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李星火在氣憤之下要帶走人,魏母瞪大了眼睛準備撲上來。
裡頭就又晃晃悠悠出來一老漢。
雙頰一坨暈開的紅色,跟胭脂似的。
“幹啥嘞,你個死婆娘!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連個安穩飯都吃不上,吵吵啥吵吵。”
想必這就是魏父了。
老漢埋怨着魏母,後者便指了指對面的兩個年輕人。
魏母低聲說:“學校哩!老師。”
老漢不屑的冷哼說道:“老師算啥?他們校長都不敢來了,他們還敢來?”
魏玉春看魏父醉醺醺的樣子就更害怕了。
林雷不動聲色地擋在兩人前,笑着一派和氣,說:“您好!”
那老漢其中一隻眼有點殘缺,經常喜歡斜着眼看人。
這會盯了好一陣子這一男一女,便出聲納悶道:“你們校長來非要拐我這娃就不說嘞,你們咋也幹這事?”
“你,你一個女的找我娃幹啥?”
李星火蹙眉:“我是魏玉春的老師。她今天沒去上課,我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老漢呸了一口,道:“上啥學呀?是你們校長讓你來的吧?”
“非攛掇着娃去學校,他那是想糟蹋我娃呀!他就沒安好心思!”
李星火聽了大爲惱火,辯解說:“這次來,是我要來的,這是我的責任,跟校長沒關係!”
那老漢聽了竟然說:“啥責任不責任的,你們不是來騙人就是來騙錢的,別想蒙我!”
林雷聽了半天,雖然生氣,但爲了解決問題,不能同這老漢吵架。
他還是忍了忍,只說:“叔,有啥事進屋坐下說唄。”
“進啥進,走吧走吧,說完了就走!”魏母就立即說。
這倆老夫婦明擺着是油鹽不進,不講道理。
就在林雷犯難時,一旁的李星火貓着腰不知道在和魏玉春說些什麼。
忽然,李星火扯着嗓子大喊了幾聲魏立業。
魏母頓時急了:“我兒吃飯嘞,你喊我兒子幹啥?”
可李星火不管,也不管好聽不好聽,反正聲大管用就行。
這時在廚房的魏立業好像聽到有人在喊自己,便穿過飯堂,來到前院。
一看可呆了,院子這麼多人。
魏玉春立刻撲了上去,哭着喊道:“哥!”
魏立業又看自己疼愛的妹妹哭成這樣。
再一擡頭看臉上的傷,他怒氣衝衝的問老漢:“阿爸,你又打玉春了?咋改不了了你?”
魏母當即反駁:“不是你阿爸,是這死丫頭頂嘴欠打。”
魏立業也心知父母偏心偏到了胳肢窩,對這個妹妹是非打即罵。
他在的時候還能攔一攔,他一出去,可不沒人能攔了。
李星火立刻就搶了話頭,說:“你好,我是魏玉春的老師,過來是瞭解一下她爲什麼沒去上學。”
李星火邊說,邊在仔細觀察魏立業的表情。
剛纔魏玉春告訴自己,平時家裡只有這個哥哥對她好。
也捨得給她分肉吃,支持她上學。
魏父魏母也都願意按着他的意思來。
只是魏立業出去打工這一兩年,家裡就沒人替她說話了。
所以,李星火此刻跟魏立業搭上話,就是想看看他的想法。
“爲什麼沒去上學?”魏立業冷着臉問。
不過卻不是問妹妹,而是一旁的魏父魏母。
“她一個女娃子上啥學嘛,早早有門親事,嫁出去就是求神拜佛了。”魏母說。
魏立業一聽這門親事,心裡就愧疚萬分,他原本是不知道自己復讀的錢是這麼來的。
是又一次落榜,阿媽在席間說漏了嘴才曉得自己多不是東西。
此刻聽阿媽舊事重提,只覺得是一巴掌重重打在臉上了。
“阿媽。那婚事原是我的錯,都是我鬧着要復讀,這才讓賣了玉春出去,收了人家的彩禮錢。”
“我等會給你拿錢,你拿去先把彩禮還了。”
“至於姻親,倘若他家小子願意等,就多等兩年,不願意等就算了。”
“玉春這麼小,哪至於嫁人了。”
魏立業這樣說,就算是替父母擔了一個過。
魏母聽了卻急眼了:“你打工來的錢,那是存着蓋房子娶媳婦的!哪能動!”
“不行!不行!除非我死了,要不然不能看着你這麼幹!”魏父嚷嚷。
魏立業卻下了決心,非退不可。
魏母見狀,便破口大罵道:“你個死丫頭,你就知道給你哥告狀!你要真有點報恩之心,就乾脆嫁出去,省得你哥動老婆本。”
“死丫頭,就是給你退了婚,也不准你再上學!”
“上着上着連父母的話都不放在眼裡了,你翅膀硬了是吧?”
只見魏玉春耷拉着腦袋,一聲不吭。
聽這魏母的話越說越過分,已經激起了李星火長久以來對這種偏見最大的憤怒。
她想起自己和姐姐從前的種種痛苦。
李星火過去站在魏母前:“你這還是親媽說的話嗎?”
“這話不僅毫無道德底線而且喪盡天良,我看就應該讓派出所的同志調查你,看你是不是拐賣了別人的孩子!”
林雷忙上來攔住李星火,一邊阻止她再說下去一邊勸慰道:“別生氣……”
李星火怎麼能不氣。
魏母的一字一句,都讓李星火有滿腹的委屈和憤怒。
當初的她也曾是小女孩的角色,她的生命軌跡只是爲了配合父母的意願。
父母隨隨便便一句話,一個決定,就草草的定下她的後半生!
林雷見李星火紅了眼眶,就對她小聲說:“你別激動,這件事我來說,咱們還是要解決問題的。”
林雷便轉過頭去對魏立業笑着說:“站了這麼久,也都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進去喝碗水?”
魏立業雖然不贊同方纔李星火的過激之語,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只是一碗水。
他便朝人點頭說:“有水,進來吧!”
語畢,魏玉春已經自覺地去了廚房。
“阿爸阿媽,你們也進來坐呀,大家坐着把事說開。”
這房子一看就是最初蓋時候的樣子,毛牆同稻草都裸露了出來,頂上的蓬草搖搖欲墜。屋子裡最結實的應該是幾根承樑柱了。
魏立業又拿來凳子給李星火坐,看了看自己阿爸阿媽,又看林雷。
林雷注意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便笑着回問過去:“他大哥,玉春唸書的事你怎麼看的?”
“要說我的意思,肯定是還錢退婚,讓我妹繼續上。”魏立業說。
“不行!不能動你的錢!我死都不會給的!”
魏母剛上炕,聞言差點又激動地跳下來。
魏立業眼睛一沉:“阿媽,你能不能不胡添亂了。”
魏母當即又哭哭啼啼的數落魏立業,後者繃着臉,也不說話了。
魏母又去捶打一旁的老漢:“你個瓜老漢,還丟魂嘞,兒子都要娶不上媳婦嘞。”
魏父興許是喝 上了頭,腦袋昏昏沉沉的,上了炕又十分舒服,尋了個好姿勢,竟差點眯了過去。
被魏母一捶,他來了火氣,當即一腳踹了過去,將魏母那粗壯的身體踹了個翻。
“死婆娘,咕咕叨叨來勁嘞。”
魏立業忙過去扶魏母。
李星火看着這一場家庭鬧劇沒有開口,只抱着魏玉春跟她說悄悄話。
唯有林雷,面不改色的說:叔,哥你們那戶結親的人家姓啥,住在哪嘞?”
“這個我倒不知道。”魏立業說:“要問我阿爸。”
魏父在魏立業和林雷之間瞅了一個來回,不耐煩的說:“就隔壁李家村的,李成子那戶,咋?你認識?”
林雷笑着卻沒有回答魏父的問題,又問他:“多少錢嘞?”
魏父謹慎地又瞥了他一眼,就問:“幹你啥事?你問這個幹啥?”
林雷想了想,便說道:“倒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前年我表姐結婚時,收了彩禮400塊。立業哥說要還彩禮,我估摸着他這是找了個好工作,掙大錢了!”
“啥。”
“啥。”
這兩聲吃驚分別是從魏家兩父子口中發出來的。
“阿爸,咱家收了多少?”魏立業緊接着問:“該不會也收了三四百吧!”
“全都讓我讀書啦?”他難以置信的問。
魏立業原是不知道彩禮數的,這錢他壓根沒見過,當初自己說想要復讀,家裡是一萬個同意贊成。
更別提說什麼家裡困難,讓妹妹定親收了人家的彩禮錢,供自己讀書的話了,他完全不知道。
要是知道自己復讀讓家裡有這麼多事,他是一萬個臉也讀不下去的。
然而魏父卻是全然顧不上回答魏立業的一連串問題。
林雷見他神色已經從驚訝轉爲了氣憤,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
他繼而佯裝詫異的問:“叔,你們該不會收少了吧!要知道這可是去年的情況!現在這菜價都是一年比一年高了!”
魏父正惱怒着自己才收了75,也恨當時自己妥協的太早。
本來自己是要100的,但人家打聽了自己要錢要的急,也不擔心,就這麼耗着,最後沒辦法又添了一些麪粉雞蛋啥的,送了過來。
他正悔不當初時,冷不丁的被林雷說中了心思,心裡更加不悅,態度更是差極了,問:“你表妹哪裡的?”
“也是農村嘞,就在山後頭。”林雷煞有其事的說。
“起初好像也是的,纔給了150。我表嬸聽了這哪成啊,就說‘我家姑娘都是城裡的高材生!有工資還分房子的!以後生了小孩還給落城裡戶口。哪能值這麼點錢!’。”
“然後就爲這個,好像又添了三轉一響再就是這四百現金,兩牀被褥。”
聽林雷說完魏父竟然一拍盤盤腿,驚奇道:“女學生這麼值錢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