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帥,末將願意迎敵!”底下的將士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傅聲瞧了淡漠不語的蕭東離一眼,繼而道,“不許迎戰,照舊掛免戰牌。誰若敢開城門。以違背軍令處置。”
語罷,傅聲拂袖而去。
北昭大軍依舊只是攻門,而後又在外頭叫叫嚷嚷了一天,如以往那般最後不了了之。這一月有餘,眼前的戲碼,算是上演了無數遍,所有人都已經見慣不怪。
“其實長此下去,早晚會出事。”一子落,蕭東離擡眼看了傅聲一眼。
四下無人,唯有傅聲與蕭東離黑白棋盤上對弈廝殺。
“此話何解?”傅聲落下黑子。
蕭東離一笑,“主帥心知肚明,北昭之所以遲遲未能進攻,除了忌憚我們的十萬大軍。更多的是因爲北昭朝中主戰與主和兩股勢力,還在相較不下。北昭皇帝主和,風裡花坐擁數十萬大軍,卻是主戰。”木爪吐技。
“然後呢?”傅聲瞧了一眼棋盤,彷彿蕭東離說的不過是題外話,壓根沒有往心裡去。
但究竟內心如何波瀾,蕭東離卻是知道的。
爲將者統帥三軍,自然不能輕易展露容色變化,否則主帥心動,必定軍心大動。這是行軍作戰的大忌!
“若是一貫任由北昭襲擾,早晚有一天,等我們習以爲常,就該是幽州城破之日。”蕭東離落子,清淺淡笑,“叫吃。”
傅聲的黑子還捏在指尖,棋盤上已經沒有他的落子之處。
輸了。輸得一子不剩。
見狀,傅聲長嘆一聲,無奈的扯了脣笑着,“到底是後生可畏。”
“這些年,我與風裡花也算是交手不少,彼此都太瞭解對方的手段。所以他在等我露出馬腳,而我,也在等他動起來。”傅聲放下棋子,徐徐起身走到軍事沙盤前頭駐足,“事關大朔與北昭,我不得不小心翼翼。”
“可是朝中有人會以爲你故意守城不出。”蕭東離慢慢悠悠的將棋子。一個個仔細的收回棋盒之中,“一人之言不可信,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傅聲點了頭,“我何嘗不知?可是——當今的局面不容樂觀。以寡敵衆,無疑是拿將士們和幽州城百姓的命,去開玩笑。這場仗,要麼勝。要麼輸。沒有和局!”
蕭東離指尖在棋盤上停頓了一下,燭光下,長長的睫毛半垂着,落着斑駁的剪影。容色清淺,一貫的淡漠疏離,從容得教人心安,“運糧大軍大抵後天就會到幽州。”
“然則如何?”傅聲轉身,眉頭微蹙。
“主帥可聽見城外的高歌熱舞?”蕭東離問。
“嗯。”傅聲應了一聲。忽然略帶欣喜的望着蕭東離,“你是說——劫營?”
“他們以爲我們糧草不濟,怕是撐不了多久,可是——若我們能在糧草抵達之前劫營,也許局面會有些改觀,雖治標不治本,但也能穩定軍心。”蕭東離手中的棋子嘩啦啦落回棋盒裡。
傅聲深吸一口氣,“這也是下下策了。”
蕭東離擡頭,“還有更好的辦法嗎?一慣僵持下去,士氣低迷,軍士疲於抗襲,對我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好。”傅聲點頭,“什麼時候?”
“撿日不如撞日。”蕭東離勾脣淺笑,幽邃的眸子,宛若冰涼的深淵,教人永遠的看不透猜不透,“糧草所在,我已探明,只等着主帥一聲令下。”
傅聲挑眉,“你不是來找我下棋的,你是來找我下令的。”
下一刻,兩名帶着鬼面的男子快速走進帳中,隨即跪在傅聲跟前,“末將願意前往,請主帥首肯。”
二人進門的時候,傅聲心驚了一下。
這猙獰的鬼面,在漆黑的夜裡,搖曳的火光下,顯得格外恐怖。就好比來自九幽地獄的惡鬼,隨時要將人撕裂吞噬。
所幸傅聲也是久經沙場,稍瞬便回過神,“這是作甚?”
“心理作用罷了。”蕭東離起身,面上依舊沒有半點波瀾。
傅聲似乎明白了過來,隨即欣然一笑,“好。”
當夜,幽州城側門開,一批死士從側門策馬而出,直闖北昭軍營。突如其來的襲擾,讓北昭大軍一時間懵了。這襲擾了一個月的大朔軍從來沒有反擊過,今夜卻突然來了這麼一套,有些人還在帳中熟睡,等着起身,帳子已經着了大火。
所有死士都拿着火把,火羽箭。
長刀所指,人頭落地。
快馬在北昭軍營裡四竄。
兵分兩路,一路直接迎上赫領帶來的抗襲軍士,一路直奔糧草營帳。
熊熊大火,燒紅了半邊天,整個北昭軍營都陷入了漫天大火之中。一張張策馬飛奔的鬼面,乍一看宛若地獄來使,午夜驚魂。
北昭人哪兒見過如此猙獰恐怖的畫面,先是一怔,而後便橫屍當場。
大朔死士在軍中猶如砍瓜切菜,見人就殺,隨處可見鮮血與屍體。
“來人,給我殺!”赫領怒然,大刀直接砍殺了一名策馬死士。一回頭,一名帶着鬼面的死士手持冷劍策馬而立。
看樣子,這人就該是頭子。
“殺了他!”赫領一聲令下,身後的軍士齊刷刷衝向鬼面。
說時遲那時快,鬼面勒緊馬繮,快速衝過來。腳踩馬鐙,瞬時飛身半空,幾個凌空,劍氣四掃,已然殺開一條血路。
冷劍,直抵赫領眉心。
赫領自然也不敢再大意,大刀狠狠劈下去。
兩大高手對決,劍花四濺,火光四射。刀劍相撞,發出嗡聲巨響,卻被迅速淹沒在廝殺聲漫天的火光中。
冷劍嗡聲作響,直接穿透了刀面,筆直貫穿了赫領的脖頸。
那一瞬,鬼面身後的北昭軍士也都愣住了。
主將已死,軍心大亂。
“你、到底是誰?”赫領只覺得脖頸一涼,低眉卻看見鬼面的冷劍,穿透了自己的刀面,穿透了自己的咽喉。
“大朔子民。”這就是回答。
鬼面冷冷的抽回冷劍,赫領的身子砰然倒地。所有的北昭軍士乍見主將被殺,竟愣是一個都不敢上前。
猙獰的鬼面之下,是一雙冰冷刺骨的眸。
環顧一眼四周,他忽然舉到,當着衆北昭軍士的面,一劍就砍下了赫領的首級。一聲長號響,死士悉數歸,還帶走了赫領的腦袋。
北昭大軍亂作一團,羣龍無首,只能連夜撤退數十里。
赫領的首級就懸掛在城門外,那是對敵軍最好的威嚇,卻也是最危險的挑釁。但經此一役,北昭會知道,大朔並非不敢迎戰,大朔軍中的有爲之士,大有人在。
中軍帳中,兩名死士站在傅聲跟前,衆將軍皆在,不免猜測感慨,到底是哪位將軍如此驍勇善戰,足智多謀。
蕭東離依舊漫不經心的坐在角落裡,悠然品茗,好似外頭的一切都與己無關。
“摘下來!”傅聲道。
二人對視一眼,而後將視線落在了蕭東離身上。
帳中靜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蕭東離的身上。誰都想不通,看似靜如止水的三皇子,難不成還有這本事?
早前聽聞三皇子游歷人間,想必是個放浪不羈之人,或者是不學無術之徒。空有一副好皮囊,卻無半點真本事。
否則何以皇帝如此不待見,放任其在宮外自生自滅?
是故這麼久,軍中之人,除了忌憚他這三皇子的名號,誰都沒將他放在眼裡,誰也沒瞧得上他。
“取下來吧!”蕭東離放下手中杯盞,也不去看任何人。
鬼面被摘下,衆人皆驚。
便是傅聲也心有餘悸,心頭頓時漏跳一拍。
其一,青墨。
其二,傅少鴻。
傅少鴻與青墨畢恭畢敬的跪在傅聲跟前,“不辱使命。”
“父帥,我燒了北昭的糧草,想必這會子他們要餓肚子了。”傅少鴻難免得意。
傅聲卻黑了一張臉,但轉念一想,到底也是立了大功。
誰都沒有想到,看似紈絝風流的少將軍,看似沉默寡言的三皇子隨侍,竟然——會在關鍵的時候,出戰迎敵。
取敵將首級,燒敵軍糧草。
速度極快,行動十分迅速。
速去速回,雖然自身也折損不少,但能以個人之力,換去敵軍之潰,委實是大功一件。
“吾等必定爲大朔江山,誓死捍衛皇上。”傅聲道。
衆將跪地,隨即附和高呼。
死士是青墨精挑細選的軍中尖銳,此後便交由青墨管理,自成一支小分隊。然則所有人都連升兩級,唯獨傅少鴻和青墨職位不改。
所有人都清楚,傅少鴻是傅聲獨子,即便有軍功到時候也是皇帝來賜恩。而青墨,因爲是蕭東離的隨侍,一貫的升貶,也該由蕭東離主宰。
“如此,主帥纔不會爲難。”等到四下散去,蕭東離才淡淡的笑着,“也因爲這樣,軍士們纔不會好大喜功。無升無降,很好。”
傅聲深吸一口氣,而後長長吐出,“該說你老謀深算,還是說你腹有乾坤?”
蕭東離挑眉一笑,“同樣的意思,自然是什麼好聽說什麼,免得污了耳朵,還廢了心情。”
聞言,傅聲朗笑兩聲,“這性子,好!”
蕭東離還是淡淡的笑着,他自然不會告訴傅聲,跟着傅少鴻的那批死士可不是軍中之人,而是他御羽山莊的暗衛。暗衛分成兩批,一批負責保護傅少鴻,一批應對敵軍。
傅少鴻不是想立軍功嗎?
如今,做到了。
而蕭東離,也算是一舉多得。
這幾日,她也該到了,若是幽州不平,她何以安?就算只是暫時平息,也是好的。否則幽州有亂,這幾日的關卡都難以打開,她是絕對進不了幽州城的。
想了想,怕是連雲龍關都過不了。
轉念一想,上官靖羽給湯伯留信說是千寂相隨,約莫這千寂也不靠譜。這雲龍關卡皆是午時打開一會便合上,若是沒趕上時辰——只怕——
“三爺,茶……”青墨一聲喊。
蕭東離這纔回過神,驚覺茶已沏滿杯盞,如今已溢出,溼了袖口也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