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之上,因幼子滿百日之喜,夏履癸宴請羣臣。此時距離嬴姬死去已經將近三個月,夏履癸表面上已經恢復如往常模樣,只是無人時,或是與虞青梧在一起時,纔會露出哀傷神色。
今日朝堂上的主角非是夏履癸,而是粉雕玉琢的淳維。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被小姨嬴儀抱着,四周百官爭相觀看,面對這般多陌生的面孔,小傢伙非但不害怕,反而一直咯咯笑個不停,像是與這些人極爲熟絡一般。
因親姐英年早逝而留在帝都照顧外甥的嬴儀,見小外甥開心成這樣,心中的哀傷也不免淡了些,一直逗着小傢伙,倒也其樂融融。
身披玄衣,腰束玉帶,頭戴金冠的虞青梧走上前去,自懷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龍佩,將這意義非凡的龍佩遞到小傢伙面前,笑道:“小淳維,今日你滿百日,王叔也無甚寶物,只這一塊玉佩送於你,盼它護你健康快樂的長大!”
虞青梧雖不忍心殺了剛出世不久的淳維,可爲了防止日後這孩子長大後得知一切緣由而轉戈虞家,故此他在龍佩中種下禁制,取淳維的生辰八字以神紋刻入龍佩之中與嬴姬魂魄相連,而嬴姬的魂魄也被他取了一絲融入自己的元神之中,只要自己一個念頭便能讓嬴姬的魂魄煙消雲散,而那個時候淳維也將魂消魄散,死於非命。
非是他言而無信,而是未雨綢繆,他雖不曾斬草除根,卻也不得不將最壞的打算考慮周全,並且制定相應的解決之道。
這塊崑崙寶玉製成的龍佩,羣臣早已有幸得見。當日龍佩不過是半成品,今日卻已經雕琢完成,較之當日更顯不凡,仿若當中真的有一條龍在騰雲駕霧。
“殿下這話可就不對了,若是連崑崙寶玉都算不得什麼寶物的話,那下臣等人送的,豈不都是些枯草爛石?”聽到虞青梧的話,羣臣哈哈大笑。在虞青梧之前,羣臣都已經送了禮,當中也不乏些稀世之寶,只是跟崑崙寶玉一比,就顯得有些寒酸了。
高座上的夏履癸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他與虞青梧是結義兄弟,所以縱使虞青梧送的東西珍貴不凡,他也沒有矯情的說什麼。倒是淳維這小傢伙,一見到龍佩便咿咿呀呀的拍着肉嘟嘟的小手,像是極爲喜歡這龍佩,虞青梧還沒遞到跟前,他便自己伸出小手搶了過來,而後將之抱在懷裡怎麼都不肯撒手,惹得羣臣又是一陣大笑。
見小傢伙極爲喜歡龍佩,虞青梧微微一笑,俯身在小傢伙的臉上親了一口,再起身時,腦後的頭髮無意間從嬴儀的耳梢劃過,惹得後者玉面唰地一片通紅,像是喝醉了酒般。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當嬴儀抱着已經睡着了的淳維離開主殿後,丞相趙樑離開座位,在殿中對着夏履癸躬身道:“陛下,臣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今日心情大好的夏履癸擡了擡手,道:“丞相有話但說無妨,縱使不對,孤也不會降罪於你!”
“謝陛下!”趙樑面色微喜,而後擡頭看着夏履癸說道:“陛下正值壯年,然而後宮卻無妃子,再加上淳維皇子尚且年幼,於國於家,陛下都應當納選良妃,一來可以照顧小皇子,也可解放待字閨中的嬴儀郡主;二來可爲陛下分憂,讓陛下專心朝政,毋須再掌後宮瑣事!”
從趙樑說出第一個字時,夏履癸臉上的笑容便漸漸隱去,待得最後一個字落地,他整張連都陰沉了下來。除此之外,原本相互敬酒正歡的羣臣,也因爲這一席話而靜了下來,瞬息間,整個殿中噤若寒蟬。
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當今人皇對嬴姬娘娘的感情深如海重似山,趙樑的話雖不錯,但此時嬴姬娘娘逝去不過兩月有餘而已,在此時機提及納妃之事,怕是對撞上夏履癸的槍口上啊!
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君不見,在趙樑一席話落之後,夏履癸的面色便陰沉的好似能滴出水來。
別人不敢在這個時候說什麼,虞青梧卻是無所顧忌。他掀衣起身,走到趙樑身邊,對着面沉如水的夏履癸說道:“陛下,小王贊成趙丞相的話。”
“陛下不光爲天下共主,同時也是一家之主。對外,若有良妃,則能安心治理天下;對內,淳維也有慈母呵護。而今嬴儀郡主暫居內宮照料淳維,可她終究只是小姨而非母親,而且她不過二八少女,終究是要嫁人的,長久待在宮中照料淳維,多少有些不便。所以,納妃之事越早越好!”
別人說這些話,夏履癸難免盛怒,可虞青梧說這些,他卻難以生氣。事實上在過去的兩個多月裡,虞青梧不止一次的向他提過納妃之事,只是每次都被他回絕,言稱再過些時日。今日趙樑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虞青梧也再一次言明其中利害關係,他縱然心中還是放不下嬴姬,也不免有些動容。
自己可以沒有妃子,但淳維不能沒有母親!現在淳維還小倒還好說,可等淳維能走路會說話,他向自己問及母親之事,自己該如何回之?自小沒有母愛的他,長大後又會如何?
想到這些,夏履癸面色稍緩,他放下手中琉璃盞,目光越過虞青梧和趙樑而掃視羣臣,道:“爾等以爲如何?”
四下靜謐,無人敢應,這要是說錯一句話,怕是重責加身。片刻後,太傅淮堅起身道:“殿下和丞相之言,臣下深感贊同,望陛下三思納妃之事!”
“臣下也贊成幾位大人的觀點!”太史令終古附聲道。
眼見太傅、太保、太史令,以及扶搖王這三公中的兩位,九卿中的一位都這般說了,羣臣彼此相識一眼,隨後齊聲道:“納妃之事越早越好,望陛下早擇良妃!”
朝中一片贊同之聲,夏履癸揉了揉太陽穴,道:“非是孤不想爲淳維尋後母,只是納妃之事不是兒戲,非良人不可,這一時之間哪有良選?”這番話不過是他的推托之詞,真的要納選良妃的話,他大可下令選美,屆時全天下有才情有美貌的女子,還不是任他挑選?
“陛下!”這個時候虞青梧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有施國有一美名傳天下之人,名喚妺喜。其人不光有‘天下第一美人’之名,更善歌舞,爲人亦平易近人,雖是公主之尊,卻從和睦待人,在有施國一帶極富盛名!”
虞青梧一席話落,羣臣俱是眼睛一亮,紛紛稱是,趙樑亦附聲道:“傳聞扶搖王殿下當初見之驚爲天人,如是說道: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妝霓綵衣,嫋娜飛兮。晶瑩雨露,人之憐兮。”話落,他對着身畔的虞青梧投以曖昧之笑。
虞青梧搖搖頭,笑道:“丞相說的倒是不錯,只是那妺喜公主天姿仙韻,卻非小王有福消受。遍觀天下,也唯有雄才偉略的陛下才與之相配,實乃天造地設之佳佩!”
“臣下等也聽聞有施妺喜無論是才貌,俱爲天下第一!”妺喜的美名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傳遍天下,故此這些大臣也都聽過。
眼見羣臣對妺喜如此推崇,夏履癸也不免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奇女子生出好奇。倘若妺喜真如傳言那般,倒也不不失爲後宮之妃的良選,當即道:“既然諸卿都這般說,那便暫選妺喜吧,只是這迎妃之事……”說道這裡,他露出一絲爲難之色。
趙樑當即回道:“陛下納妃,這自是天大的事,施國雖是小邦,但也不能輕視之。以臣下拙見,由扶搖王領迎親之軍東進最好不過,一來扶搖王身份尊崇,由他親至施國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二來殿下勇猛無敵,此行也可一展我大夏雄風!”
他前面一句話說的倒沒有錯,由一尊王去迎接嫁入皇宮的妃子,這確實表面出絕對的誠意,可這後一句嘛,卻含着更深層的意思,意爲若施國不依,將由虞青梧揮兵硬搶!這一點,無論是羣臣還是夏履癸都清楚,對此也並不避諱,畢竟夏履癸乃是萬邦之主,要娶一個小邦公主,豈有不嫁之禮?
夏履癸掃了羣臣一眼,道:“扶搖王親自出馬,孤倒是沒有意見,只是這迎親之軍何尋,總不能又讓他一人東進不成?”
朝中只餘六軍,其餘兵力俱由太師尨燾帶走,上次廣戚之禍,虞青梧就是隻領十騎出徵,但這次是迎親而非打仗,再由虞青梧一個人去的話,這未免也太寒酸了,非但沒有展現出大夏應有的雄風,傳出去反而會受到天下人的恥笑。
“小王倒是有個主意。”虞青梧在這個時候笑着說道。
“扶搖王請講!”夏履癸擡了擡手。
虞青梧點點頭,背過身子望着羣臣,道:“衆所周知,距離帝都最近的一個關隘爲朝聖關,朝聖關屯兵二十萬,爲的是護衛帝都。然而帝都有六軍在,再兼之而今中原並無戰事,故此朝聖關十數年來也都不曾發生過兵戈戰事。”
“此時陛下納妃,茲事體大,迎親隊伍自當隆盛,否則有損大夏威風。小王以爲,六軍既不能動,不若從朝聖關借兵一萬。對朝聖關而言,缺少一萬兵力並無大礙,而一萬人的迎親隊伍,也足夠彰顯出我大夏誠意,諸位大人以爲如何?”
“殿下英明,我等並無異議!”
在虞青梧話落之後,羣臣想了一會兒便出聲贊成。在這個時候,除了借兵之外,怕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見羣臣都贊成虞青梧的建議,夏履癸當即下旨道:“傳孤手諭,先遣使者東進施國宣詔冊封妺喜爲元妃,而後由扶搖王至朝聖關借兵一萬,再從朝聖關轉道東進迎接元妃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