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四章

夜色中, 幾道黑影飛快的避開巡邏的守衛, 緊貼着城牆站立,半柱香後, 守城的士兵開始換防, 只見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繩索熟練的向上一拋, 鉤爪便牢牢的固定在城牆之上。

“三郎君。”

話音未畢, 一個頎長的身影便靈活的順着繩索攀越上了城牆, 動作無聲無息。很快其餘幾人也順着繩索躍至城牆上, 陸硯左右觀察了一番, 突然皺起眉頭。

“三郎君,我們現在去何處?”

陸硯將目光收回,準備先解決眼前的任務再細想這城中的蹊蹺之處。城牆之上只有烈烈風聲與兵士巡邏鎧甲碰撞的聲音,突然一隻手從側邊伸出, 巡邏的將士便無聲無息的少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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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硯幾步躍下城牆, 循着記憶中的地圖, 左轉、前行,不多時便停在一座官邸附近。看了眼掛在官邸上的牌匾, “幷州州府”四個金字在門口隨風輕搖的燈籠照耀下, 忽暗忽明。

幷州州府原本是幷州知州的官邸, 佔地面積不小,後院更是假山林立,樹木昌盛。而如今卻成了東胡新可汗兼兵馬大元帥的住處。

陸硯蹲身在院中的一顆樹枝上,一雙星目如電光般明亮,觀察着眼前這座宅院。前兩日他接到聖上手詔, 命他除去晉王。

兩年前從京都出發時,他的使命本就是除去晉王,可出宮前,昭和帝將他留下,讓他暫且不要動手,先配合征討大軍奪回被東胡佔領的城池,在等他的命令。雖不知爲何如此,但陸硯一向對昭和帝的話沒有什麼好奇心,到北地之後,便聽命調動,先是帶着二百玄甲衛突襲青城邊鎮,與馬贊內外接應連續奪下西邊六個邊鎮。

隨後又受命帶着五百兵士前往定西路與襄東路調集糧草百萬石,卻在路上遇到了一小股剛剛燒殺搶掠完的東胡兵將,這次戰鬥是陸硯到北地這兩年最險峻的一次,人數勢力懸殊太大。押送糧草的兵士一共五百人,而對方則有三千餘人。雖說他曾帶着二百人突襲過有八千守兵的邊鎮,但此時正面相對於突襲作戰是完全不同的。儘管狹路相逢勇者勝,儘管陸硯武藝高強,身手敏捷,但也差一點被對方的冷箭射中,若不是當時身邊一位老兵猛地將他推開,替他受了那一箭,只怕他早已以身殉國了!

陸硯眸色深了幾分,想到那位以自己生命救了他一命的老兵,慢慢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有些空闊的房間裡擺放着幾十座燈臺,每個燈臺上都立着數十支蠟燭,整間屋子亮如白晝。陸硯見狀也不再隱藏身形,走在硃紅色的地毯上,沒有一點腳步聲,經過兩邊被垂掛起的層層帷幔,他終於見到了那個許久不見的熟人。

“陶喜,填茶!”

陸硯慢慢立於書案不遠處,聽到晉王的聲音,緩緩向前走去,平靜道:“陶喜已經死了。”

晉王全身猛地一僵,慢慢擡頭看向陸硯,半響後才輕聲道:“陸三郎……”

陸硯沒有應聲,而是慢慢提起手中的劍,晉王看到一串血珠順着劍尖滴落地上,沒入紅地毯,成了深色的一點。

他緩緩放下手裡的書,背手看向陸硯,微微仰頭輕笑道:“若是別人,今日怕是求饒還能有一線生機,可今日來者是你,孤便不自取其辱了,只是臨死之前孤問你一句話,那日,究竟誰是弒父奪位的逆子?”

陸硯沒有作聲,目光淡淡的看向晉王,兩人眼神相對,一人眼中帶着無盡的憤怒,一人眼中冷漠的毫無感情……

燭火閃動,跳出一個燈花,滿含憤怒的目光慢慢變得渙散,最終歸於死寂。陸硯將劍收回,看着劍身上的一絲鮮紅,平靜道:“敗者爲寇。”

窗外的樹木被風吹動,一團雲飄過,墨藍的蒼穹像是被遮上一層紗霧,看不真切。

“三郎君,這城中兵力是不對!全城戒防的人數少了一半!”

“三郎君,西城門一個藥材鋪子的掌櫃說了一件怪事,今日申時剛過,便有許多百姓從西城門出城了,他說自從幷州被東胡佔領之後,莫說百姓出城很難,就是這城中只怕也沒那麼多百姓!”

“三郎君,城中四門守防嚴密。”

陸硯默默的聽着手下傳回來的訊息,轉頭看向東邊,他剛剛去了東胡可汗的住處,原想一併將他解決了,誰知一向守衛森嚴的宅邸居然空無一人,當時他就覺得情況不妙,此時在腦中飛快的將這些信息彙總、拆開、分析,面色突然微變,低聲吐出兩個字:“前洲!”

“東胡要突襲前洲?”身邊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陸硯,聲音帶着幾分緊張。

陸硯沒有回答,只是飛快做出安排:“甲一,拿好我的令符,即刻出城快馬前往鎮洲,將消息傳給張元帥,請他立刻出兵支援前洲,甲二,你現在從西門出城,前往同鎮請馬將軍立刻前來幷州,趁城中兵力弱勢,拿下幷州!他若以無令不可動兵爲由推拒,將此物拿給他看!剩下幾人,與我守在西門,待馬元帥到來,開門接應。”

風漸漸停了,夜色比剛剛更暗了,多年後北地的人們想起這場並、前之戰,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如此,東胡的慘敗從這一刻便就已經註定!

陸硯站在城牆之上,兩邊□□齊發,東胡前鋒衝上來欲要奪城的兵士瞬間便被射出的□□射倒一片。

陸硯看着倒下一批又衝上來一批的東胡兵士,微微抓緊了手中的長,槍,臉色也漸漸的變得冰冷。

只是東胡如今後有追兵,向前就必須奪城,兵士們背水一戰,踏着戰友們的屍首艱難挺近,終於還在在高高的城牆上搭起了雲梯。

見雲梯已成,陸硯抖出了長、槍,連挑好幾個爬上城牆的東胡兵士之後,他突然盯着亂軍之中一個身着金色鎧甲將軍,他微微退後一步,目光盯着對方,心裡估測着距離,半響後開口喝到:“拿弩來!”

身邊亦在殺敵的馬贊聞言一愣,不妨一個東胡兵士就從雲梯上翻了進來,揮刀看向他,馬贊連忙閃避,手中的長斧還未砍過去,就見一柄長、槍已穿透了這個兵士的身體,他轉頭看向陸硯,只見那張俊美的臉色一片淡漠,順力一甩,那個東胡兵士便被甩下了城牆。

馬贊是知曉陸硯武藝不俗的,但如此淡漠的殺人,便是他這個縱橫沙場多年的老將只怕也有些做不到,正在發愣時,就見身邊的青年將軍已將□□丟到一邊,拿過身後送來的駑,一個翻身就躍下了城牆。

馬建還不及驚呼,就見陸硯已經跨馬衝向敵陣,隨着□□快速射出的嗡鳴聲,只見黑色箭羽直直射向軍中那個身着金色鎧甲的東胡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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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娘子。”引蘭從外面走進來,帶着一臉神秘的笑湊近長寧道:“婢子剛剛聽說世子夫人要給世子納妾了!”

“又納妾?”長寧停下手中正在搗弄的胭脂,不解的眨眨眼睛道:“可是世子不是去年開春才納了一房妾室麼?怎麼這沒多久就又要迎二房了呢?”說着便有些不太高興的嘟起臉,當大哥的如此,怕是弟弟也會如此吧,也不知若是陸三郎到時真的要納妾,自己又該如何!

想着手裡的搗錘便砸的狠了起來,引蘭連忙攔住她的手:“哎呦,我的六娘子,這臼可是玉石做的,你這般怕是要砸碎了!”

長寧悶悶的看了眼眼前被自己搗的一塌糊塗的花泥,不耐的推向一邊道:“毀了,倒掉吧!”

引蘭與阿珍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兩人一邊收拾被長寧糟蹋了的物事,一邊勸道:“六娘子莫要多想,三郎君與世子畢竟是不一樣的,要麼咱們家郎君怎麼能得中榜眼,而世子……只能承蔭呢?”

長寧聞言轉了轉眼珠,不由點點頭:“說的也有些道理,雖說是同父兄弟,但畢竟不同母,我看母親便好得很!”

阿珍立刻笑着應道:“是呢!有夫人這麼好的母親,三郎君並不會與世子一般的,再說六娘子如此姿容,三郎君就是想要納妾只怕也難得很。”

長寧輕輕哼了一聲,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任性道:“是這樣,他本該有我一個就該的夠得!若是他還貪心,我便請旨和離,反正孃親給我的陪嫁我便是什麼都不做,吃喝一輩子都不愁的!”

阿珍和引蘭見長寧又說些孩子話,便也不接腔,只在一邊絮絮叨叨的說着剛剛從外面聽來的話,“……聽說老夫人發了好大的火,將世子夫人罵了出來呢!”

長寧手裡又開始撕扯準備做胭脂的花瓣,聽到引蘭的話,不由搖搖頭:“世子夫人也真是的,老夫人與世子不願意納妾便罷了,幹嘛非要這般。”

幾人正說着話,喬媽媽從外面進來,將手裡的一塊布料放到長寧面前,接話道:“六娘子,話不是如此,世子年歲不小了,但現今膝下只有一女,世子夫人便是爲了世子子嗣着想,也是要是給世子納妾的。”

長寧擡手摸了摸面前的料子,海藍色的絲緞,光澤柔潤,一看就是江南絲織的上品。聽到喬媽媽的話,長寧微微撇撇嘴,道:“可是老夫人與世子並不願意呀,我記得去年也是,她給世子納了妾,可是也被老夫人一頓好罵,今年又是如此,也不知世子夫人這般到底圖什麼呢。”

“那是因爲老夫人和世子想要迎二房!”喬媽媽將長寧面前那些會染色的東西挪開,將布料攤在案上,輕聲道:“我也是聽府中其他人說的,說是世子看中了定西路觀察使的十三娘子,想要迎進府做二房。”

“二房?”長寧歪頭不解的看着喬娘子:“那不也是妾嗎?”

喬娘子搖頭:“是妾,卻又不算妾。二房夫人也是要有納迎文書的,最重要的是二房的子嗣類比嫡子。”

長寧微微有些驚訝,南平嫡庶分明,雖不若前幾朝那般將庶出看爲家中僕從,不許他們經商、科舉、出仕這般苛刻,但家中田產卻也沒有庶子繼承的份例,待到他們成親之後,便也就幾百銀子將他們打發出去,再也不管。因此許多家族的庶子,要麼在分出去之前奮力苦讀,爲求得一份功名,要麼便趁尚在家中時,偷偷攢些私財,待分出去之後做些小買賣,還有一些便是不成親,藉以賴在家中不被分出。正因如此,當長寧聽說二房夫人的子嗣居然類比嫡子時,不由爲尚未子嗣的滕氏同情了一把。

主僕幾人還在談論滕氏想要爲世子納妾而阻止世子迎二房的事情,突然就聽到院子裡一陣響動,引蘭還來不及出去看,就見銀巧猛地一掀簾子衝着長寧高興的大喊:“六娘子,咱們勝了!勝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硯:快來接我!

長寧:你是誰?

陸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