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名儒門弟子得令,拆開信封,迅速唸了起來:
“諜組傳來消息,他們發現異域王的人找了一個獵戶,從他那裡買了一頭狼!而且這件事情是由王衝麾下的親信蘇世玄親自負責的。”
“哦?”
李君羨的毛筆一頓,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什麼時候的事情?”
“三天前!那頭狼被籠子裝着,已經送到了京師,由蘇世玄帶人專門看守。”
那名儒門弟子躬身道。
李君羨放下毛筆,眼中頓時露出鄭重的神色。兵儒之爭正是最激烈的時候,而王衝作爲這場風暴的中心,他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了儒門這邊的嚴密關注。而他身邊的那些親信,也是儒門的重點關注對象,蘇世玄,許科儀,薛千軍……,所有這些人在儒門那邊都有詳盡的資料,王衝一般不會出動他們,而如果出動他們,一定不是小事。
“諜組的竹鏡說,這件事情非常可疑,如果僅僅是購買一頭狼或者是虎,根本用不着蘇世玄親自出動,所以特意回報上來,請公子指示!”
殿下的儒門弟子沉聲道。
李君羨沒有說話,微微擡起頭來,眼中露出了思忖的神色。
“所以,……是叢林法則嗎?”
李君羨喃喃自語,目光深邃無比。
王衝的《強權即真理》在京師傳得沸沸揚揚,喧囂塵上。當初爲了對付王衝,李君羨派人買了大量的《強權即真理》,也因此對王衝書中的理論瞭如指掌,而“叢林法則”就是其中最出名的幾道理論之一。
虎吞狼,狼吃羊,這是動物界的法則,天經地義,王衝在這個時候買一頭狼來,目的已經不問自知。
“傳我命令,立即從西域替我找幾名最厲害的馴獸師,我要他們替我弄幾頭虎,弄幾頭狼,再弄幾頭羊,不管是虎還是羊,所有的動物關在一起之後,都必須和諧共處。記住了,只要異域王那邊放出那頭狼,你們就讓那些馴獸師把那些虎狼關進一個籠子,全部放出來。虎不吞狼,狼不吃羊,到時候我看他還有何話可說。”
李君羨沉聲道。西域之地和中土不同,特別是叢林往西,大食條支等國,有些極其的馴獸師,可以將虎狼之類的猛獸馴的服服貼貼,就算把羊、狗之類送到它們嘴邊,它們也絕對不會吃。
王衝在書中說,叢林法則,自然之理。到時候,必然無話可說。
“是!屬下遵命!”
殿下的儒門弟子聽令,很快轉身離去。
只是短短時間內,整個王家,包括王衝麾下的蘇世玄等人,全部成了儒門的重點關注對象。兵儒之爭,非同小可,如今正是關鍵時刻。儒門一側根本不敢大意。
……
且不提儒門那邊的動靜,僅僅是半天的時間,青龍街,京師最繁華的鬧市之一。
“轟!”
一根柱子重重的轟下,數十名工匠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同時施工,開始搭建一個臺子。而臺子還未搭成,轟,一根巨大的旗子插在旁邊,上書幾個大字“異域王”。而緊隨其後,轟,又是一根旗子紮下。不過這一次不同,白色的旗子龍飛鳳舞,上面寫了幾個大字“強權即真理”,在風中獵錯作舞。
“譁!”
這幾個大字一出現,四面八方一片譁然,無數的百姓紛紛蜂涌而來。
“讓一讓,讓我看看!快讓我看看!”
人羣一片喧鬧。儘管以前沒有聽過,但是現在的京師,包括大唐九州各郡,就沒有不知道“強權即真理”這幾個字的。特別是李君羨的《仁義說》和《禽獸論》出臺之後,這場風暴更是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注意。
雖然大家表面上不說,但是私底下,就連京師的世家權貴們都在緊張的關注着這件事情的進展。
“報!”
“異域王那邊有動作了!”
這邊,青龍街上纔剛剛插第一根樁子,一名儒門子弟立即跨馬,奔馳而去,將消息傳到了少章參事府。
“終於開始了嗎?”
李君羨雙眼微眯,陡的從大殿中站了起來。在這種敏感時期,只要是和《強權即真理》沾上邊,就沒有小事。
“現在都已經這麼明目張膽了嗎?哼,準備一下,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聲音一落,李君羨衣袍一撩,立即跨過門檻,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
青龍街,做爲京師最繁華的幾條街之一,大街兩旁鱗次櫛比,各種酒樓、茶樓、茶館,數不勝數,一個個裝修的都是雕樑畫棟,金壁輝煌,恢宏無比。而京師中,聲名赫赫的廣鶴樓,便也矗立在這條街上。
“砰!”
一隻尊貴的靴子陡然跨過門檻,落到了廣鶴樓的門檻之中,而這人才剛剛出現,早有一名小二箭步迎了上來,急急道:
“客官,實在是不好意思,這裡已經客滿了!”
“連我也不行嗎?”
那人寬袍大袖,突然道。
“對不起,實在是……”
那名小二剛開始還想阻攔,但一擡頭,看到面前的人影,臉色一白,陡的變了臉色,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眼前的人不是別人,赫然正是廣鶴樓的主人,姚家家主姚廣異。
“老,老爺!!”
小二兩股戰戰,滿面的驚恐。這回真的是撞了太歲爺了,誰會想到自家的老爺居然會親自出現在這裡。
“下去吧!”
姚廣異擺了擺袖子,淡淡道。
“是,老爺。小的這就去給您安排房間!”
小二神色驚慌,連忙下去。
姚廣異擺擺手,也沒有和他計較,跨過門檻一路朝着通往二樓的樓梯方向走去。
“終於又回來了!”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姚廣異臉色平靜,心中卻微微波動了一下。兵儒之爭,這是超越任何黨爭的大事。這一次,按姚廣異的想法,本來是要留在京師,支援齊王的。畢竟,齊王對這件事情似乎非常上心。
但是身在四方館的姚家老爺子一紙命令,直接就將姚廣異送出了京師,送到了遙遠的邊陲之地。按老爺子的說法,兵儒之爭是刀斧剮身之地,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引火燒身,成爲衆矢之敵。如果姚家是單純的文道世家也就罷了,但是大的世家,無不是同時涉足文武。
助儒家斷兵家,無異於自斷一臂,這種事情,和自戕也差不多了。不如索性離開。
不過,這次兵儒之爭最關鍵的時候,特別是《強權即真理》和《仁義說》兩本書的發佈,將整件事情的影響推至巔峰,再加刑獄寺的事件,齊王被王衝擊敗,這件事情被齊王視爲奇恥大辱。因此,不管不顧,居然強行將姚廣異從邊疆調了回來,想要集中力量壓制王衝。
不過,儘管回到了京師,但姚廣異還是恪儘自家老爺子的話,“能不發聲,儘量不發聲,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全力支持齊王”,所以到現在都還能夠置身事外,沒有牽扯進去。
砰!
剛踏上二樓,剎那間,頓時一陣巨大的聲浪傳入耳中,就好像從一個世界,踏足進入另一個世界一樣。姚廣異擡眼望去,整個二樓,密密麻麻,全都是京師的世家、權貴一流。而只是略微一掃,姚廣異就已經從中看到好幾位朝中的官員了。
“姚大人!”
“姚大人!”
看到姚廣異上來,二樓,衆人心中一凜,紛紛回頭問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姚家是百年大樹,雖然這一代比不得上一代,也沒有王家那麼繁盛。但只要姚老爺子在,姚家的影響就是誰都難以比擬的。
“嗯。”
姚廣異微微頷首,也沒有架子,跟衆人一一打招呼。二樓,早有廣鶴樓的主事上前,彎腰弓背,一路將姚廣異單獨引入到了一間憑欄的,可以眺望那座臺子的房間之中。譁,姚廣異跨進去,剛剛走到欄杆旁,立即怔住了。
對面,隔着一條街,就在另一間酒樓裡,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即躍入眼簾。
“太傅!”
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姚廣異心中猛的一驚。儘管太傅陳邕那邊,已經用一道黑色的簾子遮擋,但姚廣異還是認了出來。
太傅陳邕這是帝師,平常的時候隱於深宮,很少出現在皇宮以外的地方。聖皇甚至專門爲他在皇宮之中建了一個別院。除了諸皇子、皇女的事情,陳邕幾乎對於其他事情,根本不感興趣。
姚廣異也沒有想到,這次兵儒理念之爭,居然會把這位太傅也從深宮之中吸引了出來。
然而這一切還遠沒有開始,姚廣異目光一轉,立即又看到了一道身影。他的身軀筆挺,一動不動,就像一杆大槍一樣紮在那裡。
太子少保,王忠嗣!
姚廣異心中越來越心驚。身份達到姚廣異這種級別,能讓他吃驚的人不多。但太傅和太子少保王忠嗣絕對屬於其中。前者地位崇高,幾乎不在老太師之下,而且某種程度,做爲皇帝的老師,可能還要更高些。
至於太子少保王忠嗣!
這一位是大唐真正的戰神,如果不是急流勇退,他現在的地位恐怕和太宗時代的軍神蘇正臣也差不多。在大唐,這是一位真正的無冕之王,當年不知道傳出多少他的驚人事蹟。就算是現在如日中天,被天子親封的異域王,恐怕也無法和太子少保王忠嗣最如日中天時的威望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