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受了刺激,昏厥過去了,不過在做檢查的時候發現,這個病人曾有多次就診的腸胃科的經歷,爲了保險起見,病人醒來後要注意她的飲食情況……”
李星火耳邊起起伏伏的話語聲,一會是問:“她怎麼樣了?”一會又說:“還沒有醒來嗎?”
再過一會又唸叨着:“快醒醒。”
總之聲音此起彼伏,什麼雜七雜八的都有,只是沒有的卻是那一句:“星火!快醒來了!”
那個人的聲音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過。
李星火心生一計,專門跟人對着幹似的,越聽不到那人的呼喚,越不醒來。
再多的人在耳畔,李星火都置之不理,她要去一句一句聽得清清楚楚,要看看那個人到底什麼時候來。
生了病的李星火不想做一根蠟燭,燃燒自己了。
她只想做一朵花,不名貴的花兒,但是還有一株草兒陪伴着她。
她們一起長大,目標都是爲環境增添色彩。
所以啊!
你什麼時候來?
李星火等啊等,好像再沒有什麼比等待更加漫長了。
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裡,還有一些機械的聲音,一會滴滴的響了,緊接着就有人大喊大叫,腳步聲就越來越近。
一會就是手背上涼涼的刺痛幾下,李星火感覺有什麼在往自己身體裡輸送能量似的。
但這些,都不是李星火想要的聲音。
一片混沌之中,好像是誰的喟嘆,一聲連着一聲。
“你要醒醒啊,在不醒來這些孩子們該去依靠誰呢?李老師!”
“你不能再睡了,醫生說你不能長時間注射葡萄糖營養液維持生命體徵。”
“對了,你今年的檢查還沒做吧?快點醒來,醫生說你的狀態必須要定期做檢查的。你再這樣下去,等開學了,誰跟我搭班?”
這聲音好像很熟悉,就像是腦海裡某個重要人的聲音,可李星火知道,這不是他的。
就這樣的狀態,李星火等了很久,忽然有一天有個陌生的女聲猝然傳來。
“師妹…要是張老師知道你這樣該有多傷心啊!”
張老師?
李星火忽然被吸進了一個巨大的旋渦裡,她無力掙扎。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星火,老師知道你是一個很強大的孩子,你有十分可貴的意志。”
“錢你暫時不用還我,未來有一天,你會知道錢該交給誰。”
……
李星火猛然睜開眼,如同溺水上岸之人粗重的呼吸氧氣。
“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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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師!”
許多聲音紛至沓來。
環視一週,都是再熟悉不過的面孔,馮校長、於老師、卓老師,唯有面前這個離自己最近的,一臉誠摯的關切之色的女人,李星火審視了許久。
馮校長忙走近笑着說:“醒來就好!醒來就好,也不枉費徐書記百忙之中特意抽時間來探望你了。”
“看來徐書記真的是貴人啊,前幾天我們怎麼跟她說話,李老師就是醒不過來,你一來,她就醒了。哈哈,好事啊!”
校長的幾句話不僅擡高了徐燦這個縣委書記,同時也是給李星火提了一個醒,告知了面前人的身份。
徐書記?
師妹?
或許是接收到了李星火的疑色,徐燦親切的笑了笑說:“是不是聽到了剛纔我叫你師妹?要我說也可以,不過還是先喝一杯溫水潤潤嗓子。”
不說倒也不覺得,李星火躺了幾天,嗓子乾澀的像被小刀劃開了個口子,又有無數小洞在漏氣似的。
張嘴想說好和謝謝,卻是隻能發出一些鴉叫似的聲音。
“沒事,先喝再說話。”徐燦說。
“其實這件事還都要謝謝張老師。”
當年徐燦同李星火一樣,也曾是張老師的學生,因爲家庭的種種緣故,上不了學。張老師得知此事後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資助徐燦繼續上學。
張老師不僅在金錢上給予幫助,在生活方面更是毫不吝惜自己的情感。那時的徐燦只是一個鄉下愛哭鼻子的女孩子,她在張老師的資助下上了大學,但初入大學,難免有諸多笑話。
每當這時,張老師總是會出來鼓勵她。
如果說,要問改變了徐燦一生的人是誰,徐燦覺得都不一定是她自己。應該是那位始終樸素無華的人民教師!
“大學後,我參加工作其實還有點舉棋不定,也是張老師推薦我加入了黨組織,在脫貧辦事這條 道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深。”
“不過,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師妹就在身邊,還是老師在一次信裡提到的,我才知道。老師特意叮囑我,要照看好你。”
“我……”李星火幾欲哽咽。
李星火這才瞭然,一想到張老師,心中便似被打翻了調料罐子,五味雜陳。
感恩於老師的悉心叮囑,有慚愧於自己如今的狀態。
徐燦坐在牀邊輕輕撫摸着她單薄的脊背,那徐燦知道那瘦弱的肩膀上承載的無數孩子的希望,是無數家庭的希望,也同樣是自己畢生恩師的期望。
“你所說女子高校的事,我早就有所耳聞。老師也曾不止一次的同我說,這是天大的好事,這是利民利國萬載千秋的好事。讓我一定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協助你,該幫忙的時候幫忙。”
“你看,建校的事不是馬上就有着落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幹的成的。老師心裡早就引你爲豪呢。”
“所以啊,你可千萬不能再像之前一樣一覺不醒了。我聽範總說第一筆資金已經到賬了,你可得抓緊時間啊,儘快落成學校。早一天就能使一個你我這樣的孩子早日脫胎換骨。”
李星火忽然就沉默了起來。
徐燦見了便輕嘆一聲,旁邊於梅便說:“李老師,你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知道林雷同志就連最後一面就在說不讓我們打擾你在北京談資金。”
“他知道那是你一輩子的心願,也是他的心願,所以他寧可抱着那枚玉戒指死去也不肯撥通一個你的電話!”
“你這樣,怎麼對得起他?”
手上的戒指觸之生涼,溫度猶在,而天人兩隔。
那滾燙額淚水無聲無息的就從李星火的面頰一路流淌到醫院的純白被子上,驟然溼了一大坨。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星火眼淚漸漸淡了。
“謝謝你。”她對徐燦說。
不知道感謝的是這番激勵之語,還是謝前頭牽線搭橋的事,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情緒萬千,只化作一句濃稠的謝謝你。
徐燦無聲的笑了笑,摟着李星火的脖子,擦乾淚水。
“謝謝你們。”
這句是對所有人說的。
好像是在感謝昨日,又似乎是在感謝今日,也可能是在感謝明日。
總之,所有人都體會出了這裡面的深意。
“是我不對,讓大家擔心了,放心吧,我已經調整好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李星火說
徐燦聞言卻是不樂意了說:“你是調整好了,醫院還沒有調整好,你呀之前勞累成疾,又不注意休息。”
“醫生說你曾經多次前來就診,每次都是剛剛好轉你就出院了,再加上你不遵守醫生的囑咐,既不按時吃藥,也不按時吃飯,總之這次需要有個小手術。”徐燦說
“不過,你也不用太緊張,小手術。至於錢方面,你放心我來解決。明白了嗎?你就老老實實的接受治療,好了以後就去好好完成大家的期望。”
“建校的事,我雖然幫你找到了資金,但其他的事還需要你自己解決,所以你要先養好身體,自己要勇敢堅強起來。很多人都指望着你呢。”
聽了徐燦的話,李星火或許是因爲虛弱,又或許是因爲別的什麼,神情鬱郁,蒼白的面孔扯開了一抹笑,說:“我的身體,我清楚。沒什麼大問題,只要我以後按時吃藥吃飯就可以了。不用手術。”
“唉,小李老師,身體方面還是要遵從醫生的安排。”馮校長說。
“都是小毛病。沒什麼可看的。”李星火說。
馮校長小心的覷徐燦一眼,便又很快的低下頭去,不禁在心中哀嘆一聲,面有苦笑。
李星火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但她選擇繼續低下頭去,默默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行,師妹,你要是堅持出院,我就只好請老師親自來督促你住院了。”徐燦說
話已至此,李星火只好輕聲說一句:好吧。
徐燦見李星火終於有了點人氣,便也不再耽擱,她到底是縣委書記,大山縣又缺乏能力強悍的幹部,只好是她方方面面都操心着。
徐燦又叮囑了幾句便要走,其餘老師因爲李星火說自己想自己待會也相伴離去。
門外馮校長送徐燦,卻是有些皺眉,說:“徐書記,這個李老師的病情…?”
徐燦凝重片刻說:“先慢慢來,一點一點治療。不過她才恢復鬥志,這個時候先不要告訴她。做完手術,看醫生怎麼說結果。”
馮校長應是了。
徐燦又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醫院。
他們並沒有看到的是,病牀上李星火默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