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的女人?

兩人都沒有說話。偌大的廳堂裡,只有音樂在流淌。

“向右轉!稍息!”突然地口令在大廳門口響起。阿京擡起頭,門口站了一隊穿着整齊制服的年青人, 像是一羣學生。領頭的年青官也看到了席地而坐的兩人,微微地驚愕,很快地立正行禮:“安哥好!”

因爲樓道鋪了厚厚的地毯,這麼多人步伐整齊地過來,竟沒有發出聲響。

路安站起來,拉了阿京,微微笑着點頭,繞過隊伍走出來。

“他們?”阿京有些疑惑。

“新招的工作人員。來了解單行道的歷史。”

“還真有軍事化的作風。”阿京想起那個惶惑後立刻鎮定的小軍官,抿嘴笑起來。

轉過消防梯下來,阿京纔想起來問:“你們都來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有美洲方面的分會來訪,算是重量級的人物,怠慢不得。”

“哦。”阿京不再問。想來是機密事宜。多問無益。

下得樓來,路子善正精赤了筋骨畢露的上身,纏了一條雪白的大浴巾,笑呵呵往外走。看到阿京,忙忙 地招呼:“乖徒兒,一起去泡溫泉,快來快來。”

“老不羞。我纔不去。”阿京笑着羞他,吐着舌頭。路子善並不介意,樂呵呵去了。臨到出口回身囑咐 :“明天就回了啊。今天想吃什麼趕快去飽嘴福。”

“我要出席今天晚上的晚宴,你要不要一起參加?”路安問她。

“一定要去?我不喜歡這些應酬。”阿京的小臉上眉皺起來。

“那洗過澡去三樓餐廳,自己點菜吧。”路安笑笑,並不勉強。

“安哥!安哥!”極高亢興奮的女音猛地響起,阿京和路安一起轉頭,在樓道岔路口站着一行人,都是 西裝革履,穿着正式。其中有個高挑的女孩,金黃色的頭髮,惹火的身材,穿了大露肩的黑色亮片裙裝,下 擺極短,幾乎是貼着臀部收緊,穿了七寸的金色高跟,極性感火辣。正揚手,然後跑過來。後面的人羣笑差 往這邊看過來。

“我過去一下。”路安迎上去。跑過來的女孩老遠地張開了雙手,給了路安個熱情的擁抱。

阿京急忙閃進房間。可能這些便是來訪的重量極人物。自己怎麼也算是外人。或者小兵。犯不着攪和。

洗過燥,下樓去草草吃了些東西。阿京去等電梯。可能是用餐的高峰期,電梯口聚了一羣人,有許多穿 了藍色的制服,看到阿京,都投過注意的目光。似乎是在大廳裡曾注視過她的員工。

阿京有些窘。轉身走了消防梯,到四樓樓口等着。

叮叮地高跟鞋敲一路過來。走過兩個身材高挑的女孩。阿京低着頭,並沒有注意。

“嗯?”

一個奇怪而帶些不屑的聲音。腳步聲止住了。

阿京擡起頭來。其中個女孩冷冷地盯着她。金色的頭髮,黑色的包身短裙,性感的身材。阿京認出來, 這是樓道里擁抱路安的女郎。

阿京望了她一眼。對方仍冷漠地看着她。嗯什麼?又不認識。要這樣冷冷地看人嗎?電梯下來,阿京要 邁進去。一隻長而白的手臂伸出來摁在門鈕上。電梯的門迅速合攏。

阿京收回腳,微微皺眉。這找的哪門子麻煩?

“是你嗎?”女孩子開口,“據說是安哥的女人?”聲調不太標準,但聽得出其中的挑釁意味。

安哥的女人?路安的女人?這樣奇怪的稱呼什麼時候安到了她的身上?敢情這位小姐吃錯醋了。但實在 是不禮貌!

阿京淡淡掃過她那張帶異國情調的臉,冷冷回她:“你找錯人了。我沒那個榮幸。”

“看你也不像!”女孩的聲音裡帶着輕蔑:“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哪點也配不上。安哥怎麼 會看上你這樣的土著?”要是想攀高枝,找個五十多的老頭子還差不多。”

阿京靜靜地看着她。想不到聲調雖然差勁,損人的話倒說得滿溜的。如果面前這位不是單行道的什麼狗 屁貴客,她便要操起電梯口擺沒的花瓶狠狠砸下去,讓她梨花帶雨,血濺當場。

不過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想必這是路安的追求者,纔會如此嫉恨,血口噴人。如果路安真找個這樣的花 瓶,眼光可就真低了。

“你講完了?”阿京挑着眉望着她,“首先,很遺憾你找錯人了。其次,因了這些話,我看你簡直像一 大塊牛糞一樣散出惡臭,骯髒可憎。”

電梯是等不到了,阿京轉身走樓梯上去,留下身後咬牙切齒的女人。走邊拐角,心裡都不知道爲什麼鬱 悶起來了。彷彿曾經明朗的天空,突然飛來一片巨大的烏雲,把所有的陽光都遮完了。

似乎是有些不對勁,在大廳裡,在樓道上,那些員工的奇怪的注視。今天這個女人的挑釁。看來真的是 莫名其妙地被人誤解了。

帶着不快,阿京索性慢慢走着安全梯上九樓。一邊走一邊就傷心起來。她惹着誰了?那邊的戀愛才結束 ,這裡就有了莫名的風言風語。她是很差,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她也從沒打過什麼吊金龜婿的主 意。怎麼偏偏就被扯到這樣的污水裡去?

鬱郁地回到房間。阿京哪裡都不想去了。這不是一個充滿善意的地方。到處都有奇怪的目光。還有極沒 風度的小人。幸好明天就可以離開了。生活簡單一些多好。她寧願回到自己那個小小的單元樓裡。她的生活 裡,除去記憶中的陰霾,還有真心的朋友,沒有猜疑和計較,也不會惡語傷人。

要不,索性回小鎮去吧?練什麼功呢?當什麼掛名的助理呢?把那小套房子租出去,一個月的生活費也 就夠了。遠遠地看着母親,做一點簡單的工作,這一輩子就這樣,也算平安吧?如了父親的願,至少,她還 是好好地活着的。

淚水悄悄地流下來。阿京把臉深深地埋進枕頭裡。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就是難受,說不出哪兒不對勁, 似乎就是被這莫須有的罪名刺激了,委屈又難過,心裡黯然起來,眼淚就這樣流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京被人輕輕拍醒。迷糊地睜開眼晴,柔和的燈光下,是路安湊近的臉,帶着一些淡 笑,湊得近,聞到有淡淡的酒氣:“怎麼合衣躲在牀上?不怕着涼,蓋了被子好好睡。”

阿京默默坐起來,想起那個高挑女郎。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這下好,羊肉沒吃着,倒惹了一身腥。伸 手去拿被子,路安早接過去,將被子鋪開來。阿京眼便酸澀起來。躲下去,轉身朝裡,不再看他。

“怎麼了?”路安伸手到阿京額上輕撫,“不舒服?”

“你走開,我要睡覺。”阿京有些惱怒。打開他的手。他憑什麼這麼親密?他是她的什麼人?他是不是 對每個人都這樣?

路安被她這孩子氣的舉動逗得笑起來。縮了手,正要坐下來,路子善在客廳大聲叫:“小安子,過來和 我玩打酒瓶子。”

路安無奈地起身,輕輕把門帶上。房間隔音效果奇好,關起門來,便安靜得沒一點聲音,只有那盞暗黃 的小燈。

阿京騰地從牀上坐起來。擁着被子怔怔發呆。她也說不請,自己究竟在氣惱什麼?心裡如吞了一個蒼蠅 。都怪路安。早看出他是個花心大蘿蔔!他的風流帳,居然算到她的頭上來了!

真的是氣這個嗎?還是……還是自己,也真的有一些心動?

阿京猛然捂住嘴,被自己的想法嚇到。怎麼可能?怎麼可以?絕對不可以。一個楊本虎的懲罰還不夠嗎?

再說啊,路安那樣優秀。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還是名主持,又是多金公子,這樣的男人,全世界怕都 要絕跡了吧?幸而只是江湖上一大組織的貴子,爲人又不張揚,否則,若生在朝堂政要之家,那豈不是名揚 天下?現在追捧的美女不是都要把窗子都擠破了嗎?

這樣閃着光的白馬王子,萬萬不是阿京應該去妄想的。真該心如古井。真該能離多遠離多遠。

他和楊本虎差不多吧?無論要門當還是戶對,都輪不到她阿京沾一點兒邊。榮華富貴如浮雲,情愛歡場 似夢境。不想再有波瀾了。不要再有折磨了。阿京幽幽地嘆一口氣。俯身睡下。似乎很久沒嘆氣了。

早上,收把好行李,阿京跟着路子善,低眉垂眼,沒多少生氣。路子善嘿嘿笑:“丫頭,認牀啊?沒睡 安穩?”

纔出了門,便遇上路安,穿一件白襯衣,站在走廊的陽光下,長身玉立,望着阿京笑:“別陪二叔,和 我的直升機一起走吧?我帶你去看雲海。”

阿京望了他一眼,溫煦的笑在朝陽下那樣炫目,臉上似乎都渡了一層金色。算了。逃開一點吧。阿京搖 搖頭,沒得心情再說話。

路安止了笑,看着她,想要走近一些,剛好電梯到,阿京跟在路子善身後進了電梯,沒再回望一眼。

路子善看看她,嘿嘿笑,抓耳撈腮。

直升機只能坐兩個人。看着腳下一片蒼茫,阿京試探着問:“師父,我能不能,不要練功了?”

“不練了?你想做什麼?”路子善不知從哪裡弄出一個小巧的玉煙鍋,拿在手裡玩弄。眯着老眼看一眼 阿京。

“我還叫你師父,做你的徒弟,逢年過節來看你,你要是想我了,就告訴我,我就來陪你,好不好?” 阿京帶了些嬉笑,不敢說得太破。

路子善瞪了她一眼:“休想。乖乖給我練。想我好不容易老年收徒,找了個順眼一點兒的,你以爲這師 父是叫着玩的呢?”他伸出根乾瘦的手指來點阿京:“乖乖跟着師父練功,以後有你的好處。要是起了什麼 歪心思,師父我老人家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來。”

阿京嘆一口氣。其實老頭兒挺好,又幽默又搞笑,一點兒都不難處。而且當年帶着父親一起疆場衝殺, 親切得像自己的外公,讓她眷戀。

她將頭歪過去,靠在路子善的手臂上,有些失神:“師父,你不知道,我好累啊。”

路子善這回不答話了,拿着玉煙鍋搖頭晃腦:“嘆世間情爲何物,只教人……”

阿京撲噗笑出聲來,臉紅了,搖着路子善的手:“這都什麼跟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