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上了船, 陸玥澤正低着頭和雲珠說話, 忽然有人朝着兩人行禮:“德福叩見爺和夫人。”
陸玥澤明顯地感覺到懷裡的雲珠一僵,聽到聲音時, 她已經轉頭去看陸德福。
陸德福的脖頸上還纏着白色紗布,隱約能聞到濃重的藥味。他說話的聲音也帶着沙啞, 如果不是他站在這裡,陸玥澤可能都不會聽出剛剛說話的人是德福。
看見他如此模樣出現, 陸玥澤也是心生愧疚,問道:“德福,傷勢如何?”
“回爺的話, 已經不礙事了。大夫說,再養上兩三個月, 嗓子就能恢復如常。”陸德福算是鬼門關走過一趟了, 如果不是當時陸玥澤出現阻止的及時, 他可是真的要命喪在雲珠之手。
雲珠有些不安,小手緊緊地抓着陸玥澤的袖子, 低着頭, 誰也不看。她其實有些後悔的, 當時陸德福提到了華狼匕首, 是她因爲陸德福一直以來的針鋒相對,才反應過激。
陸玥澤發現雲珠的異常,摟着她的手臂緊了幾分,大掌不動聲色地撫着她的背,試圖安撫她, 讓她不要害怕。
雲珠忽然開口:“對不起。”
陸德福原本正要講話,忽然就聽到了一絲宛若幼崽黃鸝啼鳴之聲,他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夫人在開口說話。
夫人竟然不是啞巴?會說話?德福震驚不已,看着雲珠的眼睛都發愣了。
雲珠這道歉來的突然,就是陸玥澤也沒有想到。他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後目光落到了雲珠臉上。
她的臉上表情依舊,沒有什麼不情不願。
陸玥澤又去看德福,德福原本還在發愣,似乎被剛剛雲珠的這一句話嚇得不知要做何反應感覺到陸玥澤的目光看過來,他才反應過來,急忙行禮賠罪,道:“夫人,一切都是德福的過錯,德福怎能讓夫人道歉?是德福冒犯夫人在先,還望夫人原諒……”
“行了,這件事就到此爲止,日後不許再提起。德福,你的嗓子還沒有好,就不要說那麼多話了,先回去休息吧,今日大船就要回程,你也多做些準備。”德福剛剛磕磕巴巴地說了那麼幾句,陸玥澤不想再聽,毫不猶豫地打斷。
德福急忙應道:“是。”
雲珠也一直低着頭,根本就沒有看陸德福。
陸玥澤也不想再說什麼,便牽着雲珠走了。
德福把陸玥澤和雲珠目光進了船艙之內,就一直站在甲板上,不顧江河風大,翹首期盼地等着,直到陸家商隊所有人都上了船,他纔開始不安。
他立即找到了劉長德,啞着嗓子,偷偷地問他:“長德,張姑娘呢?張姑娘不是跟着陸爺一起下了船嗎?怎麼沒有看到張姑娘回來?”
劉長德只知道張嫺君是跟着程家的車馬行隊走的,至於程瑾玉和張嫺君之後的事情,他還不曾聽說。不過,陸德福就這麼跑過來問張嫺君,他雖然心有不滿,但畢竟這是他曾經的大總管,他自然是要賣幾分面子的。
“德福大哥,您不知道嗎?那張姑娘不是跟着我們陸爺下的船!”
“怎麼可能?”陸德福不相信,不過當時陸爺下船之時,他命在旦夕,昏迷不醒,並不知道那時具體的情況,之時醒過來之後,才知道張姑娘已經跟着陸爺下了船。
劉長德實話實說:“陸爺當日下船時,並沒有要帶着張姑娘一起,而是讓張姑娘和張掌櫃一起留在船上。可是,也不知道張姑娘是怎麼想的,竟然和緊跟我們陸家大船之後的程家走到了一處。她一路就跟着程家的車馬行隊,一直到了桓晃王家大宅也是和程家住在一塊,這次也並沒有跟我們一起回返,估計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吧?”
“那你沒有把她接回到我們陸家商隊裡?”陸德福一聽,張姑娘竟然沒有回來,頓時就急了,一個勁地質問劉長德。
劉長德脾氣極好地笑道:“德福大哥,您這不是跟老弟開玩笑嗎?那張姑娘不是我們陸家的奴才,也不是我們商隊的人,她有腿有腳,想要去哪裡,能是我攔得住的嗎?再說了,人家姑娘願意跟着程家的車馬行隊,其中是什麼內情,你我皆不知道,我們陸家又有什麼理由,去把人接回到我們商隊?”
更何況,陸爺明顯就沒有準備帶這個張姑娘,是這個張姑娘自己跑出去的!而且陸爺也明知道張姑娘在程家,也沒有要把人接回來,他不過就是個商隊總管,還能違背陸爺的意思?
當然,看着陸德福對那個張姑娘一臉的擔憂,劉長德很明智的把這句話嚥了回去。他的傷還沒有徹底好,還是不要刺激爲妙,免得出了什麼事情,又要怨恨令陸德福受傷的夫人了。
陸德福搖搖晃晃,一臉的失魂落魄,因爲在劉長德這裡什麼也問不出來,他也只能告辭了。
出了甲板,帶着腥味的江風毫不留情地吹來,陸德福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吸了吸鼻子,心裡感嘆,這船上真冷啊!
他站在甲板之上,看着越來越遠的江岸,無聲地問了一句:“張姑娘,你可還好?”
陸爺商船起航了,離開桓晃之地,逆流而上,準備回西南府界了。
……
船艙之內,雲珠已經換了一身厚衣裳,平喜又捧來了甜膩膩的熱茶,喂到了雲珠嘴邊。
陸玥澤也已經洗了個澡,穿戴整齊地從洗漱間走了過來,順手接過平喜手裡的茶碗,一手扶着雲珠,喂她又喝了一口。
“今日這天氣忽然轉涼,估計是要下大雨了,你快點喝了暖暖身子,免得着涼。”
雲珠十分聽話,就着陸玥澤的手,把茶碗裡的熱茶都喝得一乾二淨。這茶裡甜膩膩的,據說是放了甜棗,她還品出裡面似乎放了姜,果然都是暖身子的。
陸玥澤見她把茶都喝了,又拉了她的手,放到自己掌心裡,搓個不停,想要爲她暖手。
兩個人在房間內時,忽然平喜就來稟報,道:“爺,夫人,德福總管……”她說到這裡,意識到陸德福已經不是總管,急忙改口:“陸德福求見。”
陸玥澤讓平喜給雲珠的屋裡點了暖爐,這才起身去見陸德福。
陸德福來見陸玥澤,倒也不是爲了別的事情,而是陸宅大總管陸德順來了一封家書。他恭恭敬敬地遞給了陸玥澤,道:“這是大哥給我的信,信上說,二公子來了。”
陸玥澤握着信封的手一頓,似乎有些疑惑,“二公子來了?德順給爺的信裡,怎麼沒說?”
德福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大哥這是鬧的哪一齣,給陸爺的信沒有寫,卻單單給他寫了一封信,讓他轉告給陸爺。
不過,等陸玥澤看到德順給德福的那封信,頓時就氣笑了:“這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鬧騰!也不嫌丟人!”
德福偷偷地打量陸玥澤,心中忍不住嘆道,他們家爺,果然是能容着二爺鬧騰的。
陸玥澤把信還給他,吩咐道:“你給德順回信,陸明澤願意怎麼鬧騰都行,但是決不允許他出陸宅,爺可不想去給他收拾爛攤子!”
他說完之後,讓陸德福退了出去,這才把德順的信件拿了出來,仔細地看了幾番,搖頭嘆說:“有些本事,這字跡倒是模仿的如出一轍!”
竟然連他都被騙過去了。
船上的幾日,外面的天氣一直不好,淅淅瀝瀝地下着雨,整個船艙都是潮溼陰冷一片。陸玥澤怕雲珠着涼,一直讓人在她的屋子裡點了暖爐。晚上睡覺前,也先放了幾隻手爐把被子焐熱了,這才讓雲珠去睡。
雲珠發現,陸玥澤最近的信件越來越多,而且有些信件竟然是兩份,署名都是陸德順。
陸玥澤每次看過其中一份封,就無奈地搖頭,然後隨手扔到一旁,也不處理,又拿起另一封仔細研究。
雲珠好奇,湊了過去,想看個究竟。
陸玥澤朝着她笑道:“無聊了?”他想了想,說:“船上還養了幾個歌姬,要不要讓她們跳舞給你看?”
雲珠側頭,臉上還沒有來得及擺表情,陸玥澤就急忙說:“你自己看,爺不看。”
他可不想讓小姑娘醋意橫生。
雲珠想了想,又看着陸玥澤案子上實在是太多的東西要處理,終於點了頭。
因爲外面下雨,歌姬跳舞只能選在室內。
室內不是別處,正是之前陸玥澤帶着雲珠用膳的那一間。這間屋子很大,廂房一側一排的窗子,打開就能看到甲板,那甲板就是天晴時那些歌姬跳舞的地方。
只要陸玥澤不在,雲珠似乎還挺喜歡跟這些歌姬在一起玩的。其中有幾個,是上次和雲珠一起跳過舞的,知道雲珠雖然貴爲夫人,但是十分的平易近人,所以對雲珠很是親近。
她們跳了一會兒,雲珠自己就跑了過去,也學了起來。西夷搖族的姑娘,個個都是能歌善舞的,這是骨子裡帶的,就算是雲珠一直獨自一個人生活在西南之地的林子裡,她卻也是喜歡極了。陸玥澤過來時,雲珠已經跳得興高采烈,小臉上都帶了絲絲汗珠,香汗淋漓。
陸玥澤見狀,立即命隨從把窗子關緊,免得雲珠受風。雲珠看見陸玥澤,先是一臉高興地朝着他跑了過去。可是,跑到了一半,就有些不樂意了。她幾乎是撲倒了陸玥澤的懷裡,然後小手矇住了他的眼睛,小聲地和他說:“不許看。”
眼前一黑,陸玥澤本能地抱住懷裡而小姑娘,裝作不懂,故意逗她:“不許看什麼?”
雲珠委屈,他明明說過,不看那些舞姬的,卻不信守諾言。那些舞姬各個明豔動人,各個比她好看,跳舞也比她跳得好……
她小聲抱怨:“騙子!”
陸玥澤終於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他一把就把懷裡的雲珠提了起來,把她抱在懷裡,託着她一路朝前走,一邊走一邊和她道:“好,不看就不看,爺只看雲珠,其餘的人,誰也不看。”
那些歌姬已經被帶了下去,偌大的屋子裡,只剩下陸玥澤和雲珠兩人。陸玥澤抱着雲珠坐在小榻上,拿了帕子給她擦汗,問她:“喜歡跳舞?”
雲珠笑眯眯的。
陸玥澤卻想起上一次,在甲板之上,雲珠的舞姿,陸玥澤牽了她的手,扶着她起來,道:“雲珠,給爺跳一個。”
雲珠小臉有些發紅,但是還是起身,放開了陸玥澤的手,走到了屋子中央,也無需絲竹配樂,自己就翩翩起舞。
陸玥澤盯着眼前,如花綻放的小姑娘,正襟危坐,生怕自己一個把持不住,就朝着人撲了過去。
他看着此刻的雲珠,滿眼都是驚喜。他知道雲珠是個好的,而且是個極好的,可是他不知道,原來雲珠跳舞,竟然也是如此翩翩欲仙的,仿若月裡嫦娥。
雲珠今日只是學了一小段,跳過之後,就站在原地,看向陸玥澤,滿臉期待,似乎是在等着誇讚。
陸玥澤卻已經醉入其中,她都跳完了,他還沒有回過神。
雲珠一直等着,等了好半天,陸玥澤還是沒有開口,她有些失望,覺得可能是自己跳得不夠好,陸玥澤不知道要怎麼說,所以纔會不開口的。
她一步步地朝着陸玥澤走過去,低頭看到桌子上擺着的美味佳餚旁,有一壺茶水,因爲口渴,她便自己倒了一杯。嚐了一口發現,那裡面不是茶水,而是甜甜的果子味道。
雲珠一杯沒解渴,又加上那果子茶確實好喝,她又連連地倒了三杯,等陸玥澤反應過來時,雲珠的小臉已經發紅了,整個人搖搖欲墜,眼睛裡卻一直帶着笑,小手竟然還要去拿杯子繼續喝。
陸玥澤急忙把她摟進懷裡,低頭嚐了一口那杯子裡的東西,竟然是果子酒!
雖然酒味很淡,幾乎嘗不出味道,但是雲珠一向沒有喝過酒,又連連喝了基杯,自然是不勝酒力,已經最的迷迷糊糊,都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陸玥澤抱着懷裡,張牙舞爪還要和他搶酒杯的雲珠,簡直哭笑不得。他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把在懷裡亂動的雲珠固定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爺不過就是走個神,你竟然就能把自己喝醉!你呀你,你讓爺怎麼放心你啊!”
他頓了頓,搖頭說:“沒辦法,爺只能把你當成一隻帕子,日後都疊着隨身帶着吧!”
雲珠迷迷糊糊的,似懂非懂,只是看着陸玥澤一個勁地笑,剛纔還張牙舞爪胡亂掙扎,現在竟然安靜乖巧,枕在他的胳膊上,一個勁地朝着他眨着眼睛,嘴角還一直咧着,笑得甜甜的。
陸玥澤忍不住低了頭,吻上了她嬌嫩的紅脣……
如果有些人註定要相遇,那麼雲珠註定就是他命中邁不過的魔障,他願爲她墜入萬丈深淵!
……
雲珠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麼忽然間就睡着了。她發愣地盯着牀頂的承塵,揉着發疼的額角,整個人暈乎乎的。
陸玥澤不放心喝醉了雲珠,一直坐在牀邊守着,手裡還拿着幾封信件,正低頭看着,忽然聽到牀上有動靜,他側頭看過去,眼眸裡含了笑意:“睡醒了?”
雲珠有些發懵,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目光越過陸玥澤,落到了窗邊。透過窗紗格子,她發現外面的天好像是黑了。
竟然已經這麼晚了?
陸玥澤已經放下手裡的信件,轉身把雲珠從牀上抱了起來,見她眉頭皺着,便問道:“頭還疼?”
雲珠的小手抵着額角,迷迷糊糊地點了頭,小聲地說:“疼!”
陸玥澤把她裹了被子,連人帶被子,一起抱進了懷裡,有力的手指幫她揉着額角,一邊揉一邊訓她:“活該頭疼,誰讓你自己去喝酒了?”
喝酒?
雲珠搖頭,她沒有喝酒。
“桌子上的果子酒,你說說你當時自己一共喝了多少?”果子酒的酒勁不大,但是雲珠卻醉成了這般模樣,陸玥澤也只能跟着哭笑不得。
雲珠仔細回憶,似乎確實是喝到了果子味的茶水,可是那是茶水啊?而且一點酒味她也沒有喝出來,怎麼能說是酒呢?
她仰着脖子去看陸玥澤,理直氣壯搖頭說:“我沒喝!”
見她不承認,陸玥澤忍不住笑了,道:“你沒喝?那你說說,你喝的是什麼?”
“是茶!跟你身上的酒氣不一樣!”雲珠現在說話比以前流利多了,尤其是此時被陸玥澤逼急了,急得一口氣就說得清清楚楚。
陸玥澤盯着雲珠看了半天,最後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把雲珠又往懷裡抱了抱,盯着她的眼睛,問她:“你是覺得那東西跟我身上帶着的酒氣不一樣,所以才以爲果子酒不是酒?”
雲珠老實地點頭,還忍不住稱讚,“好喝。”
這倒是陸玥澤的罪過了,陸玥澤一向不喜歡飲酒,商隊行在路上時,爲了安全起見,不讓酒水誤事,商隊裡的兄弟們也養成了不喝酒的習慣。
雲珠所聞過的那些酒氣,不過就是他在王老爺裡應酬時沾染上去的,她又沒有見過別的酒,自然就把果子酒當成了茶水喝了。而果子酒酸酸甜甜的,倒是挺招姑娘家喜歡的,也難怪雲珠會喜歡。
他低頭問她:“你喜歡?”
雲珠點頭,“喜歡。”
陸玥澤想了想,討價還價地與她道:“那東西畢竟是酒,喝多了不好,爺准許你偶爾喝一點。”
聽了陸玥澤的承諾,雲珠頓時就笑眯眯了。
陸玥澤也知道這事不能怪雲珠,要怪只能怪今日船上上酒菜的人。或許,他們以爲招了歌姬跳舞,就要飲酒作樂,又不能明目張膽地上些高粱釀之類的烈性酒水,就只選了這清爽的果子酒。只是,沒想到雲珠竟然還挺喜歡這一口。
雲珠聽了陸玥澤的承諾,以爲晚上吃飯時,還能看見那酒,可惜陸玥澤只給她了幾杯果子茶,根本就不是果子酒。
她有些委屈,小聲地和陸玥澤說:“果子酒。”
“今日你都喝過了,不許再喝了。”陸玥澤一臉嚴肅。
雲珠看着他,低了頭,神情十分地失落,騙子,明明說好,要給她的,卻不給她!
陸玥澤自然是不能如她的意,變了法地哄着她吃飯,這時候平喜硬着頭皮進來了:“爺,船幫張掌櫃求見。”
張掌櫃滿臉焦急,似乎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甚至不顧陸爺和夫人在用膳,就一股腦兒地想要闖進來,幸好阿丙阿丁是會武的,這才把人攔住。
算了算日子,估計程瑾玉的消息也該到了,陸玥澤沒有追究張掌櫃的不合規矩,低頭和雲珠說:“你自己先吃,爺去處理一些事情。”
說完,他起身走了出去。門口,張明川已經急得一頭汗,手裡還捏着一封信,那信紙已經被他的汗水打溼,皺皺巴巴的,好生地難看。
陸玥澤朝着他示意,有話邊說,張明川頓時就哭喪着臉道:“爺,陸爺,您要給我們家嫺君做主啊!那個程瑾玉程公子來信提親,要娶我們家嫺君,而且他派來的人,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我們嫺君已經是程公子的人了。”
這些內丨幕,陸玥澤要比張明川知道的更清楚,他甚至知道張嫺君是怎麼成爲程瑾玉的人的。可是,他就算是知道的再多,此刻也只能裝得十分驚訝,對此事一無所知才行。
他問張明川:“這兩人……這緣分也算是出乎意料,張掌櫃打算如何?”
張明川不知道這個程公子是誰,但是他聽聞陸爺曾經和這個程公子在桓晃之地,一路同行,或許能對這個程公子有些瞭解,卻沒有想到陸玥澤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把問題扔了回來。
張明川道:“實不相瞞,陸爺,我這姑娘一直是我的手中寶,真是怕含在嘴裡化了,捧在手裡怕碎了,如今……這個程家公子就這麼一封信,就要娶了我的姑娘,這想消息實在是來的突然,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張掌櫃,爺與那位程公子也不過就是幾面之緣,實在是不好評價此事。張姑娘畢竟是你的女兒,上一次與穆凡成的親事又是那麼不盡人意,爺也不好再過多幹涉……”
“陸爺……”張明川喊着。
陸玥澤抿着脣,道:“一切還請張掌櫃自己拿主意吧,到時候張姑娘出嫁,爺送她一份嫁妝,算是對她的彌補。”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當這一步棋子開始走時,已經不是他陸玥澤想要喊停就能喊停的。
張明川也沒有辦法,畢竟女兒已經和人家公子生米煮成了熟飯了,這婚事,他就算是不想同意,也只能同意了,根本就沒有別的出路。
陸玥澤看着張明川遠走的背景,除了嘆氣之外,也只能嘆氣。
張明川叫人拿來筆墨,給程公子回來信,又派了自己得力手下,讓他們下船之後,務必要把張姑娘給帶回來。
程瑾玉派來的人,不動聲色地帶着人坐船離開,心裡卻是想着:張掌櫃,不管你派多少人去接張姑娘,我們家公子也不會把人送回來的。
他想起那日無意中看到的張姑娘,明顯就是滿臉的不願意,根本就是不想給他們家公子做夫人的。他們家公子又對張姑娘勢在必得,自然是不可能放張姑娘走的。
可是,這話他能在心裡想,卻不能說出來,就算是張掌櫃給他塞了荷包,裡面裝着沉甸甸的銀子,他也一句話實話也不能說,只能昧着良心說道:“張掌櫃請放心,張姑娘在我們程家一切都好!”
張明川把人送走了,總覺得這心裡不踏實。程瑾玉派人過來提親,可是他的姑娘張嫺君不僅連一封信也沒有捎過來,甚至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張明川無奈,他這個糊塗女兒,怎麼能在成親前就把身子給了男人呢?這好在是這男人想要娶她做妻子,若是不想對她負責或者要納她做妾,她可怎麼辦啊?
如此一想,張明川覺得,程瑾玉這個人或許還算是不錯的,至少在還算是肯給他姑娘一個名分。
陸德福是看着有人下了船的,一時好奇,便問一直照顧他的那位周大哥:“周大哥,是何人來陸爺船上拜訪了?”
周大哥樂呵呵地說:“聽說是好事,有人向張明川張掌櫃的姑娘提親了。”
德福手裡還沒有來得及喝的藥碗,“啪”的一聲,就摔在了地上。藥碗頓時就粉身碎骨,支離破碎,黑乎乎的藥汁淌了一地。
周大哥急忙湊到他身邊,小心翼翼地問他:“陸老弟,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這就去把大夫給你叫過來!”
陸德福回過神來,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周大哥說了什麼,只來了一句:“周大哥,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什麼了?”周大哥也在發懵,不知道陸德福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陸德福說:“你剛剛說,說張姑娘和別人定親了?”
“是啊,聽說也不是別人,正是程家的那位公子。或許你也見過那位公子吧?就是我們上次在客棧,陸爺讓出兩間房的那位。”周大哥仔細回憶,只知道有這麼戶人家,對於他們家的公子,卻是沒有什麼印象的。
陸德福臉色慘白,心裡苦笑着:“我終究還是與張姑娘沒有緣分啊!”
張姑娘和穆公子定親之時,他已經是死心了。後來因爲受傷,他一直昏迷不醒,等醒來的時候,便聽說張姑娘和穆公子的親事沒成,他頓時就來了希望,強迫自己一定要快些養傷,可是……他把傷養好了,張姑娘卻沒有回來,如今卻又和別人定了親事。
他頓時淚如雨下。
周大哥還在說:“我聽人說,張掌櫃之所以同意的這麼痛快,是因爲張姑娘和那位程公子兩個人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了,這不同意也不行了。哎,真沒有想到,張姑娘好好一個姑娘家,怎麼會這麼犯糊塗,這連個退路都沒給自己留。我日後可不準備生姑娘了,這生下來就要擔憂着她被別的臭小子騙了……”
他說着說着,就發現陸德福雙眼瞪得如銅鈴,似乎是恨不得吃了他似的,質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什麼?”周大哥被陸德福這駭人的表情嚇得不由地退後了幾步,也不敢再繼續和他說下去。
陸德福咬着牙,艱難地問道:“生米煮成了熟飯?”
“啊?!啊,你是說這個啊?這個倒是聽來的,聽說當初張掌櫃拿了信之後,就去慌慌張張地找陸爺,這話是他和陸爺說時,被旁邊伺候的人傳出來的,也不知道是個真假……哎,德福,德福……來人啊,快叫大夫,德福總管暈過去了!”
大夫診斷,陸德福是氣血攻心,一直體力不支才暈過去的,只給他開了幾味藥調養,倒也沒有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
陸玥澤本來要回去找雲珠的,一聽到陸德福暈倒了,終究還是忍不住來看他。
雖然他這一路上一直冷落着德福,可是德福畢竟跟着他身邊十五年了,又一起經歷過風雨共患難過,那份兄弟感情也不是說斷就斷的。
陸德福看到陸玥澤,頓時就哭了,哭得像一個孩子,委屈極了。雙手抓着陸玥澤,嚎啕大哭,把這一陣子在張姑娘那裡的失落,在陸爺面前的失落,都一股腦的哭出來了。
“爺,你別不要我,德福日後不敢了,德福日後一定聽爺的話,德福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了,嗚嗚……爺,德福從小就跟在你身邊,如果你不要德福了,德福也沒有地方去了!嗚嗚……張姑娘已經不要德福了,求求爺別不要德福……”
陸玥澤看着懷裡哭成淚人的大男人,人高馬大的,卻學着雲珠一個模樣的哭,簡直讓人哭笑不得。他一邊拍着陸德福的後背,一邊道:“瞧瞧你這出息?!爺的夫人是一個姑娘家都沒你這麼能哭!你快點把自己的傷養好,日後爺還有重任委託你呢!”
或許是因爲和張嫺君徹底沒有可能,也或許是陸爺親口原諒了德福,德福竟然真的恢復神速,大船行程靠岸前,他竟然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神色也比以前好了,走起路來都帶風了。
或許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爲實在是太過猖狂,這幾日他沒有活計,就跑去給劉長德打下手。劉長德一見他,頭都大了。陸德福曾經可是他的頂頭上司,如今卻跑來他這裡,讓他頓時就覺得壓力山大!
不過,陸德福卻說:“長德,我知道陸爺現在器重你,我也不打算要回你這個位置。我現在就想一心一意地伺候陸爺,所以你對我放心吧!”
不管怎麼樣,下船前,陸玥澤的心情不錯。不論是德福,還是雲珠,他在乎的人,能夠如此,實在是讓他欣慰。
只是,還有一件讓他頭疼的事情,幾乎讓他無奈地只想扶額。他轉頭看向躺在牀上,睡得踏實的雲珠,氣得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睡夢中的雲珠被人吵醒,卻沒有睜眼睛,只拿着小手一個勁地拍着,估計以爲是有蚊蟲過來了。
陸玥澤把平喜叫來,無奈地問道:“夫人偷喝了多少果子酒?”
平喜都要急哭了,跪在陸玥澤面前,一個勁地搖頭:“爺,婢子也不知道夫人是偷喝了多少果子酒。夫人,她是躲過了婢子們,自己跑到了酒窖裡去的,而且,婢子聽說,夫人這一次偷喝的不僅僅只有果子酒,其餘的幾壇清酒,也已經被夫人打開了……”
陸玥澤:“……”
他無奈地朝着牀上的雲珠看了一眼,因爲喝了太過的酒,她的小臉泛着紅,脣角上翹,笑眯眯的,也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
他擡手,把平喜打發出去,拿了帕子,給雲珠擦臉,一邊擦臉,一邊和她說:“真是拿你沒辦法,爺不讓你喝酒,你卻偏偏要去偷酒喝,你怎麼就這麼不聽爺的話?你看看你,現在醉成了這副模樣,還知道笑!告訴爺,都做了什麼美夢?”
被擦着臉的雲珠似乎有些不舒服,眉頭不由地皺了皺,等陸玥澤把帕子拿開,她就又笑了起來。
陸玥澤轉身,要去換個帕子,卻忽然聽到,嬌滴滴的一聲呼喚:“陸玥澤……”
他聽到這聲音,頓時渾身一僵,轉頭看向雲珠,發現她還在睡着,小嘴一個勁兒上翹,似乎做了什麼美夢。他朝着她笑了笑,正要把帕子伏在她的臉上,卻忽然又聽到了一聲軟糯香甜的喊聲:“夫君……”
作者有話要說: 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