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幾天之後,另一件事情就暫時沖淡了王衝在這方面的思慮。
就在章仇兼瓊以身體不適爲由,在府中休養的時候,大皇子以兵部事關重大,不可無人主持的原由,在朝廷上強力通過,提撥了一名新的人選取代了章仇兼瓊的位置,來暫代兵部尚書一職。
“孔武?”
異域王府之中,王衝收到消息,也不由皺起了眉頭。
大皇子的行動比他想像的還要快得多,章仇兼瓊遇襲,身上兵符受到覬覦,纔剛剛“休養”在家,大皇子就讓人取代了他的位置。雖然兵部尚書一職關係重大,而且章仇兼瓊也還在任,就算是大皇子也不可能剝奪他的職位,但是讓人暫代兵部尚書一職,是完全可以的。
而且,通過這種方式,大皇子也一樣可以達到自己的目地。
不過,真正讓王衝在意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孔武”這個名字。
“想不到,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
那一剎那,王衝的眉宇間掠過一絲深深的陰霾。
王衝知道這個孔武,在兵部之中,他幾乎待了一輩子的時間,他此生最大的目標,就是坐上兵部尚書的位置。只可惜,剛進入兵部的時候,他的資歷根本不夠,兵部尚書也輪不到他做。到後來,老尚書退位,孔武在兵部資歷極深,他本來以爲自己有機會,結果沒想到,章仇兼瓊橫插一腳,讓他功敗垂成。
而孔武如今已經有四五十歲了,按照規矩,再往後,他就越發沒有可能了。所以當年大皇子就利用了這一點,將孔武招募到了自己身邊。在大皇子身邊,孔武絕對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角色。
他對兵部以及軍伍的方方面面,都非常瞭解,如果沒有孔武,大皇子的叛亂肯定沒有那麼輕易的進行。
“沒有兵符,就沒有辦法輕易的調動兵馬,至少沒有辦法調動大皇子想要的那麼多兵馬,所以纔會想到孔武嗎?”
王衝仰起頭,心中暗暗道。
雖然沒有章仇兼瓊身上的兵符,但兵部通過行政命令,依然可以變相,或者說部分達到兵符的效果。
而讓王衝在意的還不止是這個,孔武性格比較暴戾、兇猛,當年在軍伍中的時候,據說就曾經懲罰部下,甚至使用了烙鐵之刑,後來入了兵部,收斂許多,但江山易改,秉性難易,朝廷那邊否定他,和這也有關係。
更何況,這麼多年的不得意,等待了這麼多年的兵部尚書,卻一次又一次的失利,在孔武的內心深處早已積累了許多的戾氣。所以才導致後來的叛亂兵殺性極重,導致這麼多的傷亡。
如果讓孔武順利做上代兵部尚書的位置,將來還不知道引發多少的流血。而且,章仇兼瓊剛剛託病在家,大皇子明顯就是利用了這一點。現在就算章仇兼瓊重新出來,大皇子那邊也不會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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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該去做了!”
王衝心中閃過這道念頭,放下信箋,很快站起身來。最近京師中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令人應接不暇,也該出去走走散散心了。
“張雀,給我準備一輛馬車。”
“是,王爺!”
一個聲音很快從殿外響起,片刻之後,王衝那輛華麗的金色袞龍圖案馬車很快離開了王府。
“糖葫蘆啦,買糖葫蘆!又甜又好吃的糖葫蘆!”
“客官,你買我的,我的胡凳做工精美,用料紮實,買我的絕對不會有錯!”
“肉包子了,新鮮出爐的肉包子!”
……
京師之中,一陣陣喧鬧的叫賣聲不斷從四面八方傳來,街巷之中行人如織,一片熱鬧。對於即將到來的動亂和危險,他們完全還一無所知。
想到此處,王衝忍不住心中長長一嘆。從大唐立國到現在,百姓安居樂業,這種安靜祥和的情景已經不知道維持了多長的時間,御辱於外,化解所有的危險,保護中土神州這些無辜的百姓,這就是王衝以及一代又一代重臣武將前仆後繼,想要維護和做到的事情。
等到三王之亂,京師喋血,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將化爲虛無。一想到這裡,就令王衝心中感慨不已,心中也越發的堅定了信念。
“一定要阻止這場災難!”
王衝心中暗暗道。
馬車在整個京師裡漫無目的的轉了一圈,王衝腦海中思緒翩翩,瞬息之間彷彿有千萬道思緒,但仔細審視,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就在這種渾渾噩噩之中,時間緩緩消逝,等到王衝回過神來的時候,馬車已經駛出了京師,離開了城門口。
“叩!叩!叩!”
突然,一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從外面傳來。
“進來!”
王衝回過神來,迴應了一句。
很快,馬車的木門打開,一道熟悉的身影風塵僕僕,帶着一股清風,在王衝的對面坐了下來。那人形容俊美,儀表堂堂,身上雖然穿着一身便衣,但是身軀筆挺,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揮斥方遒的威嚴氣度。
就算是朝中的重臣與之相比,也要遜色一籌。如果有其他人在場,必定會驚呼不已,因爲眼前的人影,不是別人,正是收到大皇子命令,從西北解職,調回京師擔任左羽林大將軍的安西大都護高仙芝。
從收到命令到現在,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按道理,高仙芝應該早就抵達了,但不知爲什麼,直到現在纔有消息。
“久等了吧。”
看着對面的王衝,高仙芝開口道。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面,眼前的少年和他印象中相比,成熟了許多,也穩重了許多,而且眉宇之間,總是透露着一絲深深的凝重,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雖然人在西域,但是高仙芝也知道,王衝身上壓力重重,整個帝國上到朝堂,下到邊陲,所有的壓力全部都壓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特別是宋王倒下,這種壓力就更重了。有的時候,不特別去留意的話,都會不經意的忽略到,王衝還只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
“也就剛到一會兒!”
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高仙芝,王衝微微一笑道,神情之中沒有絲毫的驚詫和意外。事實上,他本來就是收到了高仙芝的信函,特地在這裡等他的。
“其他人呢?”
王衝道。
“京師之中人多嘴雜,我已經安排他們沿着另外一條道路回京師,我比他們的腳程快一些,等我們這次會面之後,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
高仙芝開口道。兩個人一個是朝廷的親王,一個是朝廷的一等國公,同時兩個人還都是軍伍之中擁有巨大影響力的帝國大將,這種私下的會面是很容易給人留下口實,引發朝臣彈劾的。而且時過境遷,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兩人身份敏感,已經不可能再像怛羅斯之戰那樣隨隨便便的會面了。
“封大人呢?”
王衝問道。王衝口中的封大人自然就是封常清了,高仙芝和封常清有着出生入死的友誼,整個大唐都知道“帝國雙璧”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但是這一次回來,高仙芝的身旁卻並沒有看到封常清的蹤跡。
“這一次回京,我把他留在了西域,等那裡一切安排妥當,再返回京師。”
聽到王衝的話,高仙芝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
王衝聞言大爲意外,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這一次整個西域變化太大了,先是王衝磧西大都護的位置被裁撤,緊接着就連高仙芝也不能避免。
從磧西往西,一直到蔥嶺一帶,甚至遠到大食帝國的呼羅珊一帶,王沖和高仙芝曾經並肩作戰,付出無數心血和將士性命,好不容易爭取過來的大片領土,如今早已前功盡棄,要麼迴歸到了大食帝國手中,要麼陷入一片混亂。
高仙芝做了多年的安西大都護,對那裡畢竟有着深厚的感情,如今雖然被調回,但心中畢竟還是放心不下,特意把封常清留在了後方,主持局面。雖然不再是西域的最高長官,但是憑藉在西域以及軍中的多年影響,封常清要想掌控後方,穩定整個西域的局勢,應該不是多大的問題,畢竟這本來就是他的強項。
“對了,宋王那裡怎麼樣?”
沉默片刻,高仙芝很快開口道。
“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但是依然不容樂觀,到現在爲止,他身上的毒性還是沒有祛除,躺在病牀上還是無法行動,而且很容易感到疲憊,基本上朝堂上的事情,我們都不會特意送到宋王那裡了。”
王衝開口道。
“宋王……,外界傳聞,出事之前,大皇子曾經單獨拜訪過他,但是那次會談,似乎不歡而散,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高仙芝問道。
一瞬間,氣氛凝固,馬車內,一片死寂。
聽到高仙芝的話,王衝頓時沉默下來,兩人雖然談論的是宋王,但是王衝知道他想問什麼。
“唉!”
這一次沒等王衝回答,馬車裡頓時響起一聲長長的嘆息,高仙芝擡起頭,神情唏噓不已:
“看來,你也和我一樣,心裡都有着同樣的想法。”
王衝雖然沒有開口,但是對於高仙芝來說,當一件事情遲疑的時候,本身就已經說明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