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翼軫卻並無多少驚豔之感!
一是他畢竟少年心性,對男女之事所知不多,二是在他看來,這女子美則美矣,實則與傾潁和戴嬋兒相比,不過是各分秋色罷了。他見傾潁清奇戴嬋兒嫵媚,這女子之美,倒是更如清風渾然不染煙塵。
張翼軫心中所想更多的是疑惑不解,看這女子表情,卻如不認識靈動掌門和諸位師伯一樣,莫非她全然忘記當年之事?這樣想着,便試探問道:“你……姑娘你可有姓名?在你眼前之人,是否還有印象曾經見過?”
女子搖頭,一臉茫然:“我從未見過他們,全不認得……我沒有名字,還請主人賜名!”
諸位長輩在此,張翼軫不敢僭越,請示靈動掌門:“還請掌門賜名!”
靈動哪裡會搶張翼軫的機緣,正爲今日頗爲豐盛的意外收穫而欣喜若狂,大手一揮說道:“翼軫,她認你爲主,便與你有緣。如今她雖然重得人形,但因爲曾經被我震碎靈識,以前之事恐怕一時記不起來。這也好,便如重獲新生,可入你門下收爲弟子,以後行走世間,便以三元宮弟子的身份,諒那些居心叵測之人也不敢輕舉妄動,三元宮的威名還是可以震懾一些霄小之徒的,也算是我等對當初錯傷她的一點補償!待她日後恢復靈識,若想修習道法,我等自是傾囊相授,毫不藏私!”
靈動以爲今日若讓張翼軫主動提出將畫卷帶走,便已達到目的,不成想他先是將畫卷恢復畫面,其後更是猶如神助般令畫中女子化形而出。六十年的憾事一朝化解,怎不心中無限欣喜?若不是不想在晚輩面前失態,靈動說不定真會仰天大笑一通!
“這……收爲弟子?翼軫自知修爲低微,道法淺薄,絕無爲人師表之能。不如請掌門收爲弟子,說出來也是三元宮掌門之徒,以後傳授她道法也順理成章。再者她昔日被掌門所傷,今日收她爲徒,日後她若想起當初,就算心中有恨,掌門也是她授業恩師,兩相抵消,一段恩怨也就從此抹平。不知掌門師伯意下如何?”
張翼軫侃侃而談,前後因果分析得清清楚楚,聽得靈動連連點頭,心道這少年果然有些見解,看來世間之事並不能完全以機緣福澤論之,所謂機緣巧合福澤深厚,又怎知不是其人天性隨和上承天道下應民心而得呢?
靈動捻鬚頷首,說:“如此也好,我就將這女子收爲我的關門弟子,法號光聲,暫隨張翼軫住無煩居修習道法!”
靈性、靈悟、靈靜和靈空一起施禮祝賀:“恭喜師兄收徒!”
張翼軫也是無比欣喜,略一沉吟,說道:“此後你便是我的師妹了,哈……師妹,你本體乃是畫卷,從畫而生,若是叫畫中仙也恁的俗氣了一些,不如就叫畫兒……你意下如何?”
那女子一怔,忽然嫣然一笑,盈盈施了一禮,說道:“畫兒謝過主人賜名!”
張翼軫雙手虛扶,讓畫兒勿要多禮,說道:“莫要叫我主人,我們以後便以師兄妹相稱。畫兒,來,拜過你的師傅靈動掌門!”
畫兒對張翼軫言聽計從,當下衝靈動盈盈一拜,說道:“畫兒拜見師傅!”
一拜之後,也不等靈動答話,自行起身目不轉睛地看着靈動,嘻嘻一笑問道:“師傅,師傅是做什麼用的?”
靈動堂堂一代三元宮掌門,被畫兒無心之言一問,竟是一時語塞,愣了片刻,終於忍俊不禁,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畫兒雖是嬌美絕豔,但思維單純便如初生幼子,無正無邪,無善無惡,正合無上天道之無爲之意。靈動不但收得如此高徒,而且鬱郁心中六十年的心結全然化解於無形,如此意外的重大收穫怎不讓靈動老懷大慰?靈動原本一直擔心畫兒化形之後會當面質問他當年爲何突下狠手,不料畫兒不但失去記憶,還猶如初生之兒純淨無諍,當面問他這位名動天下的三元宮掌門“師傅是什麼用的”!
靈動心開意解,直覺心中如同春風吹拂,一顆穩固的道心竟漸漸鬆動,隨即“啪”的一聲,竟是突兀地生了一道裂痕!
靈動仍然大笑不止,畫兒也咯咯地笑了起來,一把拉住張翼軫的手說:“主人,那個白鬍子老頭有什麼喜事,爲何笑個不停?”
張翼軫卻覺察出靈動的異常之處,只見靈動臉上笑容突然凝固不動,人也站立當場一動不動,雙眼緊閉,臉上再無半點活氣。若非一臉詭異的笑容,靈動此刻便和死人一般無異!
張翼軫大駭,正要向前卻被一臉肅然的靈靜搖頭制止。一時,現場一片寂靜,幾人都靜立不動,一言不發地看着突生變故的靈動。
靈動此刻卻是封閉了六識,穩固如山的道心開始接二連三地裂開無數道縫隙,緊接着,從這些縫隙之中如雨後春筍般長着無數花草。各色花草異彩紛呈,五顏六色美不勝收。不多時,原來如山般的道心竟是長滿花草,遍地花香,生機勃勃。
靈動心有所悟,任憑各種異象自然生成,只在靜中旁觀不語。
忽然,靈動感覺一陣春風吹來,風吹草低,春風化雨。雨潤大地,花香襲人,當真是一片欣欣向榮生機無限的景象。靈動腦中一片空明,進入不悲不喜的寂滅境界。
幾人圍在靈動身邊,畫兒調皮地想伸出手指摸摸靈動,被張翼軫眼睛一瞪,嚇得立即縮手回去,低着頭躲在他的身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張翼軫哪裡顧得上理會畫兒的胡鬧,心中擔憂靈動,想要問問幾位師伯,卻見他們都一臉嚴肅,只好將話壓了回去。
過不多時,張翼軫忽覺臉上似有溼氣,回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不知何時大殿之內竟是充滿了雲霧!這雲霧似有靈性一般,在大殿之中緩緩轉動,慢慢匯聚成一朵碩大的雲團,猶如被一股力量牽引,全部瀰漫到靈動腳下。
驀然,靈動臉上凝固的笑容消失不見,轉爲一臉的平和之相。緊接着,靈動的鼻子和嘴巴之中呼出凝重的紫氣。紫氣呼出之後,自行圍繞靈動周身上下旋轉不定。紫氣繚繞間,隱隱可見其內的靈動身上紫光閃動,襯托靈動一臉的端莊肅穆之相,當真猶如仙人下凡。
雲霧此時也似乎得到了命令,從靈動腳下緩緩升起,而靈動也輕若無物般被雲霧托起,慢慢升到半空。升到離地三尺高時,雲霧停住不動。靈動身上的紫氣漸漸地凝聚成一股紫煙,被靈動又吸回了體內。待最後一縷紫氣消失,靈動猛然睜開了眼睛,眼中紫光一閃便如朝陽初升,只一亮,隨即恢復如初。
只聽靈動哈哈一笑,便從雲霧之上一躍而下,落到地上。
靈性、靈悟、靈靜和靈空頓時一臉喜色,一起躬身施禮,說道:“恭喜掌門師兄成就仙道!”
靈動眨眨眼睛,掩飾不住一臉的興奮之意,衝幾人一拱手道:“同喜,同喜!今日一舉突破化境,成就地仙之身,全拜翼軫和畫兒所賜,請受我一拜!”
說着,靈動竟朝張翼軫和畫兒深躬一禮,嚇得張翼軫急忙跳到一邊,連稱“不敢”。畫兒卻呆呆站着不動,生生受了靈動一禮,畫兒雖是無心,但畢竟當年靈動傷她,如今坦然受了靈動一拜,只怕也是一飲一啄。
愣了片刻,畫兒歪着頭看着靈動,說道:“你這白鬍子老頭和剛纔好象不一樣了!剛纔能看清楚,現在站在面前,卻又好象遠在天邊一樣,看不分明。咦,真是怪事!”
一旦進入地仙境界,天人合一之境大爲精通,似遠還近,如真如幻,一步千里,端的是神通妙用無窮。畫兒此話一出,張翼軫倒是不覺其中深意,靈性等人卻是暗中驚歎這天地造化之人果然非凡一般,雖然看上去如同幼兒,但這般眼界和感應不比化境之人遜色多少,竟是一言道出了靈動的地仙之境的玄妙之處,怎不讓人心生感慨!
靈動如今修爲大漲,心性也更是坦然,眼見幾位師弟修爲也各有鬆動跡象,便準備將心得體會傳給他們,以求共進大道。當下便讓張翼軫帶畫兒回小妙境,同時吩咐靈空讓他去執事房安排人手,在小妙境中再建幾座竹屋以方便畫兒起居。
張翼軫謝過掌門的關照,手持畫卷領着畫兒出得大殿,趕往小妙境。靈空見狀也要尾隨出去,卻被靈動叫住:“我這裡有些修道心得,靈空也你留下一同參詳。”靈空點點頭,卻是老大不情願的樣子,似乎不去燒火聽靈動說法吃了多大虧一樣。
靈動也不理會他,待張翼軫二人走後,這才一臉凝重地說:“畫兒雖是已然化形而出,此事已了,但六十年來除了自責當初不該對畫兒痛下殺手之外,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思忖至今,也不得其解。”
“那藏經閣乃是我三元宮重地,尋常人等是不得入內的,那幅畫卷究竟是何人掛在閣樓,而那畫中女子又是何人?六十年間我翻遍三元宮前輩記載,均無此事。不過據我推測,此畫卷應是三元宮某任掌門所留。此事雖是頗多疑問之處,但倒也並非當緊之事,我只是一提,以留待日後你等有了機緣再探究一二。”
“我已晉身地仙之境,人仙還可久居凡間,傳言所說地仙卻因上合天道,不可在人間停留太久,以免被上天責罰!雖此說未見道門典籍記載,不過萬一是真,只怕不久便有十洲來人相邀,中土我已無法久留了,要去十洲之中的一洲居住,所以這掌門之位我便傳給靈性!”
靈性一聽,正要站起說些什麼,被靈動伸手製止。
“我意已決,不必再說。方纔張翼軫在此有些事情不便透露,聽他所說路上遇到天媼子和魍魎,這魍魎雖是兇鬼,倒是不難對付,只是這天媼子來歷不明,依我推測,恐怕是魔門中人……”
“什麼?”靈性等人頓時大驚失色,若不是此話出自地仙靈動之口,他們幾人斷然不會相信魔門會重現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