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張翼軫一人閃身間置身百里之外,微一靜心感應,不覺傾景追來,雖是心中稍有愧疚,不過好在能讓傾景不再追隨,即便讓她怪罪自己,也是值得。
咫尺天涯位於東海與南海相交之處,遠離東海龍宮不下十幾萬裡之遙。張翼軫的流光飛舞再是快捷,畢竟還不是飛仙,是以儘管全力催動之下,一連飛空數個時辰,仍是置身於蒼茫的大海之上,目光所及之處,海水翻騰不停,不見兩海相交之景,情知離咫尺天涯尚遠。
曾經歷過海角天涯、海枯石爛和滄海桑田三處天地奇景,張翼軫心中儘管對咫尺天涯並不清楚是何種所在,只知猶如滄海桑田一般,變幻不斷,咫尺之遙卻有天涯之遠,令人難以判斷遠近。
猛然間靈光一閃,卻是想起在關西城外五十里的方丈山上,華服男女所留之字:方丈仙山,咫尺之間,莫非便是暗指在方丈山上,卻有如同咫尺天涯一般的神奇之處,或許天涯易得,咫尺難尋。若是尋到關鍵之處,一步邁出,便可到方丈仙山?
又或是在說,若要尋到方丈仙山,盡在咫尺天涯之間?張翼軫不知何故驀然想通此節,一時心中大震,直覺彷彿抓住了關鍵之處!
不對,若是尋到方丈仙山的關鍵之處在咫尺天涯,華服男女爲何在遠在相反之地的關西之西的方丈山上留字,倒是難以說通,若非要將兩者相連在一起,也是牽強。
思來想去,張翼軫不免搖頭苦笑。以他如今修爲,即便得知方丈仙山的真實所在,也難以飛空到空無可依之處,一步踏入方丈仙山。以商鶴羽飛仙之能,尚不知方丈仙山確切方位,以他的地仙修爲。更是難上加難,無法親身飛臨。
只是若要成就飛仙,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張翼軫不免暗歎一聲,不知親生父母爲何給他出此難題,非要讓他親赴方丈仙山。聽商鶴羽所講,三仙山之上飛仙性子淡然。應無不平之事,爲何聲稱要讓他前向搭救他們?
先前一心追尋十洲是否真實存在,以及三仙山所在何方,如今十洲已然確定無疑位於四海之內,三仙山也在方外之地,更有無明島和無根海現世,一時令張翼軫心中再無置疑之想,卻又更多迷茫之意。先是不解親生父母之事究竟是真是假,還是隻是有人假借此事。令他在世間一路走來,探尋什麼。再有剛剛確定十洲三仙山之事,以爲終於可以輕鬆一下。回頭轉回中土道門,全副身心對付魔門,不料先是戴嬋兒有事,現今傾穎再被人掠走,接二連三所發之事,看似只是尋常巧合,卻是件件全是因他而起!
再細細想來自出得未名天以來,雖然與魔門有過幾次接觸,卻並無全面對抗。彷彿總有牽掛之事令他無法靜心修行或是與魔門相爭。如今仔細推算,張翼軫悚然心驚:難道有人暗中操縱,不讓他身有餘力對付魔門不成?
無影棍、聲風劍,還有無字天書以及銅鏡,無不暗中表明定是有人在護他周全或是左右他所作所爲。只是今日張翼軫絕非昔日懵懂無知的山村少年,自有善惡判斷,自有是非公論,更有心儀之人,牽掛之事。再也由不得別人暗中操縱一切,管他是誰,若要再讓他猶如傀儡一般任意操控,卻是再無可能!
又飛空多時。張翼軫微一愣神。忽覺眼前景色有異。定晴一看。只見前方水天相交之處。一側陰雨紛飛。一側風和日麗。正是東海與南海相交之地!
怕是咫尺天涯也不遠矣!
飛快掠過兩海相交之處。張翼軫向前飛空不下數千裡。卻仍覺身下兩海交匯之處。連續不斷。竟無盡頭。不由心中暗暗稱奇。東海與北海相交之處。有無底深洞。北海與西海相交之處。乾燥莫名。海枯石爛。西海與南海相交之處。萬里沙灘。更有滄海桑田天地奇景。而東海與南海相交之處。兩海交而不匯。涇渭分明綿延不下萬里。也是難得地世間奇妙之地。心中推測咫尺天涯應是離此不遠。張翼軫飛空之勢減緩。心意一動。將流光飛舞地飛空之能化爲護體之能。腳下清風徐徐。御風而行。
極目遠眺。但見遠方海天相連。仍是海水不絕。張翼軫心中納悶。其餘三處兩海相交之地。一到相交之時。行不多遠便可見奇異之處。此地爲何偏偏不同。眼下前行不下兩萬裡。怎地還不見咫尺天涯所在?
按捺住心中疑問。張翼軫住身空中。微一思忖。降落到海面之上。控水之術只一施展。感應到此處海水絕無不同之處。確是尋常海水。心念一動。不再飛空。在海面之上踏波而行。
不料行走幾步。不覺腳步多快。卻感到腳起腳落之間。猶如一步千里之遙。一時心中生疑。一步邁出。忙回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只見一步邁出之時,不覺有他,腳步落下之際,便見身後海水倏忽間遠去,竟是連成一片黑色,看不分明,正是瞬息千里之跡象!
縮地成寸大法!
張翼軫雖然並未修習過縮地成寸之法,不過道門典籍也有記載,是以也略知一二。世間自有一些不願或不會御劍飛空的修道之士,一心研習縮地成寸大法,起步落步看似尋常,實則一步邁出可有數裡之遙。據傳修爲高深之人,一步百里也不在話下。不過千年以來,中土世間多御劍飛空之術,縮地成寸之法所修者極少,大成者則更是寥寥無幾,是以此法一向式微,幾乎無人修得。
此間天地可令人一步邁出便有千里之遙,直令張翼軫再次感慨,天地之威,概莫能測!
既然有此地省時省力的前行之法,何必再自費心力飛空,張翼軫也樂享其成,只管人在水上踏波而行,一步千里,快如閃電。
即便以如此快捷之勢前行,一連步行了兩個時辰,張翼軫暗暗數來,只怕邁出不下數千步,如此推算應是至少也有數百萬裡之遙,竟是一眼望去,前方一片煙波浩蕩,仍是不見盡頭。張翼軫不由大感驚奇,這兩海相交之地怎地如此寬廣,怕是四海相連也遠遠不如,也不知何時才能抵達咫尺天涯。
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咫尺之間便有天涯之遠,若是反之不也是說,天涯之遠也在咫尺之間麼?
張翼軫赫然醒悟,忙停步不前,心知若是就此一直走個不停,怕是走到天荒地老也沒有盡頭,咫尺天涯不可思議之地,斷不可以常理而論之。
在水上站定,心中推論,向前一步,倏忽千里。又後退一步,又是千里折返。左右一試,也是一樣。不免心中猶豫,前後左右全然一樣,難道或上或下會有玄機不成?當下縱身躍到半空,卻一切如故。隨後心意一動,潛入水中,依然位於原地,不見絲毫變化。張翼軫更是心中鬱悶難安,原本以爲來到咫尺天涯之地會有多少莫名兇險,卻不知竟是不得進入之法,連咫尺天涯都無法尋到,何況救人!
按下心中的焦躁之意,張翼軫靜神半晌,細思此地古怪之處有何不同。咫尺天涯,只是理解表面含義自然容易,真到置身其中,卻除了一步千里之外,便是滿眼海水,再無異常之處,怕是連咫尺天涯之門尚未摸到。
不知何故,張翼軫又忽地想起方丈山上華服男女所留之字:方丈仙山,咫尺之間。若是換作咫尺天涯,咫尺之間也並無不可。只是這咫尺之間究竟做何解釋?若只是咬文嚼字,推究字面意思,終究難免着相,落入玄之又玄坐而論道地窠臼之中,便是搖頭晃腦在此坐上數年,只怕也難有發現。
不過華服男女所留之字絕非隨意寫下,定有具體所指。
咫尺之間莫非是指在“咫”字和“尺”字之間有何蹊蹺不成?
張翼軫細想當時在方丈山上遠遠觀看八個大字之時的情景,並未記起兩字之間有何不同之處,或是比其他幾字寬上幾許,或是近上幾分。不過當時只是匆匆一觀,並未細看,只顧深思其他事情,如今想到此節,張翼軫不免有些沮喪。
咫尺之間便是說兩者相距極近,卻是正合此時東海與南海相交,兩海相匯而不相融,倒也來得奇怪。本是海水,近在咫尺,卻一側東海一側南海,在此東南之地仍是分得分明,卻也符合相距咫尺,卻如天涯之遠之意。
難不成咫尺天涯便指此處兩海相交之處的無邊水域?
只是此處水域寬廣,若要遍尋此處,即便費時千年也難以查個清楚。如此海天茫茫,從何得知傾穎下落?
張翼軫心生無力之感,頹然坐在水面之上。原本以爲拼命前營救傾穎,即便不是常子謹之敵,至少也可與他見上一面,周旋一二,不料卻是連人影也不曾見到,怎不令人心生挫敗之感!
張翼軫隨意一坐,正好坐在兩海相交之處。相交之處猶如一道粗如手臂的水柱,翻滾之間,互不相讓。張翼軫只一坐下,便覺身下傳來古怪莫名的力道,頓時令他心中一凜,猛然間腦中靈光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