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住他的人是跟他同一個班級的,他認識,眼前這幾個男的都是班級上最調皮的壞學生,雖然這幾個人也抽菸上網,但是他跟他們不一樣,因爲他從來不會打架,從這幾個少年手中提着生鏽發黑的鐵水管就知道。
他們今天的目的,就是他。
他只是愣住了一小會兒,裝成若無其事的往前方走去,但他們卻攔住了他。 “今天又從桑榆回家,兩個人挺浪漫的嘛。”
一個青年訕笑的說着,粗黑的水管砸到他的背後,猝不及防的他啊的慘叫一聲,柔弱的身子板怎麼承受的住這麼一棍,後背傳來火燒似的疼痛,讓他一棍拍倒在地上。
一隻擦得黝黑皮鞋的腳踩在他的頭上,狠狠的擰了擰。
“今天希望是你最後一次送她回家,從今以後,你如果再敢接近桑榆的話,我保證會天天讓你享受這種待遇。”
說話的是一個染着一頭古惑仔的紅髮的青年,嘴裡叼着一根菸,一臉狂傲的對他說着,彷彿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認識這個紅髮青年,是這個學校的名副其實的校霸,他的家境很富裕,在這裡還沒有讀完初三就因爲大家鬧事的原因被學校開除,隨後卻一直活躍在這個學校裡面,不過那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紅髮青年看上了桑榆。
而他今晚攔住他,就是想給他一個教訓。
旁邊的那些那鐵管青年譏笑起來,咒罵着什麼難聽的話對他。
他的黑皮鞋終於從他頭上拿開,卻又狠狠一踢他前面的地上,一層黃泥被紅毛青年踢起來,像是面膜一般的全部敷在他的臉上。
在場所有的人都大笑起來,但卻只有他一個人沉默着,雙手一點點的抹去臉上的泥污垢。
紅毛少年臨走前再次強調了一句話∶最好不要有下次!
說完,他鑽進了旁邊那輛黑色桑塔拉轎車裡面,在勁爆的DJ聲中離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地上按那個姿勢保持了多久,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念頭讓他重新站起來的。
他感到了一絲荒涼,但卻沒有感到害怕,腦中想起桑榆那張清秀美麗的面孔,讓他這顆受冷的心逐漸暖和了許多。
第二天在學校,他依舊跟桑榆保持得很好,只要不是班主任老師的課,兩人幾乎就在一起看書討論學習,他沒有說出昨晚的情況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心裡產生了不想讓她擔心的念頭,這是以前從沒有過在男女之情上有的。
他在班上沒有所謂的熱血的兄弟,在不認識桑榆前只有他一個人獨來獨往,性格也比較孤僻,這次他染上了桑榆,就等於宣佈跟全班的男生結下了怨恨一樣,起碼他是看不到其他的男同學對他友好的,反正他也習慣了。
第二天晚上,他依舊是送下晚自習後騎車送桑榆回家,在回來的路上,紅毛青年果然很守信的在昨天同一地點等待着他。
二話不說,這次真的是一羣只穿下身校褲的少年揮舞着鐵水管狠狠的砸到他的身上,沒有疑問,他被圍毆得趴在地上,也是昨天的那個位置。
他沒有說話,咬着牙,在承受着不斷產生的疼痛。
終於他熬到了這場受苦的結束,校服上多處被打得髒兮兮一身,他用衣袖抹去臉上的泥,微笑的看着前方,走回寢室。
果然,在第二天,細心的桑榆就發現他的身體動起來有些慢,臉色也不是很好,他準備好了事先的理由,告訴桑榆說是昨天不小心在食堂打水進宿舍的時候,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一跤,這所初中寢室裡面是沒有熱水的,只能去學校食堂後面打,再加上他的誠實,桑榆也沒有過多的詢問,趁着吃飯的時間點,桑榆跑去學校外面的衛生院,給他買來了一些治療摔傷的藥物,並囑咐他要嚴格按照說明書上的使用,儘早恢復健康。
接到桑榆爲自己買的藥的那一刻,他的內心瞬間像是點燃上了汽油燃燒一樣的灼熱。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幾天晚上,在送完桑榆回家後,他都遭到了紅毛青年的一頓揍,都是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爲了同樣的一件事情而重複着。
每次他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後,都要露出一個微笑來,然後纔是狼狽不堪的走回學校。
然而這天晚上學校停電了,整個校園陷入了一片黑暗,等了差不多一節課,班主任老師只好宣佈提前下晚自習。
在他送桑榆回家的路上,桑榆顯得有些古怪,支支吾吾的,並不像以前那麼的充滿話題跟他聊得,而今天桑榆沒有說什麼,顯得有些沉默,但卻似乎又有什麼話語想跟他說一樣,當然,他也發覺了桑榆的變化,但卻沒有問她。
終於兩人騎車到了桑榆跟父親的租房前,他下車來。
“快點回家吧。”他柔聲道。
桑榆微低着頭,沒有看他,只是抿抿嘴,沒有說話的在原地站了一分多鐘後,才慢慢轉過身去,推着自行車。
而他也在桑榆轉身的那一瞬間,嘴脣動了動,想要說什麼,但卻還是沒有說出來,他知道,桑榆今天有些不對勁。
他是看着她進去後消失在視野中才轉身往回走的,一路上他沒有抽菸,應桑榆的要求,要戒掉煙跟網絡,專心學習。
然而今天有些古怪的不僅僅是桑榆,連那個紅毛青年今晚居然破天荒的沒有在路上攔下他,這讓他有些驚愕,他走得很慢在路上,直到回到學校寢室,都還沒有看到紅毛青年,校園裡依舊停電漆黑,他爬到自己的鋪位,一閉上眼睛,心裡想的全都是桑榆。
剛纔她到底是怎麼了那個樣子?難道是受委屈了麼?
不應該,桑榆有什麼話都會跟自己說的,不會對自己隱瞞什麼,可是今晚,她到底是怎麼了。
帶着這個疑問中夾雜的不安,他徹夜未眠的思索着。
晨操是六點十分,幾乎天還沒有亮,在學校的大高音喇叭播放着那早已令人厭倦的體操音樂下不得不到草坪集合,還好學校旁邊的居民也都習慣了跟學校一樣的風格,要不然一定會投訴學校大清早就在那裡擾民。
他站在沙子的操場上,有些無力的伸展着雙手雙腳,整體看上去都是那麼懶洋洋的一大羣人,但是做完這趟晨操之後,絕對是沒有了睡意,又得趕着去教室接受一天開始的早自習。
晨操,他沒有看到桑榆,這是他發現桑榆第一次缺席。
等他回到教室,桑榆安安靜靜的坐在座位上,認真的翻閱着書籍,看到她出現的那一刻,他心裡也就落下了許多擔憂。
下課後,他有些迫不及待的來到桑榆面前,詢問她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瞞着自己,桑榆搖搖頭,說沒有。
雖然桑榆表面所說沒有什麼事情,但敏感的他還是從桑榆說話語氣之中發現了一絲的不對勁。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面,每次下晚自習送桑榆回家,在回來的路上再也沒有看到那個紅毛青年在攔着他。
起初他是覺得平靜,沒有他們的騷擾更加的好,但是久而久之,他隱隱約約就覺得有些不安了。
這天晚上,他送完桑榆回家,跟她道了別,就回去,但是他卻走到一半,卻發現那輛紅毛青年開着的黑色桑塔拉轎車正好與自己擦肩而過。
但紅毛青年並沒有看到自己,這段路比較難走,他的車子才走的那麼慢的。
他要去哪裡?
他停下回去的腳步,轉身看着那輛黑色桑塔拉行駛向前方。
這個原本就不關他的事情,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對他的行蹤產生疑問。
最終,他決定走了上去,跟在紅毛青年的車後面。
在那個年代,一般有私人轎車的都是很有錢的身份地位象徵。
車子開得不是很快,他彎着腰,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
十多分鐘後,紅毛青年的車子停在了一棟五層樓高樓面前,紅毛青年走下車,手捧一束把鮮紅的玫瑰花,另外一隻手則提着一大袋子東西,在這棟樓門前按了按門開關,隨後鐵門打開,他走了進去。
突然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棟五層高的樓房,是桑榆跟她爸爸所租的地方,他們父女兩個住在最頂層,桑榆告訴過他的。
趁着鐵門還沒有完全關上,他快步跑到鐵門前,抓着鐵門,然後自己也進了這棟樓裡。
他以前也想進來看看的,但是桑榆說現在還不想讓她爸爸知道這種事情,所以他也就剋制住了,但實際,他只不過是想多跟桑榆多呆在沒有學校的地方而已,很簡單。
樓梯間昏黃的燈光,勉強能照亮上樓的樓梯,牆壁上貼着各種牛皮鮮廣告。
他輕步往上走,數着樓層數。
但他最終所上的樓層還是在四樓樓梯口,就停住了腳步。
桑榆依舊穿着那身藍白校服裝,站在五樓的樓梯口,跟一個人抱在一起,那個人,正是紅毛青年,那束紅玫瑰正捧在桑榆的手中。
桑榆閉着眼睛,臉上泛起一層紅暈,跟紅毛青年緊緊抱在一起。
那一刻,他愣了,真正的愣了,就像瞬間一道驚天炸雷打在他的身上,打掉了他的魂魄,只剩下呆滯的看着。
桑榆這麼久都只有一次的擁抱跟自己,還是在送自行車的那天。
接着,紅毛青年將桑榆按在灰色的牆壁上,歪着頭跟桑榆親吻了起來,桑榆也沒有拒絕。
看到這裡,他呆滯的轉過身去,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
走出這棟樓的時候,他才瘋狂的往前跑着,一路放開喉嚨大聲吼叫着。
天空轟隆一聲響起一道沉悶的巨雷,狂風大作,頃刻間就是豌豆般的雨點從狂暴的天空中潑灑下地面。
雨點打在他的身上,很快就將他乾淨的身體給淋得個溼透,但暴雨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像頭豹子般發瘋的往學校寢室跑着,頭也不回。
這一夜又是徹夜未眠的坐在牀上,很快他就感冒了,喉嚨帶着咳嗽聲。
思索了一晚上的心緒,他決定跟桑榆坦白。
週六,他約出來了桑榆在學校裡,整個學校空無一人,就只有桑榆跟他,兩個人坐在學校的乒乓球桌上。
“你跟那個紅頭髮的……”
是他率先開口說話的,但這第一句話就這麼僵硬在口中沒有完整。
“你都知道了?”
桑榆輕點動下頭,一絲驚愕卻被她強行從臉上抹去,說話語調也小了很多。
“能告訴我爲什麼會跟他在一起?”
“因爲你從來都不在乎我,我對你說過的話你也從來不記得。”
她站到地面,情緒驟然轉變了很多的對他說“你只有你自己所享受跟我在一起的那種樂趣,你有在乎過我麼?”
“我……”
他卡殼了,不知道說什麼,巨大的迷茫感涌入在他心中翻滾着,但卻說不出來。
“你還記得上次學校停電的那天晚上吧,我再一次的告訴你,那天是我的十八歲生日,我拒絕了我的姐妹要爲我慶祝生日,拒絕了重病在牀的父親特意去縣城下館子爲我慶祝,就是想要你給我過,可你呢?什麼都不知道,也許你忘記了,在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說過我的生日的,可是你,只是一時嘴快圖樂,對自己說過的事情根本就是雲煙。”
她是哭着眼淚對他訴說着,聽言他的心像是被什麼刺中一樣的難受。
“那天我失落的回家,本以爲我就要這麼孤獨的過了,但是我想錯了,是他記得我生日,他跟他的那羣兄弟爲我在家精心準備了一個生日宴會,爲我切蛋糕,爲我唱生日歌。”
說道這兒,她哭泣得更加大聲撕心裂肺。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學校停電也是他特意弄的,就是想讓我們停電下晚自習回家,而你呢?你做了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對不起……我……”
他低下頭來,不敢看着她那張被眼淚佔據的臉孔。
“你不用說對不起,那沒有用的。”
她含淚說道。
“那你跟在他在一起了爲什麼還要跟我……”
“因爲我記得對你說過的話,我們要一起考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要讓你好好學習。”
他的心更加痛了,原來她跟自己所說過的話都記得,都在履行着她的承諾,而自己呢,除了送給她一輛自行車以外,什麼都做不到,真的只是圖一時的嘴快而已,自行車的錢也還是哥哥給的。
“你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現在已經是新時代,不是你們那個地主家的規矩,桑榆這樣的女孩不是你這種人能夠擁有的!”
紅毛青年走了過來,將桑榆臉頰的淚水輕輕抹去,將她摟在懷裡。
他呆若木雞般傻傻的看着他們。
“滾吧,你這地主老財!”
紅毛青年狠狠一腳將他踢翻在地上,他摔了一個狗吃屎。
他靜靜的躺在地上,比一條狗都要低下。
“桑榆是我……桑榆是我……”
“是我的………你別想搶走她……”
他的頭顫抖的左右搖晃起來,雙眼睜得圓,嘴脣裡像發瘋般的唸叨着。
“啊!”
紅毛青年慘叫一聲,身體瞬間失去力量般的從桑榆懷中趴在地下,他已經站了起來,手中拿着一塊石頭,原本這塊石頭是不帶血的,他面無表情的站着。
桑榆驚恐的擡起頭來,尖叫一聲。
“劉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