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天媼子等人如何收場不提,但說掌門大典完畢之後,張翼軫和戴嬋兒在委羽山山腳下正在交談,忽見靈動和羅遠公等人下山,戴嬋兒也不遲疑,風匿術一經施展,立時將二人身形隱去,若非飛仙以神識感應,一般地仙斷難發現。
待靈動和羅遠公駕雲升空,戴嬋兒隨即施展風行術,悄無聲息地遠遠跟在二人身後。畢竟那羅遠公是成道千年的地仙,且也不得而知他身上是否有那探形尋匿的法寶,還是小心一些爲好。
張翼軫見東海之行成行,按捺住心中的興奮與不安,一言不發地直視前方的靈動和羅遠公,生怕戴嬋兒一不留神便跟丟了。行了小半個時辰,戴嬋兒再看張翼軫還是一副傻呆呆目不轉睛的模樣,“噗哧”一聲笑出聲來。
“翼軫,莫說這二人本來飛得不快,便是二人全力駕雲,也沒有我們金翅鳥的風行術迅疾。要知道,金翅鳥天生善飛,飛行之快比之飛仙也相上下。二人乃是地仙,怎能將我戴嬋兒甩下,哼!”
“再說了,你看二人猶如閒庭信步,不急不躁,似這般飛空,我閉着眼睛也不會跟丟,翼軫,你大可不必這般緊張不安。長路漫漫,你我二人說說笑笑,豈不愜意?”
張翼軫心知戴嬋兒親自陪他前往東海,必有隱情,卻見她始終語帶笑嫣,顧盼生姿,絲毫不見別有心事的樣子,不由地暗暗佩服她的僞裝本領當真一流。這不始終盯着前方二人,確實也覺得渾身酸累,既然戴嬋兒若無其事地談笑風生,自己又何必着了相,計較她的真實目的做什麼?反正她如今不會殺了自己,長路漫漫,說說笑笑也無不可。
當下淡然一笑,四下一望,赫然發現碧空如洗,一望千里,好一派壯觀景象。但見下方山河如棋,人如螞蟻,車馬小如指蓋,再看前方天地相連,一望無際,如此大好山河無限風光,怎不讓人心生豪爽,直感嘆這天道浩渺,人力微小!但若終究修得那無上大道,一步跨入飛仙之境,便可與這浩蕩天地同壽,御風而行,萬里之遙旦夕而至,纔不愧爲男兒本色,纔不負生而爲人一場!
張翼軫遠見靈動和羅遠公駕雲而行,露帶笑容,不時指點江山。又見戴嬋兒不動聲色間帶着他御風而行,輕鬆隨意,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此去東海尋找祖洲,事過之後,不管是否找到親生父母,定要加緊修習道法,早日達到化境修爲,也好終有一日晉身地仙境界。到時以地仙之力,便不再用懼怕天媼子這般魔門中人,還有青丘老兒的幻影術,自然,還有戴嬋兒翻臉無情的生殺威脅。
戴嬋兒見張翼軫一時癡呆,以爲他又發覺下面正是他的家鄉太平村,一時想家才這般癡迷,當下一笑,說道:“翼軫,若是想家,我們便降落下去,停上一停,也無不可。我想只要不過半個時辰,以我的飛天之快,定然不會跟丟……”
呃……被戴嬋兒一說,張翼軫這才低頭一看,果然腳下在連綿的衆山之中,有一個小山村依河而建,河水宛如一條玉帶連綿不斷,被陽光一照,波光粼粼,寧靜而優美。
竟是在太平村上空了,少年的心緒忽而想起家中的爹孃,轉眼間數月不見,二老身體是否安康依然?只一愣神,便又忽然醒悟,眼下斷斷不可回家探望,好不容易得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尋找祖洲,若因一時思鄉之情而誤了大事,到時可就追悔莫及了。
“還是趕路要緊,嬋兒,等我從東海回來,再回家探望不遲……是了,上次你和戴戠被黑衣人關在籠中,以你們神人之神通,飛天遁地無所不能,怎的還會被人困住?”
張翼軫猛然想起,自從戴嬋兒和戴戠從鳥籠逃出,一飛沖天遠走高飛之後,他還尚未和戴嬋兒談及此事。少年也是心中不解,小小的一張網如何能困住在他眼中神通廣大的金翅鳥,倒是咄咄怪事!
戴嬋兒被提起糗事,頓時臉色微變,忍了一忍卻沒有發作,嘻嘻一笑,說道:“也不怕你知道,翼軫,那賊人倒也有些古怪,雖是本領一般,但卻有定風珠、天羅網這般仙家法寶。那定風珠還不算過於稀奇,卻也專門剋制金翅鳥的風聚術。那天羅網卻非世間之物,一般飛仙才可煉製,那黑衣人本是魔門中人,卻爲何會有仙家法寶,倒是怪事!”
卻又想起那鳥籠和定風珠本在張翼軫手中,戴嬋兒臉色大變,直直看着張翼軫,說道:“翼軫,不知那鳥籠你藏在了何處?你不說我倒一時忘了,這般寶物卻在你手中,如今套了我的話去,是不是想以此法寶要脅我?”
“嬋兒多心了,你若不心存殺我之念,我自然沒有害你之意。那鳥籠我只以爲是普通之物,覺得沒用,順手扔了,恐怕現在也知流落到了何處!”
少年這個謊撒得很是一般,以爲戴嬋兒必定追問下去,不料她卻是呆呆愣神,自言自語說道:
“魔人卻有仙人法寶,此事倒是奇了!聽父王講,世間多有隱世不出的高人,修爲可高達飛仙境界,如此看來,莫非這些隱世的飛仙高人,會和魔門有什麼勾結不成?”
聽戴嬋兒這般一說,張翼軫心中也是赫然一驚:飛仙已然壽比天地,還有什麼所求非要與魔門勾結?若真有飛仙介入世間魔門,這些神人和天下道門恐怕再無寧日。
這般一想,不免隱隱擔憂這世間上千年的安寧若被打破,又不知會有多少生靈塗炭?一眼又看到前方的靈動和羅遠公,心中更有疑問:一旦修至地仙便被接引到十洲長居,如此置世間疾苦於不顧,這等成仙只知安逸享樂,只知自求天道不顧世人苦難,成仙又有何用?
不成想戴嬋兒一番自言自語,竟是引得這少年一時感慨萬千,竟對成仙飛昇心生迷茫和不解!
不過二人畢竟都是少年心性,只是稍一思索,卻也都沒有深思,轉眼二人都又略過不提。尤其是戴嬋兒,近來被戴風禁足無天山日久,頗是煩悶,如今得了機會出來四處遊走一番,哪裡還再去想那些煩人之事,隨即拋到腦後,和張翼軫說笑起來。
不知不覺一連向東飛空了大半日,漸漸只見人煙稀少,目光所及之處,多了荒涼和衰敗。又行了兩個時辰,便差不多到了中土的邊緣,舉目四望,到處是高山密林,人跡罕至。山高怕有千丈不止,山林之中多是飛禽走獸,體形龐大,形態各異,與尋常所見大不相同。
看到張翼軫一臉驚訝的樣子,戴嬋兒莞爾一笑,說道:“中土四方,各有東海、南海、北海和西海,凡人難得見到四海,只因中土四周都被這些高山密林所圍,因其山岩石堅硬如鐵,故名鐵圍山。鐵圍山中所產鳥獸皆是巨大無比,凡人一旦踏入,斷難活命,定會成爲鳥獸口中之食。不過這些鳥獸倒也奇怪,只在鐵圍山之中,從不外出傷人。據傳鐵圍山乃是上古時期有一位神通廣大的天仙,爲了避免凡人出海尋得仙人蹤跡妄自丟掉了性命,故而施展無上仙法,將整個中土圍起,除非凡人能夠御劍飛空,纔可有機會出海一見。不過以我看來,這傳言恐怕未必是真。”
第一次聽說如此怪事的張翼軫不由地暗暗稱奇,心道這天仙之境果然不可猜測,似這般移山倒海、平空生山之能,端的是通天徹地之威!若非修道,若非出海遠赴祖洲,哪裡會得知中土雖大,卻被如此險峻的高山密林圍繞。大多凡人終此一生也跨不出中土一步,安居於中土之中,仔細一想,也和籠中鳥兒並無區別。
正這般想時,張翼軫驀然覺得脖子之間一熱,竟是一直掛在脖間的銅鏡生出感應,無端動了一下。怎麼回事?這銅鏡久無動靜,卻在此鐵圍山的上空,忽有反應,莫非這銅鏡和這鐵圍山之間,有什麼聯繫不成?
不過銅鏡只是略微一動,微微發熱了片刻,便又和往常一樣陷入沉寂之中。張翼軫思忖一番又不得要領,只好略過不想。
雄偉的高山和高大的密林竟甚是寬廣,凌空飛行了半個時辰,仍尚未飛出這片不知縱橫幾千裡的鐵圍山。不過慢慢感覺空中的水氣越來越潮溼,隱隱還有一絲腥氣,張翼軫心知,怕是東海就在眼前了。
忽然眼前一亮,同時腳下的鐵圍山陡然間消失不見,就如被一張巨手突兀地擋住,山林如同一隊士兵,前進到此處突然站立不動,不再向前一步。而在此時,張翼軫耳邊卻聽到陣陣波濤拍岸的聲音,定睛一看,只見前方不遠處,碧波萬傾,浩蕩無邊,一直延伸水天相連之處,分不清天和水的界限,只見煙波浩渺,水天一色。
好一個“煙濤微茫信難求”東海!
東海,果然不愧爲四海之首,如此氣象萬千如此森羅萬象,確實讓人嘆爲觀之。張翼軫不禁開口稱讚:“東海之廣,恐怕便是整個中土都有所不及。只怕這東海的龍宮之內,財寶富足,便是擁有整個天下的帝王也是遠遠不及。法寶衆多,就是天下道門齊聚,恐怕也是比之不如。”
戴嬋兒卻聽不得張翼軫誇獎龍宮,哼了一聲,輕蔑地說:“若是財寶富足,天下皆不如無天山。若說法寶衆多,或許龍宮能數上一數,只是也不過爾爾。那龍王生性奢華,凡事過於追求盛大隆重,也是無比俗氣。不過說到法寶,翼軫,你這根棍子倒是不錯,可否借我一觀?”
張翼軫得戴嬋兒萬里相送,雖是用了金錯刀的一個要求,但畢竟二人一路相伴,若是不肯,少年心中過意不去。但若是交與戴嬋兒之手,又心中不安。自從上次戴嬋兒舉手之間便將他扔到傾穎劍下之後,張翼軫再是心底坦蕩,也難免對戴嬋兒心生成見。
戴嬋兒卻是知道張翼軫心中顧慮,眼波流轉,笑意盈盈,說道:“翼軫,恁是膽小,如今你我同行,我豈能害你不成?何況你還是無天山的貴客,手持金錯刀,你當神人的千金一諾只是隨口一說麼?”
話已至此,張翼軫想想也是,便伸手從背後取出棍子,伸手遞了過去。
戴嬋兒嘻嘻一笑,伸手接住,剛一入手突然間臉色大變,身形一晃,竟是站立不穩,便要朝海中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