以做到的,蘭德,你只是需要忍忍。”
他在自己的心底對自己輕聲地說道,手指在小腿上輕輕地摩挲着。
他確定了小腿上那已經重新長在一起並且結成了骨痂的硬塊的位置,嚥下一口帶血的唾沫,然後舉起了那根沉重的玩意兒。
他用力地將它朝着自己小腿砸去。
……
“咔嚓”。
小腿骨斷裂的聲音清楚地響起來。
在蘭德的身後,浴缸裡同時泛起劇烈的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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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蘭德壓根就沒有辦法注意到周圍的一切了,他的大腦因爲那種過於劇烈的疼痛變成了一片空白。
眼淚不受控制地從他的眼中噴涌出來,他的身體側着倒在了地上,發出了一陣乾嘔的聲音。
鮮血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
蘭德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從黑暗的虛空中找回了自己的靈魂,他如同一名得不到滿足的癮君子一樣吸着鼻子,眼眶中流着不受控制的眼淚,然後將重新斷裂的腿骨拼到了一塊兒。
至少這一回他能保證他的腿骨沒有歪斜了。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脫力地癱軟了下來。
蘭德看着牆面上的鏡子,在那裡他有一個看上去奇形怪狀的倒影。
“致珂蘭達·米切爾。”
他舉起剩下的那半瓶伏特加,朝着那個影子致敬道,然後他將瓶口對準了自己的嘴,咕咚咕咚將裡頭的所有液體頭吞了進去。
之後他失去了所有的神智。
感謝上帝,他終於可以休息一會兒了。
美國堪薩斯
松樹街公寓
卡洛琳歪斜着身體,如同一箇中風病人般坐在輪椅上。
一名保鏢,一名護士,幾名深白派來的研究人員(她總覺得他們不過是安德森派來監視她的人)同她一起呆在這間公寓裡。
卡洛琳曾經在這裡度過自己的大學時光,她知道這間公寓的戶型,之後她還親手將它重新裝修了一遍然後送給了蘭德·西弗斯,他們現在的抓捕對象。
這裡的一切陳設都是卡洛琳熟悉的,但是與此同時,它們又與卡洛琳記憶中的一切有着微妙的不同,這間公寓的主人顯然離開得有些慌張,在房間裡留下了太多生活的痕跡,從茶几上的雜誌到冰箱裡的過期食物……
“卡洛琳女士,你應該看看這個。”幾名穿着生化防護服的人從蘭德的房間裡走了出來,他們一人手中拿着蘭德的牀單,而另外一人手中拿着一個小小的盒子。
“從牀單上我們發現大量塞壬的粘液,深度甚至滲入到了牀墊的底部,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是顯然他們一起在牀上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懷疑從實驗體7371出逃開始,它就已經與蘭德·西弗斯發生了接觸。”
而另外一名研究人員打開了手中的盒子。
在那裡頭疊放着密密麻麻的白色棱形物體。
“……簡直不可思議,蘭德·西弗斯的房間裡甚至儲藏有塞壬的牙齒,”他拿出了一片米白色,如同瓷片般光滑的牙齒以及另外一片透明度更高,更薄的牙齒,“從乳牙到成牙,塞壬從幼體到成熟期的牙齒這裡都有,那隻塞壬毫無疑問相當地信任他,他們之間的關係可能比我們之前想象的還要親密。”
卡洛琳靜靜地聽着那些人的彙報,在這間公寓裡的幾乎每個角落他們都找到了實驗體7371生活的痕跡,而這讓卡洛琳感到一陣作嘔。
“親密?哦,在一張牀上的親密?天啊,這令人噁心的事情……”
“抱歉,女士,我並不認爲他們兩個是那種關係,事實上即使是在實驗室環境中,幼體塞壬也會表現出對飼養員的某種親近……”
一名研究人員企圖糾正卡洛琳對蘭德和實驗體7371那過於骯髒的猜測,但是後者顯然已經徹底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在文森飽受苦難的時候,他卻在跟一隻怪物廝混……我簡直不敢想象文森知道這一切之後該會有多麼難過。”
她哽咽着,用手絹擦拭着自己的眼淚。
“所以,你們現在能夠告訴我,那個人現在究竟已經到了什麼程度了?塞壬化?我們不能讓一個在實驗室外被實驗體污染的生物垃圾流竄在外——”
一陣刺耳的緊急通訊聲打斷了她的話語。
“報告,我們發現了阿爾法小隊隊長‘鱈魚’等人的蹤跡……”
從通訊器裡傳來了一個人滿是驚喜的聲音。
……
“鱈魚”被找到的時候,整個車廂裡有且只有他還活着。
在他的身邊,“箱水母”已經徹底地化爲了一灘腐臭的爛肉,而“吞拿魚”也出現了重度腐爛的狀態。
在打開那輛嚴重變形的廂型車之後,開門的兩名“波塞冬”成員因爲吸入了車廂內濃度過高的帶菌氣體而不得不直接送入了深白內部的秘密醫院。
他們在“箱水母”和“吞拿魚”的身上都找到了那種異常罕見的細菌——在最開始的時候你會將它們誤認爲是帶有強烈侵蝕性的食肉菌,但是實際上那是一種存在於塞壬□□內部的細菌,它們可以輕而易舉地幫助塞壬在體外對獵物進行消化,以方便它們更高效率地獲取食物中的能量。
而“鱈魚”正是難以想象地在高濃度的被污染環境下活了下來,這或許是因爲他手腕和腳踝處的骨折並沒有出現大面積的開創性傷口的緣故。
“蘭德·西弗斯,那是一隻怪物。”在獲救後,“鱈魚”掙扎着抓住了一名醫護人員的手惡狠狠地說道。“我們必須不計一切代價地找到他,不然的話……後果將會無法想象……”
早晨的七點四十六分。
蘭德在腿部一種奇妙的濡溼的觸感中醒了過來,他的精神依然疲倦得要命,以至於當他看清楚那個伏在他的小腿上舔舐得嘖嘖出聲的傢伙之後,他甚至差點沒有反應過來。
“哦,天啊——芒斯特,你在幹什麼?”
當那藍色舌頭順着他的小腿肚子一隻舔到他膝蓋後面最細嫩的那一小塊皮膚之後,蘭德尖叫着收回了腿。
出於條件反射,他給了芒市特一腳。
“蘭德……”
那隻藍色的小怪物被掀到了牀底下,它委委屈屈地盤起了尾巴,一隻爪子捂住了被踢到的臉。
“上帝啊着他媽究竟是……”
蘭德扶着自己嚶嚶作痛的額頭坐了起來。
他發現的第一件事情是自己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被移到了牀上,而且身上沒有一件衣服(之後蘭德在牀底下發現了它們的碎片,顯然芒斯特的爪子對於解開釦子這件事情十分不在行)。
他發現的第二件事情是自己的小腿在經過一晚上的修復之後看上去竟然已經恢復了正常,當然,之前被蘭德狠狠敲斷的部分留下了相當可怖的淤血的痕跡,而現在那塊地方正因爲芒斯特口水的存在而閃閃發光。
而他發現的第三件事情是——芒斯特看上去竟然已經快好了!
它的鱗片恢復到了正常程度的光澤,肩膀的傷口已經結痂,而它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