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過了白事錢,在鄉望那裡留下了姓名和亡者之間的關係後,我邁步走進了堂屋。進門靠右,依照規矩是擺放亡者的地方。這裡也不例外,亡者身穿一套壽衣躺在門板上,雙腳的腳踝和雙手的的關節均用尼龍繩給捆緊了。頭部朝着門口,就那麼擺放在堂屋裡。進得門來,我走到亡者身前的蒲團邊跪下,磕了三個頭,點了一炷香後這才起身。而跪在一旁的家屬,則是披麻戴孝的衝我還着禮。
我這個從未打過交道的表舅家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看起來年齡似乎要比我小上那麼一兩歲的樣子,兩個人披着孝服跪在表舅媽的左右,不時輕輕活動一下跪得僵直了的身體和痠痛的膝蓋。其實一個人孝不孝,並不一定是看父母離世時跪得久不久。在我看來,在父母生前多多孝順,要比在他們過世之後跪上一天更難能可貴。在堂屋內坐了片刻,有人端來一杯開水。我接過開水喝了兩口,便準備起身告辭。
“表外甥,明早你表舅出殯,有時間的話過來送送啊。”臨走時,表舅媽忽然開口對我說道。村裡人好個面子,好吧,其實不僅僅是村裡人,全國人都好面子。家裡有個紅白喜事,來的客人越多,場面越大。主家就會覺得自己越有面子,這輩子沒白活。若是客人少了,主家相反還會不高興。村裡人也會說三道四:不是說好打交道麼?怎麼家裡辦事沒幾個人來捧場呢?面子這事情,其實就是個花錢的事情。你要的面子越大,花的錢就越多。而且請的人多了,你欠的人情也就越多。或許在收取人情的時候會讓你感覺到很愉悅,可是等你還人情的時候,我敢肯定你的腦袋一個能有兩個大。
想想就明白了,來的人越多,要擺的酒席送出去的回禮不也越多麼。這些東西,可都是要錢的。要是遇上個大家人口的,人送個百把塊錢的份子,完了來上一桌人,這可就不知道要虧到哪裡去了。所以面子這事,還是適可而止的好。對於沒什麼來往,人家也不欠你人情的人,最好是不要請。人家省了錢,你也省了麻煩。
“哦,好!”本來沒打算過來的,畢竟對於這個遠方的表舅,我還是昨天才從母親的嘴裡知道有這麼個人。只不過人家都張嘴了,我也不好說個不字。回頭輕輕看着表舅媽,我輕聲將事情給應了下來。
“您自己也要多注意身體,年齡大了別跪太久,就讓孩子們多跪一下吧。”看了看錶舅媽都花白了的頭髮,我忍不住勸了她一句。這句話一開口,我很成功的吸引了那兩個遠房表弟妹的仇恨。在他們看來,媽媽滴爲毛要他們跪久一點?我瞥了他們一眼,沒有去理會他們眼中的不滿。
“知道的,表外甥你放心吧,回去之後跟我那老姐姐帶個好。她年齡也大了,儘量少下地幹活吧。你表舅走了我才明白,身體纔是最重要的,錢這東西,多就多用,少就少花。讓我那老姐姐別整天悶在家裡,抽空出門走動走動。”表舅媽緩緩從地上起身,揉着膝蓋將我送到門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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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嘮叨什麼呢?我們累了,膝蓋疼,先去休息一下待會來換你啊。”說話間,表舅的那雙兒女起身朝門口喊了一句,隨後兩人嘻嘻哈哈的上了二樓。見狀我覺得,腦子真是個好東西,可惜他們就是缺了這個好東西。拜託,死的是你們的父親好不好?再苦再累,就不能好好兒的送他走完這最後一程?我輕輕搖了搖頭,對於這種人已經是完全無語。
“讓你見笑了,他們還是孩子,平常養得又嬌氣。”表舅媽嘴角輕輕哆嗦了兩下,然後抹了抹眼角對我說道。
“沒事,孩子嘛!表舅媽,現在來弔唁的人不多,你得空就起身歇歇。表舅的事情且還得兩天忙呢,您可不能給累倒了。”拍了拍表舅媽的手背,安慰了她兩句後我這才轉身向村外走去。孩子?20來歲的東西了,還孩子?特麼犯個大法都夠資格挨槍子兒了,還孩子。我邁步往村外走着,搖搖頭腹誹着。
如今的人變得比以往自私了許多,這事兒擱在以往,家裡的老大是肯定會站出來一力承當。然後老大跪得不行了,老二上。兄弟姐妹們,一準是會齊心協力將父母的喪事料理得妥妥帖帖的。這種事情,在我小時候跟着養父走家串戶的見了不少。怎麼時隔十幾年後,特麼都成這副吊樣了?老母親起身歇口氣,做兒女的還在那裡斤斤計較。他們爹的遺體還擺在那裡呢,倆貨居然還能笑得出來。特麼這事兒是值得一笑的事情麼,簡直就是人渣。
回了家,我將表舅媽的問候轉達給了母親。並且還刻意囑咐了她和父親一句,年齡大了,種不動地就別種了。對於我所表達出來的關心,父母都感覺很欣慰。他們連連點頭應允着我,今後不種地了,就是種種菜。自家種的菜,吃起來放心。還對我說,現在鄉里修了路。路好走了,讓我沒事就回家拿些蔬菜回家。自家的菜,沒有化肥,可以放心吃!就這麼短短的幾句交流,讓我跟家裡人之間的關係又拉近了一些。好吧,我是個缺愛的人。只要對我表示出一點關懷,我都會覺得很感動。
第二天,我天沒亮就從家裡出門了。既然答應了人家要去送葬,那就必須得去。這邊的習俗,送葬的時間都會比較早。基本上早晨6點以前,就會由八腳擡着壽材在村裡繞一圈,各家各戶也都會在門口擺上一個香案,燃放上一掛鞭炮。孝子們這個時候,是應該去對人家下跪作揖以示感謝的。然後呢,就該把壽材擡上車,送到城裡的火葬場進行火化。火化之後,將先人的骨灰裝進骨灰盒,又或者是提前刻意做的小棺材裡帶回家,再由八腳擡着上祖墳山入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