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梨花帶着女兒果果搭乘上了常天宇的長途大巴車,一路上常天宏除了開車就是休息,根本沒有下意識地去打量這個沒有付費乘車的女人,加上八年多的未曾謀面,就是用心去辨認也未必能認得出她就是李梨花。
但見李梨花着裝得體,身材高挑豐腴迷人,輕妝淡抹顯得文雅有致,舉步輕盈氣質不凡,如詩云: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羣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
又云:
“步若行雲且輕盈,
浣紗溪畔柳扶風。
粉面桃花兩靨紅,
嫣然一笑醉紅塵。”
李梨花打扮入時,妖嬈靈動,比少女時更加豐滿性感,風韻有加,氣質不減少年。
而婚後八年來生活不如人意,現實已經使她的心裡滴出的辛酸凝結成冰掛,佔據了她整個心房。每當她看到喝得爛醉的劉東陽,她用花瓣裝點而成的如畫境一般的內心世界,瞬間被撞得支離破碎,她切切實實地感受到劉東陽就是上天安排來毀她一生死對頭,像劇本一樣,自己成了劇中人。
劉東陽除了坐吃等死,吃喝玩樂,幾乎是無所事事,一來勁就沒完沒了地拿她發泄,常常折騰她在牀上做花樣動作,她若不從,劉東陽就會揮起刀子在她面前耍瘋,李梨花不敢想這就是她的婚姻!她多次提出離婚,劉東陽就在她面前耍刀子,還揚言要去殺掉李梨花的全家,她徹底被劉東陽所折服,愛情的童話故事就連在夢中都不敢去奢想……。
大巴車駛出了古城西安,一路沿着國道疾駛,窗外劃過的風景,使李梨花的心情開始慢慢明朗起來,大巴車上的屏幕上正在播放董文華演唱的《春天的故事》,悠揚動聽的旋律在車廂內迴繞。李梨花望着車窗外的久違的山川河流,如卸重負,心兒早已經飛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鄉……
經過長達8個多小時的長途行車,到榆林已經是半夜,旅客排隊等候下車,李梨花叫醒熟睡的果果,準備下車。王四海特別交代常天宏把這個女人和孩子安全送到榆林,不可慢待,於是常天宏還幫李梨花拿了行李,送她下車後給王四海回了電話,稱交代的這個女人和孩子已經安全送到榆林車站。
榆林的夜特別寒冷,接站李梨花的堂哥叫李大成,是李梨花大伯的大兒子,在榆林做羊毛生意,李大成開着一輛小客貨接上了堂妹李梨花,安排好她在榆林晚上的食宿,打算明天天亮再出發回李家村。
李梨花從1986年年底離開陝北老家,老家已經沒有人住了,大伯借住在她家的窯洞裡,李梨花的父母舉家去了省城,她三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只有小妹還在讀書,其他兩個妹子還一個弟弟都相繼成家,都再也沒有人回過老家。
第二天清晨天矇矇亮,李梨花便起牀洗漱準備乘坐唐哥的車回家。李梨花的心一夜都難以平靜,朝思暮想的故鄉雖然已經踏在腳下,但一股惆悵卻涌上心頭,她突然感覺到這次不遠千里地回來,除了去給外婆的墳頭燒些紙錢,剩下的依舊是失落。唯獨的一點動力就是她這次回老家還要見一個人,他就是大廣,原縣劇團的搭檔,姓樑,沒有人記他姓,他的名字在劇團很響亮,他和李梨花的老家是一個鄉,相距八里路,樑家灘人,李梨花在劇團時,他是第一個走進李梨花心田的男人。
且說大廣其人:長得是眉清目秀,天庭飽滿,面如冠玉,氣宇軒昂,高大魁梧,玉樹臨風,有蒙古人的血統,給人彪悍的男子氣概,說話鏗鏘剛勁,如詩云:“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他長李梨花十二歲,李梨花情竇初開就被這個男人深深地吸引,只是當時大廣家裡特別窮,父母年老,兄弟姐妹多,李梨花父母堅決反對。李梨花這次想見他唯一的理由就是,大廣曾經拉着李梨花的手說過的一句話,大廣曾經對李梨花說:“如果今生不能娶李梨花爲妻,他終身不娶,他會一直等李梨花,無論遇到何種情況,他都會等,他一生只會去愛李梨花一個人……”就是這句話,就是這個人,以及和他男子漢的氣概,李梨花信了……
八年了,他到底怎麼樣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她也未曾再打聽過。
記得在劇團時有天休假,李梨花和大廣一同出去玩,他們在山樑樑上嬉鬧,正值深秋,漫山遍野的玉米地宛如無盡的青紗帳,玉米棒子沉甸甸的,大廣拉着李梨花的手在青紗帳中穿梭,突然大廣一抱抱住李梨花,兩人相擁一起……大廣如一匹脫繮的悍馬,踏倒一片玉米杆,把他脫下來的衣服鋪在踏平的玉米稈上,抱起李梨花放倒在他鋪好的衣服上,他猶如決堤洪水,撲了上去……
李梨花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她本能地保護自己,想起外婆常常給她的教導:“一個女人一輩子應該從一而終,堅守貞節,這是一個女人不可觸碰的底線。”李梨花見大廣不懂男女之事,假裝配合,待那濁污凃於地上,大廣才知道上了當,李梨花拼命地往外跑,大廣在後面追,大廣追上李梨花,試圖解釋,李梨花捶打着大廣的胸部,哭鬧着,大廣狠狠地打了自己幾記耳光,握緊李梨花的手說:“如果今生不能娶你爲妻,我終身不娶,我隨時隨地等你,無論遇到什麼情況,我都會等下去,我一生只會愛你一個人。今天的事請你原諒……”
每當李梨花想起這一幕,每當她看到劉東陽的爛醉,李梨花覺得貧窮固然可怕,但精神的貧窮遠遠比物質貧窮更爲可怕,八年的磨難,失落和煎熬,使她時常回憶起大廣說的那句話,她一直想打聽大廣的情況,可又無法爲自己找個合理的藉口。那年她和大廣的戀情很隱秘,而大廣爲了儘快確定兩人的關係,還特別帶着李梨花回了一次門,大廣爹媽見李梨花貌美如花,溫柔大方,甚是歡喜,還各自給了李梨花二十元錢,李梨花不懂接了大廣爹媽的見面禮,十里八鄉傳得是家喻戶曉,都知道李梨花已經許配給了大廣,但大廣除了破舊的幾眼窯洞,實在是拿不出聘禮的錢,加上李梨花父母的極力反對,這段故事隨李梨花離開縣劇團而結束。
突然堂哥的敲門打斷了李梨花的回憶。她開了房門,和堂哥一起帶着行李和果果出了招待所,乘坐上堂哥的車一起在榆林買了些禮品,就一同向老家出發。
在路上她和堂哥交談中得知,大廣自從縣劇團解散後在鄉里過白事說書,一直沒有結婚,託人說過一個媳婦,勉強借錢下了彩禮,臨近結婚時兩人去鎮上領完結婚證,在回家的路上那個女人卻突然死亡了,關於那個女人死亡的傳言很多,但大廣命不好的消息是被傳得沸沸揚揚,也就再也沒有人敢給他說媒。
且說李梨花回到了朝思暮想的老家,門前還是那幾棵高大的柳樹,樹下那塊巨大的青石,還有那座小木橋,已經冰凍的小河,一排熟悉而又陌生的窯洞,對面遠處的那座孤山頂上,還依然矗立着那棵高大的老榆樹,孤獨地守望着這座小山村,樹杈上依稀可見的幾隻老鴰窩,不知那隻咕咕喵鳥還在那棵樹上叫嗎?
李梨花的回來,村裡面的人都是刮目相看,都知道李梨花嫁到了城裡,成了城裡的有錢人。李梨花帶着果果依次看望了大伯三爸四爸及其家人,給他們每人給了二百元錢和在鎮上買的禮品。等李梨花拜訪完三服門戶,又在各家拉過家常便是一天時間過去了。
當夜,李梨花和大媽同住一個炕,炕燒得很熱,李梨花和大媽有拉不完的家常,果果和大媽5歲的孫子在炕上玩……山村的夜萬籟俱寂,夜空羣星閃爍,半輪弦月爬上了東邊的山樑樑,已經夜半三更,那棵孤樹上到咕咕喵開始發出淒涼的叫聲,李梨花很害怕,就叫醒已經熟睡的大媽。
大媽安慰李梨花說:“這幾天村裡有個老人可能快要走了,他家和咱們還沒有出五服,今年84歲了,這幾天發緊,兒女都守在身邊,這鳥晚上叫得這樣淒涼,恐怕到不了天亮。走了好!還好趕上了補天節,這人一生也算很圓滿了,到了天上就變成了星星……”
李梨花問:“咕咕喵是不是看我回來了,也想把我叫走?”大媽笑出了聲來,她接着說:“你凡塵事未了,苦難還沒有經歷完,不會要你的,傻女子!”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有亮,就有人打門叫窗說李致遠他爹早上去世了,叫門戶過去弔唁……
李致遠多年在省城做工程,財大氣粗,父親的去世,李致遠自然會動靜不小,而張羅李致遠父親安葬典禮禮樂和唱大戲的經紀人正是說書人樑大廣。樑大廣早早就跑過來弔唁,三扣六拜,看香祭酒,焚燒紙錢,行禮動作做得如實到位,場景實在感人,李梨花和大媽隨門戶也一早就去弔唁,剛吃罷早飯鑼鼓傢俬就已經到位,村組有個戲臺廣場,大戲、電影、洋鼓洋號,吹拉彈唱的一應俱全,這熱鬧要一直持續下葬那天,大廣忙得是不可開交,他哪裡知道李梨花也在李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