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天地之間一團漆黑,十步以外不可視物。陸硯站在與欽州城遙遙相對的山包上,看向欽州城的方向, 狂勁的山風從他身上的鐵甲中穿過,時不時發出一陣陣哭嘯聲, 陰森可怖。
他的身後齊整的立着當日他從三萬大軍中挑出來的精英,人數不到兩千,卻跟隨他夜行五百,連夜繞行柳州、門州,在其餘大軍抵達廉州之前到達了欽州城外, 顧不得休息,便要投入接下來的廝殺,這些年輕兒郎卻毫無怨言,依舊熱血沸騰。
風中似乎傳來了鳥兒晚歸的叫聲,隱隱約約的聽不真切。
陸硯眼睛猛地一眯, 就聽到身邊有人稟報:“將軍,胡二他們已經順利入城。”
陸硯輕輕點點頭,手卻漸漸捏緊了腰間軟劍的劍柄。今夜遊水進城的兵士不足三十人,卻要偷襲拿下一個將近二百人守衛的城門……
陸硯緩緩垂下了眼眸,看着腳下的土地, 那二十多個士兵最大的剛剛及冠,最小的才十六,然而爲了腳下這片土地,他們義無反顧。
風吹得更烈了, 陸硯像是石塑一樣定定的看着欽州城,眼眸似與夜幕融合,心跳卻越來越急,突然一束橘黃色的火光高高升起,在漆黑的夜中格外醒目。
“破城!”
陸硯沉聲低吼出兩個字,跨馬率先衝下了山坡,好似一道閃電。
守衛欽州城的越軍自發現了火光便快速向這個城門靠近,卻不想正好與雷霆閃電一般的南平兵將相遇。看着眼前好似天兵降臨一般的南平軍隊,前來補位的越軍將士紛紛怔了一下,卻再也沒有閉上眼睛的機會了。
陸硯一馬當年,以柄□□看似毫無章法的上下翻挑,所過之處已是遍地屍身。
殺聲震天,陸硯率領身後兩千兵士一路勢如破竹,直殺進越軍駐地,許多越軍還在睡夢中就已經迷迷糊糊的送了命,便是還有一些時刻清醒的越軍奮力抵抗,也不過是是垂死掙扎罷了。
陸硯用□□挑起一個越軍,聲音陰冷:“沙立科在哪裡?”
這個越軍已經被眼前的慘狀嚇得半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將軍饒命……”
“沙立科在哪裡?”陸硯將將槍刃刺進他的身體,聲音像是冰塊一般,讓這個越軍從心底一點一點發涼。
顫抖着手指向駐地的北邊,再次乞求道:“將軍饒……”
聲音戛然而止,拋起的身體沉重又快速的下落,眼看就要掉落陸硯眼前時,以柄□□乾脆利索的穿透了他的身體。
陸硯看着瞪大眼睛掛在自己槍上的越軍,臉色毫無波瀾:“當日我南平百姓可曾這樣求過你?你們可曾放過他們?”
像是一片漚爛掉的葉子一般,越軍的身體被□□甩出,重重的落在疾馳而去的馬蹄後,再也不動。
沙立科是越王第七個兒子,自幼便喜歡齊射,因生母得寵,越王也十分縱容他,因此養成了他暴戾殘忍的性子。
之前對南平的數次侵擾只是他一時興起,他喜歡南平的女人,喜歡南平的布匹、瓷器,那幾次搶掠讓他十分滿足,當慾望得到小小的實現時,便會有更大的慾望出現,沙立科每夜暴虐的□□着他從南平搶回來的女人,用着南平的瓷器,看着那些讓人炫目的珠寶,侵佔南平,搶更大的城池便成了他再也揮之不去的惡念。
但他卻只能將這種惡念隱藏心中,越王志大才疏,對臣服南平心中不甘,卻又無能耐反抗,因此沙立科這般小打小鬧的侵擾及其滿足他想要對抗南平而不得的心理,因此每次都只是訓斥一番便也罷了,殊不知這種縱容讓他這位崇尚暴力的兒子的惡念越來越來,最終結出了惡之果。
陸硯一路跨馬疾馳,猶入無人之境一般,將那些試圖阻攔他的人和物斬殺一旁,直接衝進了沙立科的寢室,很快跟隨在他身後的幾十個兵士也衝進了這座豪華的房間,堵住了沙立科所有的生路。
陸硯看着馬下衣衫不整,滿臉戾氣的男人,目光漸漸變得凜冽:“沙立科?”
沙立科硬着脖子看着馬上的陸硯,十分不屑的輕哼一聲,傲然道:“本殿下的名字也是你這般人隨便叫的?”
陸硯輕輕點了下頭,淡淡道:“沒錯就好。”
這句話讓沙立科有些疑惑,轉頭正眼看向陸硯,疑惑突然變成了警惕,身體本能的閃躲,然而卻遲了一步,他看着直直插進他心臟的槍刃,不可置信的看向陸硯:“我是越國王子,你居然敢殺我……”
陸硯順力將槍刃送的更深,脣角帶出一絲譏諷:“殺我十萬百姓,便是你父,我也照殺不誤!”說罷猛地將□□在手中轉了個旋,浸透鮮血的紅纓像是灑水一般抖出一圈血水,旋轉着從沙立科後心穿過,釘入他身後的木柱上。
陸硯像是看死物一般看着苟延殘喘的沙立科,輕輕對兩旁的兵士揮了下手:“掛於城門上。”
越軍元帥兼王子被南平俘虜,全力攻打廉州的越軍立刻士氣大落,越國的兩位將軍再也無心在此纏鬥,只想儘快返回欽州救下自己國家的王子,卻被葉子銘緊拉不放。
這樣的變故讓奮力守城的馬贊不由緩了口氣,剛想趁此間隙重新整編軍隊,卻看到欽州方向燃起了南平專用的信火。他先是一愣,隨後心中便是無限狂喜,忘記了這幾日晝夜不休抵抗越軍的疲憊,揮着手中的長刀高喊道:“欽州已收復,廉州絕不能失!”
嘶啞的吼聲像火苗一般,點燃了這些極度疲憊的將士心中的熱血,戰局瞬間發生了改變。無心戀戰的越軍很快便被南平的將士破了軍陣,更加如無頭蒼蠅一般的四處逃竄。
馬贊想趁勝追擊,卻不得不考慮廉州守軍的實際情況,可是這般眼睜睜的看着敵軍撤退,卻又讓他及其不甘心。
眼看廉州即將拿下卻因爲友軍的失誤變得遙不可及,葉子銘難忍心中怒火,待一路逃到安全地帶時,才火冒三丈的對着越國的兩個將軍大聲喝罵。
只是還不等他罵過癮,斗大的石頭便像落雨般的砸了下去,這片空闊的地方瞬間便響起陣陣慘叫。
葉子銘靈活的躲過幾個飛砸過來的石頭,餘光瞥見前方如鉛石一般壓陣而來的南平士兵,瞬間臉如土色,他這次是真的完了……
廣西高溫,溼氣又重,越軍屠盡欽州城之後,居然連滿城的屍體都沒有處理,陸硯那夜帶着士兵衝進城時,因是晚上,便未注意到,直到第二日天亮,清點傷亡時,才發現眼前的慘狀,便是陸硯殺敵如麻,也被這人間地獄的情景驚了一下,隨後便是沖天的怒意。
這些無辜百姓生時遭受暴虐,死後又被如此折辱,陸硯緩緩走過氣味難聞的街道,看着兩旁正在整理屍體的兵將,眼中滿是嗜血的恨意!
不滅越國,血債難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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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帝目光沉凝的看着手中的軍報,看到最後臉上已經是一片哀痛。將密報遞給旁邊的王德安,示意他送給舒晏清。
“欽州已被收復,越軍元帥也被俘虜……”昭和帝頓了頓,掃視衆臣,緩緩道:“廣西戰亂已平。”
“恭喜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賀聲讓昭和帝聽的十分刺耳,冷眼看着齊刷刷下跪的衆臣,冷冷道:“何喜之有?我十萬百姓無辜喪命,死後也不得善終,有何可喜?喜從何來?”
昭和帝想到軍報所寫慘狀,心中越加憂憤,不由拍案而起,怒斥道:“終日遛鳥觀花、攜妓引宴,花令詞曲做的比誰都文采風流,治事理政卻一個比一個無能,此刻怕是你們心中想的不是如何處理對越國的關係,如何告慰那十萬百姓,如何讓欽州這座死城再次回生,而是覺得終於可以不必顧忌戰事而盡情喜樂了吧?這般廢物朕要來作何!”
這般疾言厲色的訓斥聽得衆臣心中發慌,有幾位被昭和帝說中心事的,縮着脖子大氣都不敢出。
舒晏清站在一旁將手中的軍報合上,看了眼旁邊跪了一地的同僚,眉心之間帶上了一抹憂慮,朝中人才凋零,年輕如陸硯、崔庭軒還需歷練,中年如廖一舟、李錚卻又諸多顧慮,,老年如他、張將軍已是行將就木之人,也是難爲聖上了。
在心中悠悠的嘆出一口氣,舒晏清上前一步躬身道:“聖上息怒,屠城雖悲,但收城爲喜,聖上慈憫,不忍十萬百姓無辜送命,是爲天下君父之心懷,此乃天下大幸。”
舒晏清的話讓昭和帝的臉色緩和了幾分,一旁跪着的廖一舟聽到舒晏清的話,很快反應過來,叩首道:“聖上仁慈,天下之幸。”
此話一出,滿朝臣子紛紛應和,昭和帝不耐的瞥了這些人一眼,輕輕擡了下手。
王德安立刻唱到:“衆卿平身。”
看着這些衣冠楚楚的臣子們再度儀態端正的站好,昭和帝纔開口道:“舒相對此可有章程?”
舒晏清點頭:“臣以欽州之難需銘記在心,越國暴行也不可饒恕,十萬百姓更不能如此慘死。越國地小貧瘠,除了那片土地尚可一看,百無可取。”
廖一舟微微一怔,側目看了眼舒晏清,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當即上前一步:“臣附議,越國不滅,難振我南平國威。”
昭和帝目光平靜的看着相互試探、詢問的大臣,一言不發,氣氛再度變得沉重起來。
樞密院副使擡頭看了眼昭和帝,飛快的垂下眼睛,上前一步,大聲道:“臣附議!”
隨着附和的大臣越來越多,衆人心中都七上八下,不知昭和帝這般到底是何意思,原本還鎮定的人們也有些鬆動了,相互偷眼看着,揣摩着聖上心思。
“朕也覺得越國不滅,無以告慰我欽州十萬百姓。”難受的寂靜之後,昭和帝終於開口了,他聲音平靜,聽不出一絲喜怒:“隋副使按朕旨意擬旨……”
“……調定西路三軍、淮南五萬禁衛合併廣西路陸硯、馬贊、王廉所帥部將,共十萬,進越討伐……陸硯爲總帥,馬贊、丁怡然爲副帥……”
隋副使奮筆疾書,昭和帝走下龍陛,看他寫完最後一個字,擺了擺手,示意直接由樞密院下宣。
隋副使將聖旨緩緩合上,正欲放筆,就聽到昭和帝立於大殿門前道:“給執玉再發一封將報,告訴他,朕不接受任何亦不講和,沙萬邦若是投降,即刻將他押送進京,其餘人等一律斬殺,若頑隅抵抗,那就率領十萬大軍踏平他的永定首府,格殺勿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不能不更了,對不起各位天使了,溪溪還在加班,這章是趁着午休和大家去吃加班餐的時候趕出來的,實在是相當相當的疲憊了,不好意思哦,麼麼噠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