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要救我?”源勝卿問道。
果心居士點點頭,說:“我先問你個問題,你覺得織田信長此人到底如何?”
信長人到底如何?源勝卿想了想,答道:“在我看來吧,織田信長此人還算是心直口快,偶爾也會有惹人發笑的舉動,有時候言行顯得和平常(倭)人不太一樣。時而溫和時而暴戾,就像難以預料的颱風一樣。但總的來說還算是不錯的。”
前田慶次聽罷嗤笑道:“‘就像難以預料的颱風一樣’?呵呵,比喻的還真是恰到好處啊。不過可不止他一個人像颱風一樣,我們倭人幾乎是個個如此的。”
果心居士聽完源勝卿的評價,略有異議:“看來你看人還是不準啊。”
我又不是算命的,再說怎麼看人叫“準”呢?源勝卿靜候居士發言。
果心居士提出了反駁,說:“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信長,但也聽聞過他的一些事蹟。傳聞此人好奇裝異服招搖過市,常常舉止失態有冒險傾向,作爲弱勢大名竟敢使用‘天下布武’之印,無異於置自己於炭火之上。而且根據慶次的遭遇來看,信長信奉實用主義,不拘禮法,對平庸老臣不施恩寵。依我之見,此人有朝一日能問鼎天下,但因爲行爲出格,其勢不會長久。”
源勝卿聽完這番評價,頓覺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忙問:“那依居士所見,在下現在應該怎麼辦?”
居士笑了笑,道:“其實麼,你本可以先屈居其下,積累功勳聲望和人脈,等到時機恰當,揚旗自立,勢必從者如雲。”
“你這是要我造反啊?”源勝卿驚出一身冷汗。
果心居士不屑一顧地笑了笑,說道:“而今下克上之風盛行,唯有有實力的人能夠被人認可,爲了自己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做的。”源勝卿本來是打算當個大商人安心賺錢的,如今卻被當大名做叛臣,捲入到了政治軍事鬥爭中了。
“那依居士,我應該怎麼辦?”其實他對果心居士說的“爲了自己什麼事情都可以做”還是有些不認可的,畢竟這顯得太卑鄙了。
果心居士又一次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問了一個問題:“依你看,倭人和明國人比之如何?”
“倭人和明國人
比之如何?”前田慶次也很好奇,尤其是答案會從一個明國人嘴裡說出來。
這個問題可着實難住了源勝卿。倭人和明國人自然很不一樣,大部分倭人平民總是穿的破破爛爛、眼神呆滯,但呆滯的表象下又會偶爾流露出狡獪。武士階層則總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可在主君面前又經常畏畏縮縮好似見了貓的老鼠。但正是這樣的武士卻經常以下克上,變成了盤弄耗子的貓,最後又被新一代的老鼠咬斷喉嚨。
正如後來《菊與刀》中所敘述的:日本人生性極其好鬥而又非常溫和;黷武而又愛美;倨傲自尊而又彬彬有禮;頑梗不化而又柔弱善變;馴服而又不願受人擺佈;忠貞而又易於叛變;勇敢而又懦怯;保守而又十分歡迎新的生活方式。
這樣的倭人與飽受儒釋道三家學說所浸染的明國人大不一樣。
源勝卿試着說出區別,但似乎總抓不住要點,講了一通,他只能說道:“其實我也弄不清楚,只能說倭人經常會很極端,而明國人懂得中庸。”
果心居士會心地笑了:“你說的倒是恰到好處啊,我也有這種體會,往往心靜如水的時候卻又想暴跳如雷,而怒不可遏的時候或許看到櫻花飄落又會氣定神閒。也不知道這樣到底是好還是壞。”
前田慶次聽了,也若有所思地說道:“雖然你看起來有些愚笨,但沒想到看問題還是挺有見解的嘛。”
源勝卿也不知道這是誇自己呢還是損自己。
果心居士說道:“你有此等見識,也算是我沒有看走眼,也好,我便給你指條明路。”
源勝卿恭候教誨。果心居士說了三個字:去京都。
“去京都?”
“對,去京都。”果心居士確認了自己的說法。
“可是馬上信長就要上洛了啊。”源勝卿不解。
果心居士向他解釋:“由於連年戰亂,各個家族輪番興衰,有很多浪人和破落的豪族會棲居在京都。而且京都還有各色人物齊聚,其好處數不勝數。即便信長準備上洛,京都會遭受兵災,你在此之前所得到的好處也遠遠大於壞處。”
源勝卿思量着,如果去了京都,按照居士所說,京都人傑地靈,還有許多來自於別的地
方的人物。如果自己能廣泛交際,說不準就能收納幾個得力的助手,將來起事也會容易一點。
“但是光這樣還不行,”果心居士提醒道,“僅僅是去京都和人交際,那最多也就是讓別人知道你這個人而已。若想未來起事,還需要一些別的東西。”
源勝卿忙說道:“願聞其詳。”
“你還需要一個高貴的身份。”
這句話點醒了源勝卿。源勝卿說白了就是個冒着海禁偷渡來的明國人,家裡世代都是小市民,還有個來歷不明的老爹。到了異國他鄉,沒有任何社會資源。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點人脈又因爲種種原因都沒了用處。而倭國村寨林立,自己又沒有蝮蛇道三那樣的陰謀詭計,想要立足還真是難上加難。
“可我不過就是個大明的平民而已,哪來的高貴出身呢?”
果心居士不緊不慢道:“你的姓氏上可以好好做一番文章。”
我的姓氏,能有什麼文章?源勝卿不解。
“源氏?原來如此。”前田慶次畢竟是本地人,一說就明白了。“你可以說你自己是源義經的後人,這樣顯貴的出身就有了。”前田慶次告訴他。
“源義經?”
源義經乃是鎌倉幕府的創建者源賴朝的弟弟,源平合戰期間屢立戰功,一舉奠定了幕府的基礎,但後來由於兄弟之間的猜忌而謀反,戰敗自殺,其子也剛剛出生就被處死了。
經過二人的講述,源勝卿對源義經的經歷唏噓不已。
“你可以說當時源義經的兒子沒有死,而你就是他的後人。”果心居士建議。
“這……”其實源勝卿是不太樂意的,畢竟幼年時遭遇過倭亂,現在要自己假裝是倭人的後代,簡直可以算是認賊作父的行爲。
果心居士似乎看出了源勝卿內心的排斥,說道:“如果你不願意這麼做,那麼起事之日永遠遙遙無期。”
源勝卿知道,倭人的地域意識相當強烈,即便是鄰村的人都會相互歧視,那自然更是不會服從一個明國人的命令的。可如果真的說自己是倭人的後代,那真的就是背叛祖先了。是與非,真的就是一念之間。
源勝卿攥緊了拳頭,猛地捶了下榻榻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