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韓信死

第463章 韓信死

韓信順利與井陘關外的幷州黃巾主力匯合。

只是比原計劃,晚了足足一天一夜……

……

夕陽似火,點燃大河粼粼波光。

韓信佇立在大河東岸,波光在他硬朗而陰沉的面頰上跳躍着,彷彿他並不是站在一條大河之畔,而是立在一片火海之前。

他定定的眺望着對岸,眺望着……他們來的路。

這條大河名叫微水,乃是滹沱河支流,位於井陘關以西三十里外。

他們來時,曾在河西案安營紮寨,雄心萬丈、磨刀霍霍,誓要踏破井陘關、突進華東平原,復天軍鼎盛之勢!

如今,他們在河東岸安營寨扎,在被李信死皮賴臉的糾纏了一天一夜後,他們已經失去逃出生天的最後機會。

想他韓信,自徐州投奔任帥始,南征北戰數十,歷經千山萬水,何成想過,區區一條名不經傳的小溪流,竟會成爲他韓信的生死界限?

韓信嘲諷的挑了挑脣角,慢慢的合上雙眼,腦海中如同走馬燈一般的回望自己這一生。

敗亡已近在咫尺。

他心頭卻無有多少歇斯底里的瘋狂情緒,唯有些許不甘與苦澀之意,盤旋心頭、揮之不去。

高明如他,縱使局勢脫離了他的控制,生死成敗也絕非一朝一夕之間易位。

他全程目睹了,漢王是如何一步一步將他置之於死地。

也全程目睹了,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進了這死地中。

他只是無力扭轉而已……

技不如人,他韓信願賭服輸!

“大帥!”

一名將領戰戰兢兢的出現在他的身旁,單膝點地道:“賊將李信又開始整軍列陣,再不渡河,晚矣啊!”

韓信沒睜眼,淡淡的詢問道:“爾等可願爲家禽,俯首引頸受戮?”

將領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大帥……”

韓信加重了語氣:“某家問你,爾等可願爲家禽,俯首引頸受戮?”

將領垂下頭顱,大聲迴應道:“回大帥,末將不願!”

韓信終於睜開雙眼,面色威嚴的低喝道:“不願就去整軍列陣,某已有佈置,只待時機一到便可反敗爲勝……此戰,某家親自爲諸君擂鼓助威!”

將領心有疑慮,忍不住微微揚起臉,用餘光偷偷看了韓信一眼:‘我讀書少,大帥您可別騙我,咱都落得這步田地了,您還有後手?’

他本能的不信,但出於對韓信往日逢戰必勝的彪悍戰績的信任,他的理智還是選擇了信任。

畢竟韓信還要親自爲大軍擂鼓助威,若大軍再敗,他也逃不掉不是?

將領領命退下。

韓信面無表情的目送他的背影遠去,眼神冷硬得就如同凍土中的石礫。

他的確佈置了後手,在撤回埋伏於井陘關外的那八萬主力之時,他留下了五千精兵,攜帶了大量天軍旌旗埋伏在山林裡。

但凡陳刀領兵出關,配合李信、項羽合圍,那一支精兵就能奪取井陘關,爲他們打開一條生路……

只可惜,他今天收到了很多的情報。

唯獨沒有陳刀部準備出關的情報。

不過他並不太在意。

這本身就只是一顆閒子,若能建功自是意外之喜。

若不能建功,局勢也不會變得更壞了……

一切,聽天由命吧!

韓信最後看了一眼夕陽,轉身往帥帳行去,沒走幾步,餘光忽然瞥見遠處一羣士卒在偷偷摸摸的跪拜大河,後方還有不少士卒在旁觀。

他心下大感不悅,按着佩劍大步走到這羣士卒面前,怒聲呵斥道:“爾等豈敢亂我軍心!不懼死耶!”

一干黃巾士卒被韓信的突然出現,嚇了一大跳,其中一名膽大的士卒見其怒不可遏之色,裝着膽子回覆道:“大帥,俺們這可不是在亂軍心哩,這條河當地人都管它叫太平河,與俺們太平天軍是一家哩,俺們這是在求河神爺爺保佑俺們打勝仗……”(背水一戰古戰場,確名太平河)

韓信怔了怔,木然的扭頭看向這條平平無奇的大河。

‘太平河太平道,太平道太平河……’

他在心裡低低的唸誦着這兩句話,不知怎麼的,心頭突然憑空蹦出一個念頭來:‘這一關,怕是過不去了!’

……

“萬勝、萬勝、萬勝!!”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雄壯的呼喊聲,震動四野。

那廂的李信,親自披掛上陣,統率七萬虎賁軍進攻韓信部本陣。

這廂的韓信,亦是頂盔摜甲,親自爲十萬幷州黃巾軍擂鼓助威。

沒有試探!

沒有僵持!

戰鬥一打響,就直接推進了有進無退、有我無敵的你死活我階段!

兩支大軍如同針尖對麥芒,逆着敵軍衝鋒的人流瘋狂的向前穿插!

明明是血肉之軀的碰撞聲,卻發出了好似千百馬車對撞的悶沉轟鳴聲……

兩軍鏖戰一刻鐘,李信帶着五千短兵,成功撕開了幷州黃巾軍前鋒軍陣,帶着帥旗切入敵陣。

戰場之上與敵搏殺的虎賁軍將士們見狀無不大感振奮,戰場之上“萬勝”的高呼聲,首次壓下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高呼聲!

將臺上擂鼓的韓信見狀,不慌不忙的放下手裡的鼓槌,拔出佩劍重重向前一揮。

“嗚……”

蒼涼的號角聲響徹太平河畔,兩個萬人級步兵方陣應聲向前,以犄角之勢頂住李信勢如破竹的衝鋒勢頭。

迎風飄蕩的李字帥旗,很快便如陷泥潭,進退艱難!

‘大漢雙壁?’

他輕蔑的看了一眼那杆焉頭耷腦的李字帥旗,對李信這種拋下大軍指揮權、自甘墮落做一馬前卒的本末倒置行爲,很是不屑:“匹夫之勇,何足懼哉!”

說來也巧,他的話音剛落,就聽一陣滾雷般的馬蹄聲自北方傳來。

他舉目向北方望去,就見到一股奔騰的洪水,浩浩蕩蕩的朝着戰場涌而來。

那是戰馬,成千上萬匹戰馬形成的洪流!

韓信依舊不爲所動,心頭甚至還在嘲弄着,此番三面合圍之策若是由他韓信來部署,他就算是用腳當腦子,也能安排得比這等蠢材自殺式的直來直去進攻,高明數十倍!

‘百萬帶甲之士,可堪一戰之將,唯漢王也!’

他轉身向北,呼嘯的北風攜來戰馬的腥臊體臭,一杆黑底紅字、迎風張牙舞爪的項字大旗,隨着騎兵洪流飛速接近,漸漸出現在了韓信的視界當中。

“韓信小兒,認得幽州項羽否!”

只聽到一聲仿若虎嘯震山崗般的咆哮聲,一道身披銀白甲冑,騎跨在一匹神駿烏騅馬上的英武彪漢,手提着一杆大戟衝出,一騎當先的衝向他大軍左翼。

韓信見了來人,面無表情的擰了擰脖子,目光冷漠得就像是在看一條夾着尾巴衝他亂吠的喪家犬。

“嗡。”

萬千弓弦的強勁顫動聲,匯聚成了一聲宛如悶雷炸響般的低鳴。

下一秒,上萬支箭矢升空,形成的箭雨,如同蝗蟲過境般遮天蔽日……

與此同時,黃巾軍左翼向難平移,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鹿角、衝車。

那銀甲猛將夾在箭雨與拒馬陣中間,就如同螻蟻般渺小、不值一提!

韓信是從來都不屑這些莽夫的,但此刻見了這麼一幕,卻忍不住微微挑了挑薄薄的脣角。

‘幽州項羽?’

‘爾是不是以爲,某還會出陣與爾大戰三百回合?’

‘大人,時代變了……’

在他欣賞的注視之中,箭雨朝着那銀甲猛將以及他身後的騎兵先鋒,當頭罩下去。

然而一馬當先的項羽,面對這連晚霞都遮蔽的密集箭雨亦沒有絲毫的慌亂,他高高的舉起手中破城戟,一身本就堪比魔鬼筋肉人的剽悍肌肉忽然再度膨脹了兩圈:“天若有環天當塌!”

怒嘯聲落下的一瞬間,粗大的破城戟上陡然炸開一道耀眼的雷霆,那雷霆就如同海中的珊瑚樹一般,一化百、百化萬,彷彿一顆獨木成林的雷霆巨木,在剎那間將整座戰場照耀得纖毫畢現!

將要落下的箭雨,被這近乎天災般的恐怖招式一衝……直接就沒了!

只剩下漫天塵埃。

代表着方纔有一萬多弓箭手,齊心協力攢射出了一波箭雨!

韓信:(⊙⊙)

大,大人,時代是什麼時候變的?

然而這還沒完!

一戟拍散萬箭齊發的項羽,在所有幷州黃巾軍兵卒的注視之下,再度舉起了破城戟,對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拒馬陣,再次一戟斬下:“地若有把地亦塌!”

破城戟斬下,再度爆發出一道亮瞎所有人的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擊掠過半座戰場。

如果說,先前他拍碎箭雨的那一戟,給人的感覺是極致的狂暴。

那麼,他現在斬出的這一戟,給人的感覺就是極致的鋒銳!

大地都能給他這一戟梳箇中分的那種鋒利!

佇立於將臺之上的韓信,雙目剛剛恢復視力,就見到那廂密不透風的拒馬陣,已經變成了一對木屑,一條血肉四濺的血腥直線,從拒馬陣那邊筆直的延伸到了這邊將臺。

他都還來得及驚駭,耳邊就聽到“咔嚓”的一聲,近在咫尺的清脆聲響。

他木然的一扭頭,就見到自己的韓字帥旗,從中折斷,上半截迎面朝自己砸來。

韓信:w(Д)w

太,太他娘欺負人了!

“嘭”。

韓信被自己的帥旗砸了一個四腳朝天。

而下方的十餘萬幷州黃巾軍,無論是參戰的還是沒參戰的,都被項羽這兩戟給嚇得肝膽俱喪,連對手都已經在自己身上捅出幾個血窟窿了,都沒能反應過來……

爲什麼虎賁軍的將士們不怕?

廢話!

他們不認得項羽,還能不認得項羽那杆標準的大漢制式將旗,以及項羽身後的龍驤師嗎?

“某乃幽州項羽,擋某者死!”

項羽縱馬,順着他一戟殺出的血路衝入幷州黃巾軍陣中,馬踏萬軍如履平地、揮戟殺人如入無人之境!

灌嬰指揮龍驤師緊隨其後,一邊揮動馬刀大開殺戒,一邊扯着喉嚨奮力高呼着:“棄兵跪地投降者,不殺!”

一衆龍驤師騎兵紛紛有樣學樣,個個一邊麻利收割人頭,一邊扯着喉嚨奮力高呼:“棄兵跪地投降者,不殺!”

戰場另一頭的李信聽到灌嬰等人的高呼聲,亦是如夢初醒,麻利的一槍捅穿前方敵將的胸膛,單臂一擰大槍將其從馬背上挑起來,好似旌旗般挑着血漿噴濺的屍體,高呼道:“棄兵跪地投降者,不殺!”

逼降?

這羣殺胚哪有那個好心!

這不過是圍三闕一之法,給這些幷州黃巾軍一條生路,他們就不會狗急跳牆、頑抗到底!

否則,十二萬幷州黃巾軍,他們得殺到什麼時候?

一邊是如狼似虎、殺人如麻的漢軍惡漢們恫嚇。

一邊是隻要放下兵器跪地投降就能活命的誘惑。

團結一心、向死求生的十二萬幷州黃巾軍,迅速分裂成了投降與頑抗兩個陣營。

而且隨着虎賁軍與龍驤師有意識的放過那些跪地投降的黃巾軍兵卒,專挑那些死硬份子砍殺,投降的黃巾軍越來越多。

連韓信拼命的爬起來高聲疾呼,都再也沒能挽回一敗塗地的局面。

“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也,非戰之罪!”

韓信看着周遭奔涌過來的漢軍兵卒,面色慘然的拔出佩劍架到自己的脖子上,而後眼神複雜之極的再度回望天邊殘存的最後一抹晚霞。

這錦繡山河,還未看夠啊!

“韓帥且慢!”

就在韓信即將拉動佩劍割斷自己的咽喉之時,一聲急切的高呼聲遠遠出來。

他定睛一看,就見一名身穿黑色將軍鎧、渾身血污、手提一杆烏沉沉鐵槍的中年漢將,縱馬朝着這邊衝過來。

他面無表情的俯視着這名漢將,看着他縱馬衝到將臺之下,看着他將戰馬與鐵槍交於侍衛,看着他孤身一人快步登上將臺。

“某李信,見過韓帥!”

李信很是客氣的向韓信抱拳道。

論痛恨韓信,漢軍當中無人比李信更甚。

但論對韓信的敬佩,漢軍當中同樣無人比李信更甚。

他做足了禮數,韓信卻只是一臉鄙夷的看着眼前這名手下敗將,嘶啞的詢問道:“留某家一命,乃是漢王殿下之令,還是你李信自作主張?”

李信怔了怔,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幾息後才道:“只要韓帥肯歸降吾大漢,某定能向吾王請得旨意,重用韓帥!”

其他事可以瞎編亂造。

事涉王令,李信豈敢瞎編亂造?

而且也是此刻聽韓信提起此事之後,他才陡然反應過來,自家大王的確是從來都未曾提起過要招降韓信。

韓信面色緩和了些許,輕笑道:“李帥好意,某心領了,若還能有來生,某願與李帥並肩作戰。”

李信擰着眉頭看着他,嘆息道:“何必呢?以伱的才能,我都能不計前嫌,更何況吾王乎?”

韓信面色淡漠看着他,平靜的說:“某與李帥不同,李帥乃逐兔之將,有兔可逐兔、無兔可看家,而某乃獵虎之將,有虎自獵虎、無虎便噬主,漢王殿下雖富有四海,麾下卻無有某家立錐之地!”

或許人總是到了死到臨頭之際,就會突然看清楚很多很多,以前從未看清楚的事。

比如現在,韓信環顧自己這一生時,就突然發現,自己的結局其實早就註定了,無論是誰得了天下,都不會放過自己……裂土封王,或許從來就只是一個看似觸手可及,實則遙不可及的夢!

李信沉默以對。

這個話題,他既不知該如何作答,也不敢作答!

韓信也沒指着他能作答,緩緩合上了雙眼,輕聲道:“煩請李帥將某家首級上呈漢王殿下,代某家向漢王殿下說上一句:某敗得心服口服!”

李信看着眼前的韓信,都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嘆息,只得抱拳道:“送韓帥!”

韓信點了點頭,手中佩劍乾脆利落的往右一拉,而後劍身點地,一縷鮮血順着雪亮的劍刃緩緩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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