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無雲,萬籟俱寂。
平涼驛驛站之內,結束了一日的喧囂,在此深夜之時,已然頗爲寧靜。
驛站正中間一片連綿大通鋪房舍內,打呼嚕之聲此起彼伏。
這邊是供下人、僕役和一些護衛之流休息的所在,而在這片連綿的通鋪房舍後方,則有前後幾處安靜的院落,那是供豪富之家或者宦遊的官人所住的。
這處驛站建立於前朝,格局基本也比較簡單,左側多是倉庫,用來囤房貨物,當然也有幾間房舍,用來住人,便於看守貨物。右側則是騾馬牲口之類的棚架,設有飲水槽和草料等區域。
此時,連綿的通鋪房舍前,一陣細微的開門聲悄然響起。
一個身影偷偷從門縫之內溜了出來,又小心翼翼地關好門,身形靈動如狸貓。
這個人影溜出了房門之後,先是左右查探了一番,眼見四下無人,幾個縱躍,來到了通鋪前方的一處小院內。
這處小院是驛站的胥吏們所住,迎來送往,操持站內大小事務。
啪啪——
小院的一間房間內,輕微的叩門聲響起。
門內一個老卒悄然打開門,看清楚了來人,快速打開門,將門外之人讓了進去,接着又左右掃視了一眼,再次關上房門。
“龐總旗!”
那老卒關上門後,衝着來人躬身行了一禮。
龐元生一身短打樵夫裝扮,隨意地擺了擺手,那老卒會意,當即在幽暗的房間內領路,又朝前走了幾步,摸索到了一處暗門打開。
一點微光傳出,裡間卻是一間密室,龐元生邁步走了進去。
房間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木桌和兩條木椅,然後又有一盞油燈點亮着。
此外,就是桌上擺放的一些筆墨之類的文房用具。
在桌旁,早有一人端坐在那裡,見着龐元生進來,躬身行了一禮,用沙啞的聲音道:“總旗!”
那是個年齡約莫在二十一二歲的青年,相貌尋常,只是體魄頗爲健壯,看得出是常年打熬過身體之人。
龐元生輕輕點點頭,並未與這青年馬上攀談,反而走到桌邊,拿起擺放的筆墨,在一張長短不過兩寸的黃紙上書寫了起來。
“元靖七年,平涼驛,有道人裴姓,通術法,入中州,意向不明。”
眨眼間,幾行簡單的文字書寫在了黃紙之上。
龐元生將那黃紙拿起,輕輕甩幹,而後交給方纔那開門的老卒。
那老卒將黃紙小心翼翼地接過,而後,快速摺疊成了一張紙鶴,接着口中唸唸有詞,須臾間,原本不過是死物的紙鶴微微動彈了起來。
跟着紙鶴的雙翅顫動,宛如活物,張開翅膀飛了起來。
那老卒又打開了密室之中的一個宛如煙囪的小小通道,伸手一指,那紙鶴便鑽入其中,眨眼間飛了出去。
龐元生眼看那紙鶴已然飛離了密室,這才無聲地送了一口氣,臉上隱隱有幾分愧疚之色,隨即又似呢喃低語般搖搖頭,“裴兄弟,職司所在,還請勿怪。”
“此人是總旗的相識?”
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龐元生轉頭望了一眼做在身旁的青年,輕輕頷首:“我與他曾在越州,鬥過一方草頭毛神,算是好男兒。”
跟着龐元生又幽幽嘆了句,“只是,如今但凡進入中州的奇人異士,都需留心備註,又要嚴查諸方邪祟,私不廢公,自也是要將他報上去。”
“屬下明白。”
說話的青年抱了抱拳,面露鄭重。
“那邊好。”
龐元生又點了點頭,跟着朝青年問道:“冉撫,你可是察覺這歷程趙家有異?”
兩人白日裡在驛站前有過簡單的照面,只是當時人多口雜,不過是約定了相見的暗號,具體如何情況,龐元生心中也不清楚。
“確實如此。”
被龐元生稱呼爲冉撫的青年點了點頭,“我在歷城被這趙家招做家丁,前番也幫着搬家運貨,未曾覺察出來什麼,可這一趟所運的傢俬貨物……”
“是有污穢氣息?”
龐元生試探性地問了一句,稍稍蹙眉,“我白日裡所見幾人,似神態萎靡,顯然是被陰寒氣息侵蝕的緣故。”
白日裡在驛站門前,裴楚能夠看出歷城趙家之人中,有些似感染了陰寒之氣,
龐元生雖未修道法,但他有禁妖司秘法所制之藥水,塗抹雙眼可見陰邪,自然也察覺得出一二。
且他常年與陰邪之物打交道,即便身邊未曾有環首直刀示警,天生的敏銳感應也超過常人。
“龐總旗,具體我也不知該如何說。”
冉撫面露難色,稍稍皺了下眉頭,接着道,“我奉命查探各家搬遷大戶,以防有宵小混入中州,這歷城趙家我混進去的時日尚短,只是覺察有異,可其中究竟到底是如何情況,尚不清楚。”
“無妨。”
龐元生輕輕頷首,冉撫是安插在歷城的禁妖司力士,雖頭腦機敏,但禁妖司部署周遭到底時間較短,下屬之人能夠發現一些異常已經是不容易了。
如今中州地界,但凡進入者,其實在悄然無聲之間就已經被禁妖、鎮魔二司的人所監控。
其中,兩司的下屬一些小旗、力士,多數都散在瞭如安平城、歷城,又或者其他圍繞着中州之外的城鎮,但凡有前往中州的人馬,鎮魔司之人多半都會混在其中,摸查根腳。
而在中州地界之後,又設立有第二層第三層,兩相配合,或明或暗,監察各路人馬。
這等工作量其實算是極爲龐大,畢竟中州地界幅員廣闊,每日往來不知多少人。
好在如今禁妖司和鎮魔司人手全面收縮,方纔能夠勉強做到這一點,藉助秘法和底下的人手,多層盤查。
昔年兩司一南一北,都在外間鎮壓妖魔鬼魅,可謂是暗中的龐然大物,完全龜縮中州之後,很快就設立了層層密不透風的暗網。
“這一月裡,光我們在平涼驛就查出了七次邪物,江老,還需警醒一些。”
龐元生沉吟了一陣,朝着一旁方纔施展了一手術法的老卒說道。
“屬下會多加留意。”那老卒拱了拱手。
龐元生又望向旁邊的青年冉撫,說道:“歷程趙家既然有異,你先帶我去看他們此次所攜帶之貨物。以免到了涼龍縣縣城,出了事情,影響安寧。”
其實查探貨物這種事情,多數車馬在行經城池的時候,都必不可少。
但有一點,就是豪門富戶,或者官員,一般人手根本無法查探。
且要繞過明面上的查探,多的是各種手段繞開,甚至一些危險之物,其實根本無所謂進城,只要進入中州地界,就已算是他們的職司範圍。
再加上,他們的職司就是在暗處粉碎一些不爲人知的陰暗之事,若是讓一些事情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即便有功也是過。
“總旗且隨我來。”
冉撫聽完龐元生的指示,也不猶豫,當即站起身。
兩人出了密室,又悄然離開了這老卒所在的房間,一路貼牆行走。
他倆都是有武藝在身之輩,龐元生比之一般武舉人還要勝出三分,冉撫這名鎮魔司的小旗力士,也有武秀才的水平。
這是二百年禁妖、鎮魔二司的底蘊所在,其中最底層的之輩,不是懂江湖術法有特意之處,就是起碼也有武秀才的武藝。
而這些人一旦得了甲馬符箭,再配合上蘊藏龍虎氣的環首直刀,有千百之數,行軍陣之法,就足以讓剿滅大多數的妖魔巢穴。
轉眼間,兩人就來到了一站所在的貨倉,熟門熟路地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