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遠山看着還有一些魂不守舍的宇文山,有些感慨。這個年輕人,睿智、沉着,每每出人意料,像這樣的古董展銷會也不乏像他這樣的年輕人蔘與,但多數都是跟隨長輩看看熱鬧、淺嘗輒止而已,哪有像他這樣沉迷、深陷其中的?因爲對宇文山熟悉,瞭解他的過往種種,所以吳遠山只是感慨,卻並不奇怪。
吳遠山不知道的是,宇文同學之所以會這個樣子,是因爲他在角落裡用神識穿透,不經意間發現了一個讓他心跳不已的秘密。
那時一尊鎏金銅佛。因爲本次展銷會,以書畫、文房用品爲主,所以這尊佛像跟一些小玩意擺在角落裡,只有一個“明代鎏金銅佛800元”的標價,根本沒有更詳細的介紹,宇文山也是無意間才發現中空的佛像內藏着一卷類似藏寶圖一樣的地圖!
佛像不大,連蓮臺底座到背光不超過25釐米。佛像面容豐潤,額頭寬大,高鼻、薄脣、細眉長目,大耳垂肩,表情莊重又不失柔和;上下比例勻稱,衣飾線條流暢,衣褶流轉自然。確實符合明代佛像的造像特點。但品相不好,雖包漿自然濃厚,寶相莊嚴,但有多處鎏金脫落,背光和底座處還有磕碰凹痕,800元的標價也不算低了。地圖就藏在中空的佛肚內,因爲摺疊的緣故,看不太真切,但以硃筆繪製,標示爲藏寶地的金元寶,讓宇文山不爭氣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正準備仔細辨認時,被吳遠山喚醒,竟然有些患得患失。
“吳叔,走吧!”上午爲鑑賞時間,下午纔是競買的真正時刻,宇文山來之前就已經知道。他收拾好心情,對吳遠山不好意思地一笑說道:“不好意思,有點迷瞪了!”
中午榮寶齋有免費的快餐盒飯提供,因爲面對的顧客比較高端,所以菜品不錯,乾淨衛生。叔侄兩人領了快餐找了張空閒的桌子,坐下來剛準備開吃,一位老人找了過來。
老人一身中山裝,乾淨整潔;滿頭華髮,梳理得一絲不苟。70歲左右的年紀,眼神明淨,精神矍鑠。再得到兩人允許後,坐下來開始攀談。
老人叫郎鋒,大清正白旗,鈕鈷祿氏,算是前朝的貴族遺老。後世中,一部家喻戶曉的電視劇,女主人公也是老人的本家:鈕鈷祿•甄嬛。因家學淵源一直從事考古方面的工作,酷愛收藏。
原來是京城大學的一名教授,退休後接受返聘做了榮寶齋的顧問。在琉璃廠裡有自己的鋪子,兼賣工藝品、老傢俱和售賣些古董文物。雖說,此時文物買賣不受官方提倡,但藏友間的轉讓調換,民不舉官不究,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像知名的京城馬先生,96年自己的博物館正式開業,此時還在東奔西跑,到處淘換散落民間的各種寶貝呢。像宇文山轉讓給香港藏家康熙本朝的十二花神杯,這種事也不鮮見。甚至國有文物商店,就有一項創收外匯的功用。
上午在展廳內巡視時就發現了宇文山的不同,他那種全神貫注、沉浸其中的樣子,讓喜歡文物收藏,致力於保護文物的郎老很有好感,幾次想打斷他的觀摩,好好聊聊,都沒好意思。現在發現宇文山有了空閒,於是找了過來。
“小友貴姓,哪裡人?”郎錚介紹完自己,跟吳遠山點點頭,對宇文山開口說。從事文物買賣多年,自然善於察言觀色,他已猜出了吳遠山兩人之間的關係。
“朗老,您客氣了。小子宇文山,現在金陵上學!”宇文山放下筷子,擦擦嘴,禮貌地回答。
“哦,宇文小友,我發現你觀摩得非常仔細,肯定喜歡這些老物件,也有一定的功夫。不知小友師出哪位大家?”在他理解中,古董一道艱澀枯燥,又博大精深,如宇文山這般有一定功力的年輕人,莫不出於名師教導,有自己的傳承。
“小子慚愧,對古玩一道略有淺見,沒能拜得名師,全憑自己摸索!”他接受了載寧的傳承,但此事不可明言,只能以自己摸索敷衍。
朗老聽他沒有師承,處於提點的好意,跟他聊起來了古董的鑑定、收藏和交流轉讓。這一老一少,越聊越投機,直聊了一個多小時,到競買開始時,還是意猶未盡,大有得遇知音之感。
隨着話題的深入,郎老已經沒有提點的意思,而是改成了平輩的交流。宇文山對古董知識瞭解之深入、見識之廣博、見解之精闢,以及對相關典故、軼事之信手拈來,讓位居京城古玩協會理事、榮寶齋顧問的郎老深感震驚,心下直呼自己癡長了一甲子。雙方把自己的感悟和疑惑,拿出來共同探討,每每都有茅塞頓開大有裨益之感。朗老更是拿出協會中幾個爭執不下的觀點,而宇文山給出的結論都讓朗老耳目一新,大受啓發。
旁邊的吳遠山雖然聽得雲裡霧裡,但自己的子侄輩與京城學術大佬侃侃而談,毫不遜色,甚至大佬還有低頭請教之意,讓他與有榮焉,聽得津津有味。不僅是他,餐廳裡的其他人,都一點收藏方面的知識儲備,不知不覺中聽得過癮就圍了過來。這些人或站或坐,把這一老一少,還有一箇中年旁聽者,圍在當中。
朗老作爲京城的收藏大家,衆人自不陌生;宇文山年紀輕輕,郎老以平輩之態與之探討,讓圍觀者大感驚奇,紛紛打聽宇文山的來歷和討要名片、電話。今天,收藏界的人來得不少,中間還有幾個像朗老這樣的重量級學術大家和藏友,所以宇文山的名字也算在京城古玩界傳開了。
直到競買開始,工作人員幾次提醒,兩人才意猶未盡地結束,互留了聯繫方式。朗老一再邀請宇文山叔侄到自己的店裡做客,宇文山以時間緊迫婉拒,但也答應以後一定會抽時間拜訪朗老,老人家才無奈放過他。宇文山拒絕朗老的邀請,讓京城收藏界內人士大跌眼鏡,直叫可惜,要知道這個機會許多人求都求不來呢!
下午的競買,和後世的競拍差不多,非常激烈。因有一些不差錢的先富之人加入,而這些人大多隻憑個人喜好,根本不在乎價格高低,讓很多收藏界人士大呼受不了,紛紛敗退。
吳遠山買了一幅,清初畫家、有西廬老人之稱的四王之一,王時敏的山水畫。還有作爲壽禮的一個和田玉葫蘆手把件,寓意福、祿,作爲壽禮也算應景。兩樣物件一共花了他大幾十萬。宇文山把那個鎏金銅佛如願收入囊中,因佛像品相不好、器型小,沒幾個人競爭,最後被他以1200元請回。此外,他還買了一個牙雕的壽星擺件。擺件全高15釐米左右,典型的南派雕工,技藝精湛細膩。壽星右手持壽拐,左手託壽桃,鶴髮童顏、慈眉善目;有梅花鹿俯身腳下,仙鶴、蝙蝠環繞左右。刻畫細膩傳神、栩栩如生,是不可多得的一件牙雕作品。這件擺件,雕刻於清中後期,又有材質、雕工加成,價值不菲,最後被宇文山以15萬元拿下。
交割完畢,宇文山和朗老以及剛纔認識的收藏界朋友打過招呼,就與吳遠山一起離開了榮寶齋。把買的兩件東西交給吳遠山,宇文山就坐上了高飛的皇冠轎車,一起赴宴去見他那個要買四合院的朋友。
車子在一個裝修得富麗堂皇的飯店門口停下,高飛的朋友關黎明已經等在那裡了。關黎明訂的是一個大包間,三人進去時,已經有三女一男坐在裡面了。關黎明有些不自然,挨個給宇文山介紹了在座的幾位。女的是他的三個姐姐,都已經出嫁,男的是他的弟弟,跟宇文山年紀相仿,還在讀書。聽高飛介紹,買院子的就是宇文山,這三女一男都不敢相信,在高飛的一再解釋下,纔將信將疑不再多說。
關黎明的父母一年前先後去世,原來老兩口和關黎明一家、他弟弟都住在老院子裡。老人一走,關黎明就搬到距單位更近的公房裡住了,他弟弟也因爲上學不常回來,所以就空了下來。
宇文山大概明白這陣勢的起因,無非就是分孃老子的財產罷了。他們急着賣,剛好自己也沒時間跟他們磨嘰,於是開門見山說道:“關哥,我想買這個院子,具體情況高哥也跟我說過了,現在說說你們的開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