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張翼軫卻是再熟悉不過,正是九靈道長!
片刻之後,九靈趿着鞋,喜笑顏開地來到衆人面前。一見張翼軫,九靈便一臉激動之色,說道:“翼軫,你沒事就好,可是讓老道好生擔心。不過有老道我的天雲劍法和聲風劍傍身,翼軫行走天下,也難逢敵手。”
“哧……”
卻是靈空一旁譏笑說道:“九靈老兒,休要再提你的木炭劍,差點害我喪命。至於你那天雲劍法,不過是燒火做飯的把勢,更是不提也罷。咦,倒是怪事,怎麼如此湊巧,我幾人剛剛到此,你便立刻出現,是不是潛藏此地,專門等我幾人到來?”
九靈登時怒道:“靈空老兒,你說什麼屁話?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過是今日一早閒來無事四處轉轉,就正好轉到了此處,無意中撞到了而已!倒是你,卻又如何包藏禍心,企圖煉化畫兒,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九靈道長,誰說靈空道長要煉化畫兒了,恁是胡說。畫兒這不好好地在這裡跟你說話麼?”正是畫兒聽到九靈提及她的名字,當即答道。
九靈恍然間才注意到畫兒也在人羣之中,大喜過望,忙上前與畫兒寒喧幾句,這才扭頭對靈空怒視一眼,說道:“畫兒無事,暫且饒你一次。”
靈空聽到九靈還如此態度說話,哪裡答應,一挽袖子便要衝向前去與九靈扭打,卻被張翼軫攔住,說道:“師傅,九靈道長,你二人也是。如今情景還有心思打鬧,莫非要讓我等圍觀看笑話不成?”
此言一出,靈空和九靈都是一臉訕訕之色。靈空轉身坐回原位,九靈卻是轉了一圈,與傾穎打個招呼,又與衆人一一見禮,忙活一番,這才消停下來。
再次置身小妙境,張翼軫不免心思潮動,獨自站立一旁,卻是朝三元宮方向張望。但見羣山肅立無語。掩藏於羣山之間的三元宮被雲霧遮攔,隱約看不分明,只見宮殿依然巍峨莊嚴,掩映在綠樹濃蔭之中,鬱鬱蔥蔥一切如故,令人不由望之興嘆!
待九靈坐停,張翼軫收回心思。這才問道:“九靈道長。眼下這中土道門,又是何等局面?”
九靈眯起眼睛,卻是一臉喜色,說道:“除了東海之事以外,倒也並無其他大事發生。只是陸續傳來各大道觀的二代弟子閉關或是出外遊歷的訊息,數月以來。道門之中的二代菁英弟子十去五六,餘下之人居於道觀之中,也是深居簡出,勤奮修行,也算得上是一派欣欣向榮的大好氣象。彷彿一夜之間,天下道門中人一改以往的談玄說妙之陋習,更多注重實修與體證。”精進修行自然也是好事,聽聞道門氣象一新,張翼軫連連點頭。又問:“那三元宮之中。有何變動不成?”
“靈性閉關參悟,掌門一職暫由光北接替。靈靜外出遊歷。不知所蹤。靈悟尚在三元宮中,替光北決策一應重大事情。不過三元宮自靈動掌門走後,一向平靜得緊,猶如一潭死水一般……唉,老道我倒也懷念以前與靈空老兒爭執不休以及與畫兒切磋廚藝地日子,吵吵鬧鬧倒也頗爲有趣。如今的三元宮,少了靈空這個渾人和翼軫這個妙人,倒也少了不少生機。”
九靈說完,卻是重重地嘆息一聲,低頭半晌不語。
靈空在一旁也是少見的一臉落寞,一人呆立了半天,才忽然問道:“我說九靈老兒,我怎麼方纔聽你污我清白,說我要煉化畫兒?莫不是因爲你棋藝廚藝全不如我,就心生妒意,故意潑我髒水罷?”
張翼軫也是猛然驚醒,想起上次九靈所說之事,忙插話說道:“是了,九靈道長,上次在三元宮,我也是親耳聽你說起此事,如此靈空在此,畫兒在此,你還聽信那羅遠公之言麼?”當下,張翼軫便將幾人在南山湖之事簡略說出。
九靈緊鎖眉頭,微一沉吟,卻又問道:“翼軫,你且將你自上次三元宮一別之後,所作所爲一併詳細說出,也好讓老道我參詳參詳。”
正好戴嬋兒和靈空對此番經歷也不得而知,張翼軫想了一想,便將他自三元宮前往華山極真觀,又由極真觀回到太平村收服青丘,再和青丘前往清虛宮,一併說出,至於玉成之事自然略過不提。
張翼軫將他與、傾穎、畫兒和青丘因爲發現靈動道袍而前往海角天涯,發覺卻是靈空道袍,不意間竟是發覺戴嬋兒行蹤,隨後跌入玄冥天,其後又直向海枯石爛,力斬燭龍,再到西海,轉向滄海桑田,最後在南海龍宮取得珊瑚淚,又一路追到南山湖,等等,略過兇險之處,只提簡要情形,一一對衆人說出。
雖是已是過去之事,衆人卻也聽得猶如身臨其境,時而被玄冥地喜怒不定所驚嚇,時而爲燭龍的千里真身而感嘆不已,剛剛爲西海過後鬆了一口氣,卻又被滄海桑田的天地大小轉換而驚奇難抑。直聽得無天山一衆神人目瞪口呆,便連靈空也是一掃懶散無謂之態,呆愣不動,一時也入迷其中。
更有戴嬋兒眼波流轉,漸漸蓄滿淚水,一顆芳心跳動如鼓,心中萬分柔情。不想張翼軫爲了尋她,由東海經北海至西海,又終到南海,生生將四海繞了一圈,不下百萬裡之遙!
雖是聽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見識過玄冥天之怪和燭龍惡劣稟性的她自是心裡清楚,不定張翼軫如何九死一生,如何受盡磨難,纔有今日相見。這般想着,戴嬋兒只想不顧一切衝向前去,向張翼軫訴說柔情。
只是一想到心中始終縈繞不去的顧忌,或許張翼軫會嫌棄她,她又何必自取其辱?是以強忍半晌,戴嬋兒終又恢復淡漠之色。悄然看了張翼軫一眼,卻見他說到妙處,也畢竟少年心性。難免眉飛色舞一二,不由心中一陣莫名心疼。
雖然只是簡要一說,張翼軫卻一連說了兩個時辰方纔說完。說完良久,衆人皆是愕然無語,靜默半晌,最後還是九靈首先開口說道:“不想翼軫機緣深厚,竟有如此不世奇遇,一時令人感嘆。”
九靈說完,猶自搖頭。卻是一臉遺憾之色,也不知惋惜什麼。
愣了片刻,九靈又點頭說道:“至此,我已經完全看透羅遠公所謂上仙行徑,從此上仙之言,全當假話來聽。至於先前誤解靈空一事,這便向靈空老兒陪不是了!”說着。裝模作樣地向靈空施了一禮。
靈空卻鼻孔朝天。一副受之無愧的模樣。
九靈當下也懶得理會靈空的拿捏作態,微一思忖,說道:“好在三元宮並未受到羅遠公太大影響,以後小心從事便是。不過我人微言輕,即便向靈性掌門言明此事,他也不會聽信……我且問你。翼軫,眼下你有何打算?”
張翼軫想了一想,答道:“嬋兒之難,全因我而起。如今她安然無恙,我自當一路護送她回無天山,保她周全,然後再行定奪其他事情。這三元宮上下,還望九靈道長暗中照應一二,莫讓羅遠公乘機得了空子。爲害一衆弟子。”
“另外。不知九靈道長可否暗中留意,是否有靈動掌門悄然潛回的跡象?”
張翼軫方纔略說南山湖之事時。卻是忘了提及灰袍人之事,一時猛然想起,急忙問起。
九靈被張翼軫問得一怔,反問說道:“怎麼,莫非翼軫有靈動掌門音訊?一年多來,我從未離開三元宮半步,未曾聽聞絲毫有關靈動掌門之事。”
張翼軫正想將灰袍人之事說出,忽見靈空一步擠到他和九靈中間,將他推到一邊,卻聽靈空氣呼呼說道:“九靈老兒,畫兒被我煉化之事,是不是最先由你說出?我思前想後,畫兒向來只與你我二人來往過密,所以只有你當衆說出,衆人才深信不疑。你且說說,我不過是下棋之時暗中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你就如此將我推到風口浪尖,還口口聲聲說是不信羅遠公之言,暗地卻做推波助瀾之事,你……你到底是何居心?”九靈被靈空一頓搶白,也是一時惱怒,急赤白臉地便要辯解一番,卻被張翼軫不由分說拉到一邊。
張翼軫將九靈按在座位之上,勸道:“不要再和靈空吵鬧不停,我等路經三元宮,也不敢逗留過久。九靈道長,有一事我一直深爲不解,今日特來求證。”
見九靈臉色稍緩,才心中稍定,問道:“九靈道長,你先前所贈我聲風劍,果然不是凡品,有人聲稱此劍天上地下也不過數把,而更爲奇特之處,劍身之內所蘊含地火性,竟被數人稱之爲天命之火。聲風劍究竟是何來歷,天命之火又是何等火力,還望如實告知!”
九靈乍聽天命之火,臉色微微動容,隨即又恢復正常,卻是笑道:“翼軫說笑了……聲風劍不過是我燒火做飯時,無意中撿到地一節木柴,用來燒火之時卻發覺燒不動。我就留在身邊,一連燒了數十年,依然和剛得到時一模一樣,不見減少分毫,就想此物倒也稀奇,說不定也是一件寶物。後來從你手中得了定風珠,心中過意不去,就將這節木柴削成木劍模樣,又因我在典籍之中見過有關木髓劍的記載,倒也與這木劍頗爲相似,便哄騙你說是木髓劍,不過是擡高其身價,藉以讓你得些心理平衡罷了。什麼天上地下沒有幾把,什麼天命之火,我九靈不過是三元宮廚房總管,你且想想,我會有如此不世寶物,會懂得何謂天命之火麼?”
九靈說得言辭懇切,且又合情合理,張翼軫心中掠過一絲疑慮,雖然對於九靈方纔的一時失態心生猜測,但細心一想只怕他說地也是實話。九靈一身修爲不過人仙之境,連聲風劍其內的火之靈性都無法感應而知,如何知曉什麼天命之火?此劍即便是不世寶物,或許也不過是九靈偶而得之,又轉贈他手。以九靈和身份和修爲,不知此劍來歷也實屬正常。
低頭一想,便從身上取出一物。交與九靈說道:“請將此物轉贈靈性掌門,雖說若用來對付羅遠公,定是無用。但若有魔門宵小前來尋三元宮麻煩,也可抵擋一二。”
九靈接過,觸手柔軟,入手猶如一團絲錦,定睛一看,卻是一張精緻異常的小網,一下想起此物來歷。脫口而出:“天羅
“正是!天羅網跟隨我多日,並無用處,不如留在三元宮中,也算一件寶物。就算三元宮如今不認我這名弟子,我卻不敢自絕於三元宮,是以此事還請九靈道長代爲辦妥。”
九靈頓時一臉肅然,鄭重點頭:“翼軫儘管放心。天羅網一定親手交到靈性掌門手中。定不負重託。翼軫此舉,靈性掌門即便仍不信你所言,心中也會寬慰幾分。”
靈空卻是撇嘴說道:“靈性其人,生性固執,信奉典籍,不知一絲變通。上仙之言。對他而言如同天音,小小地一張天羅網,不會讓他有所改觀。”
張翼軫卻是淡然一笑,說道:“盡人事,聽天命,我不求他人皆尊我敬我,但求做事無愧於心即可。說到寶物,師傅,我還有一物贈你……”
反手又從身上取出一物。正是上次華山蓮落峰之戰。真平暗中相贈地萬千絲。將萬千絲一把放到靈空手中,張翼軫調侃說道:“真平道長之心。便如此法寶一般,萬千柔絲,萬千囑託。”
靈空竟是臉色一紅,隨即又變回懶散之態,隨手將萬千絲藏到身上,說道:“你卻錯了,翼軫,真平道長十多年前欠我黃金百兩,如今利滾利,要是細算起來,往少裡說也有數萬兩之多。她情知無力償還,就贈我錦帕一塊,意思便是,讓我這酒糟鼻發癢之時,可以用來擦擦鼻子,這樣便可時常記掛她地好,省得再尋她討債!”
這靈空還是一如既往地胡扯一通,張翼軫只好笑笑,又說:“既如此,師傅你現今又無處容身,不如便隨我一起護送嬋兒到無天山,以後再往何處,到時再定不遲,你意下如何?”
靈空哈哈一笑,得意地說道:“眼下翼軫修行有成,爲師自然欣慰,一切聽從你的安排就是。想當初我特意前往臨海縣城尋你,就是用我未卜先知的無上神通推算得出,翼軫日後定當修爲大成,所以才收你爲徒……”
又來了,張翼軫忙咳嗽一聲,打斷靈空地吹噓,向九靈拱手說道:“既如此,我等這便告辭,九靈道長,後會有期!”
九靈點頭應道:“也好,也好,也總有云開日出之時,翼軫你且忍耐一時,也莫要只圖一時之快,與道門中人結仇。修道之人向來敬重上仙,被羅遠公誤導也情有可原,切莫傷及他人性命。還有……”
九靈一頓,卻又轉向靈空說道,“靈空老兒,畫兒被你煉化之事並非由我所傳,乃是最早由靈悟所說。信與不信暫且由你,總之,老道我不過是燒火做飯之人,本不該管份外之閒事,只是承蒙翼軫看重,說不得也要管上一管。”
說完,揮手向衆人打了個招呼,不再說話,轉身徑直揚長而去!
片刻之間,九靈地身影便消失在山路婉轉之間,空留山風陣陣,隨後一陣雲霧吹來,更將山路也全然遮掩在內,只覺峰迴路轉之處,仍是迷霧重重,不見來路不知歸路。
對九靈所言,張翼軫心中雖有疑惑不解之處,倒也並未多想。前後照應一番,想起當初在華山蓮落峰,吳沛所說如何將畫兒劫走一事,只怕倒也屬實。只是爲何靈悟會意外傳出靈空攜帶畫兒潛逃且要將畫兒煉化地謊話,卻也令人費解。
又想起青丘不知所終,心中也不免有些不安。又暗中感應一二,仍無一絲迴應。若非不是青丘離他過於遙遠,便是青丘已然自行將神識之中的萬火之精煉化,自然,還有一種可能便青丘早已身死。只是眼下也無法可想,張翼軫只好略過不想,只願青丘安然無事。早日真身化身合二爲一,也好再次想見之際,向他問起千年舊事。
至於灰袍人究竟何人。張翼軫越想越覺疑惑,心中難免惴測,卻不再認定來人便是靈動。畢竟以來人之修爲竟可嚇跑羅遠公,一年多前靈動不過是地仙之境,現今絕無如此修爲!只是此人爲何不殺羅遠公又救下衆人,倒也好生令人費解。
紅枕終入魔門且修爲大漲,再無重回道門的可能,此等情景也令張翼軫愧疚難安。而羅遠公更是晉身飛仙之境,天下道門已無人可敵。即便他不假借上仙之名,橫掃天下道門也不在話下,爲何還按兵不動?且聽天媼子所說,世間竟還有天魔隱世不出,這世間誰人又可敵天魔之威?別說天魔,一個羅遠公便可令世間力量失衡,以如此魔人在世間橫行。爲何天庭坐視不理?
一時思緒紛飛。亂想一通,卻又不得要領,不免頭疼!更不用提山重水複卻仍是迷霧重重的親生父母真相!
呆立片刻,怔怔望了三元宮方向少時,心道如今的三元宮倒也鬆懈了許多,他們一行十數人在小妙境上呆了半晌。若非九靈偶經此地,竟無一人得知,也是咄咄怪事。恐怕也是無人認爲他張翼軫還有膽敢來小妙境一遊,是以根本無人留意小妙境可有異動。
前思後想一番,張翼軫拿定了主意,回身對戴嬋兒說道:“嬋兒,我等這便啓程,一刻不停趕往無天山。長路漫漫,正好路途之上。將你所經之事細細向我道來。你說可好?”
戴嬋兒見張翼軫一臉熱切之意,不忍拂他好意。卻是說道:“也好……不過翼軫你若有要事要辦,倒也不必特意護送我一程!”
張翼軫自是瞧出戴嬋兒淡漠之意,心中驚詫,當着衆人之面卻又不好相問,正要說些什麼,卻聽靈空急急插話說道:“眼下重中之重之事便要安全護送嬋兒到無天山,正好我也聽說無天山有諸多好玩之處,可以乘機遊玩一番,怎麼,無喜公主不歡迎我這老道不成?”
“歡迎之至!靈空道長駕臨無天山,所有金翅鳥定當都敬你大恩大德!”戴嬋兒對靈空卻是格外禮敬三分。
靈空當即喜形於色,嘿嘿一笑,說道:“如此甚好,不過前往無天山卻要路經北海,那北海龍王卻不太友善,前些日子將我綁在龍宮之中,一押數月,害得我如今一聽北海之名便心驚膽戰……翼軫,你能打過北海龍王麼?”
張翼軫一聽頓時一驚,忙問:“此話怎講?師傅,那北海龍王爲何要將你綁去?究竟出了何事?”
靈空卻不回答,搖頭說道:“我等還是立刻動身爲好,一路之上,有的是時間絮叨一番。翼軫,且帶爲師飛往無天山!”
張翼軫見靈空故意賣個關子,閉口不談,心知以靈空性子,定是忍耐不了一時三刻,當下也不強求,轉身與傾穎、畫兒商議一聲,又問戴:“戴,是否歡迎傾穎也隨我一同前往無天山?”
戴臉色一緊,神態頗不自然,隨後卻又慷然答道:“此乃無天山之幸,求之不得!”
張翼軫點頭一笑,招呼衆人一聲,動念間清風激盪,捲起他和靈空飛天而起。
衆人也不甘落後,紛紛升空而起。一行十數人,認定無天山方向,一閃,便疾飛如電一路向北飛去!
正是:
海角天涯,獨月明、驚現伊人芳蹤。北海蒼茫三萬頃,任我天地飄零。海枯石爛,天地無眼,誰問清風輕。幽幽神思,玄妙難與言明。
應念孤單百年,顧影自憐,四海我獨行。滄海桑田清魅影,珠魚一淚難成。盡遊南海,欲行北天,歸來皆匆匆。扣問蒼穹,何日柳暗花明!
《念奴嬌》!
《人間仙路》第四卷終,敬請關注第五卷:小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