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高高升起在中天, 清亮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格照進船艙,明亮中帶着幽幽冷意。陸硯看了看在自己懷中沉睡的長寧,朦朧的月光爲她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安心沉睡的容顏靜謐柔和。
聽着她綿長而均勻的呼吸, 看她安然甜睡的模樣,陸硯脣角輕輕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凝視着她的睡顏好一會兒,才輕輕從她頸下抽出自己的手臂, 爲她掖了掖被子, 起身掩好牀幔, 批了件斗篷走出了船艙。
走下甲板,兩個黑影正站在船舷一側,見面目冷峻的男人踏月而來, 皆被他身上帶的光華看的微微一愣,隨後很快上前壓低聲音道:“三郎君。”
陸硯藉着月光看着面前兩人,聲音清冷:“洪坤,你與海根留在江都, 去查一個人,我要他到任後的所有作爲。”
其中一位個子偏矮的男人聞言,立刻上前應道:“請三郎君放心, 小的定不負所托。”
陸硯將目光從二人身上收回,擺了擺手:“去吧。”
二人的身影靈巧的從船上躍下至岸邊,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陸硯看着平靜的河面,月光傾灑在江面上, 像是灑下一層碎玉般,閃着盈盈粼光,真是美如畫卷,若是阿桐見此情景,必是要拿出筆墨賦詩一首的。脣角輕輕翹了翹,轉頭看向依然還能看到幾盞彩燈的江都城,眼睛微微眯了眯,身上如同沾染了月色一般,更多了幾分冷意。
返回船艙,長寧依然睡得很沉,只不過有時將所有的杯子全部裹在了身上,捲到了牀內側罷了。陸硯不由啞然失笑,伸手將人重新抱進懷中,還未動手給自己蓋上一個被角,就聽到長寧帶着幾分迷糊的聲音:“三郎……”
“嗯,擾醒你了?”陸硯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哄道:“睡吧,我在。”
長寧沒有睜眼,伸了伸胳膊,將被子抖開一個角,往他懷裡鑽了鑽,怯怯道:“是我又把被子捲走了麼?”
陸硯拉起一角將兩人裹在一起,把她摟進懷中,在她額上吻了吻,低語道:“不曾,是我剛剛出去了下。”大掌輕柔的撫着她的後背,聲音溫和,讓人安心。
長寧也是太困了,晚上在江都城賞燈到亥時纔回船上,夫妻兩又是一番雲雨,此時只覺得眼皮沉重,陸硯懷抱溫暖,她很快便毫無壓力的再度進入了夢鄉,只覺的夢中都是一片彩燈璀璨,她坐在陸硯的肩頭看着各種奇幻美景,開心的直笑。
似鈴鐺一般笑聲將讓陸硯猛地睜開眼睛,側頭一看只見懷裡的長寧小嘴微微嘟起,整張精緻的小臉都寫滿了開心,笑聲時不時從她嘴裡發出,讓他不由愣怔,隨後好笑的拍拍她。
長寧只覺得自己好像踩在雲朵上一般快樂,卻突然被陸硯從肩上放了下來,小嘴登時就撅了起來,慢慢睜開眼睛不滿的看着眼前的俊朗的面容,不高興道:“你幹嘛不揹我?”
陸硯一愣,見她滿臉寫滿了控訴,不由笑了起來,擡手將人抱到自己身上:“這般揹着你嗎?”
長寧也慢慢回過神來,知曉自己是在做夢,不由臉色微紅,有些羞窘的埋首在他頸窩,輕捶着他的胸膛道:“我做夢了呢,夢到你不帶我去看舞獅了呢。”
“我在阿桐的夢中如此不好麼?”陸硯十分喜歡這樣抱着她說話,感覺到軟軟的身體緊趴在自己身上,總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來。
長寧擡頭看了他一眼,再次將頭放到他胸前,軟軟道:“不是呢,以前尚未見夫君時,還會夢到夫君,但是自從夫君歸家,便很少夢到了,只有今日夢到了與夫君同在一起看彩燈呢。”
陸硯臉上帶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月光如白練般的照亮了整個船艙,讓他的視線十分的清晰,看着長寧不停抖動的睫毛,手指輕輕撫過她玉白凝滑的臉頰:“阿桐未見我時,夢中的我是什麼樣子?”
“看不清楚樣貌呢。”長寧迷濛的神志漸漸清醒,下巴抵在他鎖骨的位置看着他在月光下眉目精緻的仿若有些不真切的面容,慢慢向上蹭了蹭,貼着他有些微涼的脣瓣低喃道:“但就是知曉那是你……”
陸硯沒有想到長寧今夜會這般主動送吻,一時間有些怔,等感覺到她的小舌輕輕描繪着自己的脣形,酥麻的感覺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一般,讓他全身收緊,正在輕撫長寧後背的大掌也猛地一把扣緊她的纖腰,咬了下她不老實的櫻脣,啞聲道:“阿桐今夜不累?”
長寧微微離開他的脣瓣,只覺得面前的男人俊美的難以描畫,月光灑在他的眼眸,像撒進天空的星星,她有些楞楞的搖搖頭,重新趴到他胸前,聲音糯糯道:“我只是想剛剛那般與你親近,並不想別的……”
聽着她又帶出幾分稚氣的話語,陸硯屏了屏呼吸,調整了下心裡漸升的火熱,重新輕緩的擁住她,脣角的笑容帶着幾分無奈的包容:“如此便這般睡吧。”手掌再次輕拍着她的後背,如同哄幼兒一般溫柔。
睡意再次席捲而來,長寧如同孩童般趴在陸硯身上進入了夢鄉,而陸硯則是睜着雙眼看着一室月光,想着離京前聖上與舒相交代給他的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離開江都城之後,許是真的到了春暖時節,一路順風,不到十日,客船便抵達了兩浙路轉運司所在的錢塘。
長寧強打起精神,從阿珍與引蘭手中拿過公服,爲陸硯更衣。
陸硯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臉色,眉心緊皺,握住她的手道:“阿桐歇歇吧,讓玉成與棋福來伺候便好。”
長寧微微搖頭,笑看着他道:“夫君第一次就任與同僚相見,我定要親手服侍你更衣帶帽的,怎能借他人之手。”說罷從他掌中抽出手,悉心爲陸硯穿衣。
陸硯見她目光滿含柔軟,也覺得心軟成一片暖洋,待她替自己掛好銀魚袋,陸硯張手將她抱入懷中,柔聲道:“一會兒你便直接到公署官邸,什麼事也不要管,好好休息,莫讓我憂心。”
長寧聽話的點頭,接過官帽微微踮腳爲他帶上,向後退了兩步,上下端詳一番,滿意的點頭道:“丰神如玉,甚是威嚴。”
陸硯笑着搖了搖頭,待看向一旁的阿珍幾人,臉上的笑意便盡數收起,吩咐道:“一會兒到了錢塘,紅二去城中尋個大夫來爲六娘看看,其餘安置事宜,你們先看着做,莫要叨擾娘子,可清楚了?”
幾個丫鬟一向害怕陸硯,此時見他語氣冰冷,當即立刻垂首應道:“婢子記下了,請郎君放心。”
長寧拉着他的胳膊微微晃了晃,笑道:“我上了岸便不要緊了,夫君莫要擔憂……”正說着感覺到船咯噔一下,似是已經靠岸,果然很快便聽到棋福在艙外傳報:“三郎君,碼頭上已有官員等候,似是迎接等候郎君。”
長寧聞言,順着半開的窗戶看向外面,果然見在來往人羣中,十幾位穿着不同顏色公服的人們格外醒目,見陸硯面色淡漠,長寧示意下人將窗戶關閉,上前替他整了整衣袍,道:“夫君今夜若是與同僚共宴,可記得使人歸家來報一聲……十幾日舟車勞頓,飲酒萬要剋制。”
陸硯握了握她的小手,低低應了聲:“阿桐莫要記掛我,也莫要等我,今晚不管多晚,我必是要歸家的,你好好休息便是。”
長寧微微將窗戶開了一條細縫,看着岸上與衆人寒暄的陸硯,衆官員之中,唯有他長身玉立,相貌氣質皆十分出衆,只是清清冷冷更像是世家貴公子一般不好接近呢。長寧一邊看着,一邊脣角翹起,見衆人漸漸離了岸邊,才長長嘆出一口氣,擡手輕輕揉按了下太陽穴,起身無力道:“阿珍,你與玉成兩人清點收拾行禮,莫要落下什麼東西。”
阿珍應了聲,上前扶住長寧道:“六娘子還是先行往府邸,我已讓元香去錢塘城中請大夫了,只怕很快就到。”
長寧轉頭看着她,輕笑着搖頭:“你呀,現在是越來越聽郎君的話了,我這般毛病上岸睡上一覺便好了,居然還真請了大夫……也罷,我與白一、紅二先走,留兩三個護衛給你們,莫出紕漏。”
兩浙路轉運司衙門在錢塘城的西邊,臨近錢塘湖,是前朝舊址,許是因爲當時的轉運司權利十分重要,這座府衙居然比隔湖相望的錢塘府衙佔地面積還要大。
車馬直接進入府衙的東側門,一直到過了雙層門屋才停了車。長寧從車上下來,看着面前風格熟悉的垂花拱門,脣角不由漾出一抹笑,對身邊的引蘭道:“你可曾記得咱們舒家後宅與門屋相隔也是這種樣式的門呢。”
重回故地,引蘭心中也是激動興奮,當下頻頻點頭:“可見這是咱們江南特有的呢。”
見兩人說完話,一位看起來收拾的乾淨利落的僕婦滿面笑容走向前就是一禮:“奴樊婆子問夫人安好,夫人一路勞頓,還請快些入門歇息吧。”
長寧示意引蘭將人扶起,順手給了賞錢,看着站在拱門前行禮的一羣僕婦丫鬟,不由笑道:“樊媽媽以前未在家中見過,可是這府邸原本的留下看顧的?”
樊婆子連忙稱是:“奴在這府邸已有十年了。”
長寧微微點頭,一邊與樊婆子交談,一邊順着迴廊、幽徑向後院正堂走去。步行了一刻鐘,之間眼前還是秀石林立,竹浪陣陣,長寧不由微微瞥了眼一旁的樊婆子,開口道:“樊媽媽是帶着我參觀着園子景色麼?”
樊婆子立刻笑着解釋:“夫人若想看着園子,待過幾日歇了過來,奴再陪夫人細細逛逛,只是此時……奴怕夫人腳力不濟。”
長寧聞言微微一笑:“確實如此,我現在便已覺得腳力不濟了呢。”
樊婆子聞言偷看了眼長寧,只見仙姿玉質一般的人兒身上居然帶出幾分冷意,方纔覺得心中一抖,連忙賠笑道:“轉運司府邸甚大,南北八十餘丈、東西三十六丈,這麼大的園子是應該給夫人備轎的,然而轉運司衙門本就沒有僚屬、管院之人,這車馬轎輦所備,也一併全無,都是歷任轉運使大人自行配備的,因此……”
長寧聞言微微垂眸,半響後聲音微冷道:“樊媽媽所言有理,只不過前些時日舒家派人前來打掃歸置,怎麼媽媽沒有說起此事?我雖在路上,卻也知曉我孃家堂嫂親自來了好幾回,也與樊媽媽見過面,多次問過是否還有所遺漏,莫不是媽媽忘記了不成?”
銀巧見樊婆子吞吞吐吐,看了眼長寧,見長寧形容冷冷,當即上前,將手中帕子甩到樊婆子臉上斥道:“夫人問話,爲何不答?你這婆子莫不是看夫人面軟好性,便也學着欺生吧!”
長寧瞅了眼垂首連說不敢的樊婆子,臉色淡淡的從她面前走過,輕飄飄道:“我可不是什麼新來的人呢,錢塘可是我的孃家,樊媽媽若是覺得這裡十年做的太久沒了趣味,便是重新換一個人來,只怕也不會比樊媽媽差。”
作者有話要說: 熬了一個通宵,寫出來3600………………
哎,這手速也是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