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進行得很順利,施恩冷眼旁觀,金山城的李姓世家算不得根深蒂固,但幾十年的經營之下也算枝繁葉茂,所以許多金山城世家子弟和臨近城邑地位不高的世家子弟紛紛攀附這棵大樹。
施恩早知道這些世家的情況,因爲吳越交兵戰爭,特別是孫武子一脈的橫空出世,造成相當多古老而顯赫豪門世家絕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批新興豪門。
因爲道侶爲孫尚香的關係,施恩想方設法瞭解江東孫氏的根底,孫武這人挺有意思,他寫作《孫子兵法》之前並未親身參與過軍旅之事,又無籍籍之名,世人皆以爲虛妄,唯獨伍子胥知曉他能耐,七次薦之於吳王闔廬,才教孫武爲吳所用,替吳國謀劃攻打南楚國諸般準備。
伍之子胥名員,原爲楚臣,楚平王昏庸狂悖,聽信小人費無忌饞言,殺伍子胥父親伍奢、哥哥伍尚,逼得伍子胥亡命出國,千里逃亡爲父報仇,連夜由小峴山昭關竄入吳境,輾轉逃入南方新興勢力吳國,爲此竟急得一夜白頭,可知當時楚國追殺之切伍子胥逃生之險。
伍子胥爲人陰鷙狠辣心胸偏狹,到吳國後,便依附於公子光麾下傳授君道殺拳秘訣,先後啓用專諸用天下五劍之魚腸劍刺殺吳王僚,以要離斷臂刺殺大宗師公子慶忌,扶助公子光登上王位,是爲吳王闔廬,又向闔廬力薦名不見經傳隱士孫武,拜爲大將,三令五申約束兵民。
經過九年準備,由孫武率軍自吳都姑蘇起兵,千里直驅深入楚地,終於攻破楚國首邑郢都,俘獲世家大族無數,其時楚平王已亡故逾十年,楚平王之子楚昭王棄國出奔,天下震動,舉世皆知孫武之名。
不過伍子胥徒具智識之巧,卻不見得真有大智慧。
此後吳軍入郢之後大肆燒殺搜刮,吳國君臣日日沉醉於楚國醇酒美人之中,伍子胥更是倒行逆施,一意掘開楚平王棺槨,鞭屍三百以泄恨,仇恨之深,由此可見。
引來世家大族反撲,世人也皆以爲瘋狂。
於是吳軍班師之日,孫武便飄然遁去,急流勇退,毫不戀棧名利權位,披髮入山修道成仙,從此行蹤杳如黃鶴,纔是最令人佩服之處。
伍子胥聰明,終不免死不瞑目,吳王闔閭逝世後,其之子夫差繼位,夫差聽信受越國賄賂吳國大宰讒言,賜死伍子胥,伍之子胥死前對鄰人說:我逝世後,將我眼睛挖出懸掛在吳京之東門上,以看越官軍隊入城滅吳,便自刎而死!
夫差聞言大怒,令取之子胥之屍體裝在皮革裡,於五月五日投入大江,腦袋還得給人梟在姑蘇城上,眼睜睜瞧着越國亡了他辛苦扶起吳國,因此相傳端午節亦爲紀念伍之子胥之日。
在姑蘇,石造道路和橋橫跨在如今仍川流不息水上,還能遠遠望見已經坍塌巨大樓宇,恐怕它就是傳說中虎丘。
徘徊在遺蹟中衆多不潔神魂,是否也是被這豐富血祭吸引而來?與此同時,暗流洶涌,所謂霽後三川冷,秋深萬木疏。
對琴無一事,新興復何如。
傳自前一歷史時期的世家門閥階層,在兵火連綿的打擊下瓦解了,代替它們的地位的是新興的豪強大族。
豪強大族與世家門閥一樣,也是有朝庭身分、世襲特權的門閥。
但豪強大族是依靠家族的傳統鄉愿地位形成的,這跟世家門閥的形成是由於帝姓所規定的血脈身分是不同的。
在所有權上,舊門閥比新世傢俱有更多的家族私有血脈相連性質。
在勢力方面,豪強大族掌握的,主要是蔭附農人。
蔭附農人是脫離了國家戶籍的隱戶農人,他們交納的地租不再具有國家賦稅的性質了。
他們的社會地位比家生子要低些,但對於世家控制力,其中包括繁重的勞役,是可以擺脫的。
需知凡人依附於世家除了上繳田賦,還有其他超經濟剝削和附加租。
如當佃戶向田東承租時要擺“認東酒”,管家或家生子來收租時要設“迎東酒”、“交租飯”;常年有“田信雞”、“田信鴨”,“嘗新米”、“嘗新果”;各地存在的“包佃制”、“莊頭制”和“租棧”等,家生子做中間人從中漁利,層層勒索;還有小畝出租、大斗收租,佃戶爲世家無償挑水、擡轎、修房,甚至門閥世家逼迫佃農參加械鬥賣命,對欠租佃農拘捕拷打和強迫其妻女爲奴僕等等。
這種關係上的相對變化,是存在於城邑和鄉鎮境界線間,存在於自然和人境界線間,存在於人和城邑境界線間,存在於夢與睡眠之間曖昧稀泥。
金山城這一城邑周圍,就存在着使這種奇妙平衡得以成立地域。
北邊是讓人聯想到水網系統的廣大溪谷,西邊是和人煙稠密地區不相稱幽暗森林。
東邊是一片湖沼地帶。
南邊則是一大片農地,東西南北被此種性質土地包圍着,四周被形態順其自然自然物所包圍。
在它們夾縫處混合着各種各樣色彩中心點,座落於居中那座城邑就成爲相對周圍而言異質狀態而凸顯出來,這座城邑幾乎可以自稱爲取自然與人工物平衡,着眼於未來的新興城邑。
就像是,作爲海納百川將周圍森羅萬象全部收入天秤稱量那種感覺。
在剛進入春秋戰國時候,關於這塊土地記錄上,除百越蠻族原住民們零星居住地以外一無所有。
然而,雖然地處偏遠,到底是南方一大港口城邑,在經過三百甲子一來歸急劇發展後,在金山城今天已經變成擁有八十萬人口城邑,金山城,正如其名,是一座建造在縱橫交錯運河及水路上營造,是個因商業和採礦工業而發展繁榮大城邑,在這座新興城邑中,根本找不到任何安置着或曾經安置過戰火陳跡。
所謂急劇地發展,如果進一步分析,還可以發現新興城邑大多是沿江河湖海和船運幹線分佈的。
按照科技世界全球變化學的看法,自然環境
雖是習見的現象,卻也不宜忽視。
自然環境是包括許多方面的,包括了一些河道、湖泊、草原、海岸的變化及其所發生的影響。
一些都會的繁榮和蕭條,一些地區的富庶和貧困,甚至關係一時的國本,都和自然環境變化的遲速有關,而不能不仰賴於自然條件的限制,尤其是和相鄰諸國的疆界,也不能不爭取適應自然的條件。
維護運道的安全,在當時竟成了一項重要的國策。
譬如原本應該江水北抵廣陵城下,南至北固山麓。
而北固山就在金山城北。
江面是相當寬闊的,江中有沙洲,其大者就是所謂瓜洲。
瓜州橫峙江中,南北往來船隻要繞行一段江路。
原來海潮可以直通廣陵郭內,可北側那條江汊後來因爲仙家鬥法,淤塞成陸,運輸相當困難,蕃客也就不易再到廣陵城下。
處於船運水系交叉處的貨物集散地,已經作爲城邑中心地位也在不斷提升。
隨着船運網絡的浸潤,首先是城邑通衢內河網交錯,接着是水路或水陸交會點出現新興的商業市鎮,再次是沿岸圩墟市集依次鋪排,並把商人和百工業者聚集到城下,使城邑規模擴大。
那些與時逐而不責於人的商販估客亦如水之流轉,晝夜不休,穿梭其間,無孔不入。
就像血脈運行於周身,必定會灌注於四肢百骸。
以這些新興城邑爲主,加上過去縣府以下幕吏出身本鄉本土,由新興商人執掌市政,建立自衛組織,結交貧苦吏和特權商人,性質也變化。
他們既已逸出小國寡民和家族宗親,故需自成體系。
商業從來不會是孤立的個人行爲,任何一筆遠程交易的背後,必然都有一個供應和消納體系給予支持,中外古今亦然。
這是一個日漸增長的社會空間,就成爲傳統世家大族管理最爲薄弱甚至空白所在,所以能生長出新的天下觀念、信仰系統、社交需求、禮儀和形式。
雖然也有那種耀眼評論,但事實是,內陸地方一些小城比之姑蘇城又差許多,沒有哪個世家大族中人願意去那些地方擔任縣尊,帝國只好將這些小城分封給一些有顯赫戰功低等豪門子弟。
只是這些地方太過荒涼,這些出身平民新興豪門跟世家子弟無法相比,他們純粹是以武勳建立起來家族,身邊缺少操持內政人才,不懂商業運營,加上經濟基礎薄弱,沒有資金去開發治下資源,反而往往會爲繳納治下稅賦而落到窮困潦倒境地。
也正因爲這樣,以一個低等庶子身分迅速從金山城崛起成爲一方豪雄,讓那些新興勢力,底蘊不厚但其興也勃的家族充份地意識到,當時的李龜年這個少年新貴是個天縱之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如果能儘早與之合作,是藉助其勢力振興家族一個良機,纔有了一路的先難後易。
畢竟在他們眼中,歷史有不同解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