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實力相當、棋逢對手的大軍,全力以赴的打了半晌,正要決出勝負之時,卻突然崩出來一支生力軍來,給其中一方來了一出前後夾擊……這種行爲這就好比什麼呢?
就好比兩個武林高手,比拼內力比拼到關鍵之時,突然不知打哪兒崩出一個老六,一言不發的抄起兩把小匕首就是一招腎擊,不講武德的狠狠捅在了其中一人的腰子上!
這誰頂得住?
哪個武林高手經得起這樣的考驗?
勝負之爭,在陳勝帶着七萬八千生力軍,從百越蠻夷後方切入戰場之時,就已經再沒有任何懸念了。
陳勝萬夫莫擋的那一劍,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十四萬搏浪軍對七萬百越聯軍的屠殺,從正午一直持續到了傍晚。
而直到大半個月後,都還有追殺百越潰兵的搏浪軍勇士,提着臭烘烘的人頭回來找部隊。
不是搏浪軍的人,很難理解到底是怎樣的動力在支撐着他們,違背生理極限和心理極限,在剛剛打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之後,在剛剛翻山越嶺的奔襲了四十餘里之後,還能追逐着潰逃的百越蠻夷,幾十裡、上百里、幾百裡……
沒有人知道,追得最遠的牲口,到底追了多遠。
反正在後來的很多很多年裡,龐邑方圓百里內的百姓們,都時常能收到到這些可愛的搏浪軍將士們,隔着時空長河寄出來的禮物。
種着地呢,一鋤頭下去,刨一具白骨來,定睛一看,喲,藤甲?砸了砸了,埋回去還能肥地呢。
打着魚呢,一網拉起來,拉出一具白骨來,定眼一看,噫,斷髮?丟……算了,還是丟進山林吧。
……
一日之間,百越聯軍三路合圍龐邑之役,一敗塗地!
十二萬百越青壯,逃回越地者,不足一萬。
乃百越人近三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慘敗!
消息傳開之後,連桂林郡郴縣那八萬南越聯軍都聞風喪膽,連夜撤回了越地。
漢王之名,也隨着這些逃竄回越地的百越殘兵敗將,迅速傳遍越地,其兇威赫赫,小兒聞漢王之名敢不敢夜啼!
百越人都謂,漢王不似廉頗。
廉頗之策,重在守土。
漢王之謀,重在殺生!
而龐邑一役的前後在傳遍九州之後,陳勝的“殺神”之名,正式取代“亂陳賊子、商賈小兒”等等一系列貶義諢號,成爲他唯一的外號!
特別是那些曾經與陳勝交過手的豪傑諸侯,都像是直到這時才陡然反應過來,那漢王跟自己打得時候,的確是留了手的啊!
不信你瞅漢王打僞齊,域外妖族摻合,僞齊國滅、呂氏屠族!
漢王打百越,一日之間屠殺百越十一萬聯軍,殺得百越人一聽到“漢王”這倆字兒就尿頻!
反觀九州內戰,漢王跟誰打好像都是點到爲止,贏了就贏了,既不牽連統兵大將之族,也不曾難爲過低層的士卒………
從這之後。
四鄰蠻夷無論私下找上九州哪一位諸侯豪傑,那人第一反應都是:“賊子安敢害我!”
華夏一統、九州同胞的概念,真正開始深入人心。
也是從這之後。
所有與陳勝交戰的統兵大將,雖仍是盡心竭力、智計百出以求勝利。
但再無人敢將那些上不得檯面的髒路數,往陳勝身上招呼……
……
一碗渾濁的酒漿,灑在了廉頗老將軍的墓碑前。
陳勝放下酒碗,一臉陽光的笑道:“老將軍,百越人退了、荊州守住了、搏浪軍的底子也保住了,您老安心歇着吧,別操心了……”
他放下手裡的酒碗,轉過身。
在他身後,以田榮、吳芮、共敖、孔藂、陳賀爲首的一大票搏浪軍將校,面色複雜的望着他。
陳勝目光緩緩掃過這過大部分他都叫得出名字的將校,和煦的笑道:“咋的,我好好的漢王不做,非得留下給你們做將軍你們才樂意唄?”
衆將校齊齊抱拳回道:“末將不敢!”
陳勝笑了笑,溫和的說道:“話呢,昨晚我已經都給你們說得差不多了,只要你們不與我大漢爲敵、只要你們還抗擊百越蠻夷一日,荊州便歸屬你們搏浪軍統轄一日,若是不會治理地方,我大漢還可以派出官吏搭建官府,替你們治理荊州,你們只管拿着賦稅和糧食,安心打百越就成。”
吳芮左右看了看,暗自把心一橫,一步上前大聲道:“上將軍爲何不邀吾搏浪軍十四萬兒郎入大漢耶,可是上將軍還嫌棄我等不爭氣?”
田榮、共敖、孔藂、陳賀等人聽言,齊齊鄙視的瞅了一眼吳芮的背影,心知這廝爲了抱陳勝那條江湖豪情俠膽柔腸之大腿,已經是一點臉兒都不準備要了!
然鄙視完了,他們卻又整齊劃一的齊齊擡眼看向陳勝……這個問題,他們也想知道!
陳勝笑了笑,搖頭道:“激將法而已,列位不必往心裡去,在我心裡,列位都是保家衛國的鐵錚錚好漢,我敬佩你們,當然也想邀請列位入我大漢,大家夥兒再一起並肩作戰,還天下朗朗乾坤、開九州萬世太平!”
“但這個話,不能是現在說,也不能由我來說,那對列位來說不公平,也辱沒了我陳勝的氣量。”
“後續我大漢會有官吏前來,就貴軍歸入我大漢作戰序列問題,與列位磋商,到時候列位有何要求,儘管向他提,當然,他要覺得有何過份之處,也肯定會反駁!”
“但那是我大漢與貴軍之間的公事,無關我等袍澤之誼!”
衆將校聞言,無不面露恍然之色,看陳勝的目光,越發的敬佩了。
他們很清楚,龐邑一役,陳勝一戰封神,在軍中的威望,直追已故將主廉老將軍,只要他開口說上一句‘搏浪軍即刻歸入大漢治下’,他們這些主將是答應得答應,不答應捏着鼻子也得答應!…
但陳勝沒有這麼做,連提都沒提過這個事。
若非吳芮不要臉的撲上去抱陳勝的大腿,他們還真以爲陳勝是嫌棄他們不爭氣……
雖然,現在聽完陳勝的安排後,他們一致覺得陳勝的做法,有種‘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之感。
但他們心頭都跟明鏡兒一樣……這個,就叫做尊重!
田榮豪邁的大笑道:“那咱們可就先說好了啊,買賣不成仁義在,就算是我們搏浪軍歸入大漢這事兒談不成,往後爺們到了陳縣,漢王殿下也不能吝嗇賞某一碗酒吃!”
陳勝笑着微微頷首道:“我大漢已遷到至揚州金陵,往後想討酒喝,就得來金陵了!”
田榮當即抱拳正色道:“一言爲定!”
陳勝抱拳還禮:“一言爲定!”
田榮話畢,共敖一步上前,畢恭畢敬的抱拳道:“請教上將軍,上將軍迴歸大漢之後,何人可暫代上將軍之職?”
一言出,在場的衆多將校都齊齊扭頭看向他,一雙雙眼睛裡的濃郁古怪意味,分明是在說:‘沒想到啊,共敖你個濃眉大眼的……’
陳勝移動目光掃視當場。
田榮低着頭,自知不是那塊料。
共敖的頭低下去,就沒擡起來。
吳芮左看右看,一臉的欲言又止。
孔藂面露沉思之色,目光閃爍。
陳賀也如吳芮一般左看又看,眼神中透着幾分忐忑之意。
陳勝沉吟了幾息後,開口道:“孔將軍用兵文武相濟、四平八穩,頗有大家之風,可坐鎮中軍、執掌兵權,只是請孔將軍往後多多注意,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沙場征戰,哪怕是錯誤的抉擇,也好過猶豫不決、畏首畏尾!”
所有人的目光一齊望向孔藂,目光之中有驚奇,又有釋然之意。
孔藂可以算得上是龐邑之戰的第二號功臣,若非他指揮七萬兵馬擋住那七萬百越聯軍的兵鋒,將他們的主力盡數糾纏在戰場上,衆使陳勝能帶兵及時趕到,也難畢其功於一役。
陳勝選他接替搏浪軍上將軍之位,驍勇善戰如田榮,也是服氣的。
他們只是有些驚奇,陳勝竟然沒有選吳芮……
孔藂聞言,連忙一步上前,抱拳道:“上將軍教誨,末將銘記於心、沒齒不敢相忘,然末將自知才疏功潛,不足以但當大任,末將請爲副將,代上將軍料理軍務。”
陳勝微不可查的擰了擰眉頭,不耐的道:“你願做誰的副將,那是你的事,我只是說出我的看法……先前戰情如火,我才奪了軍權便宜行事,而今戰事大捷,百越人死的死、逃的逃,我若再強抓兵權不放,底下的將士們該如何看待我,又該如何看待爾等?”
說着,他便揮了揮手道:“走了走了,列位往後得空了,不妨往我大漢金陵一行,我雖不富餘,但列位來,酒管夠、肉管夠……”
他縱身躍起,一道金光閃過,大毛威風凜凜的身姿,出現在他腳下。
衆將校連忙抱拳彎腰,齊聲高呼道:“恭送上將軍!”
聲音傳開,山下軍營中十數萬搏浪軍將士,一窩蜂的從營帳中鑽出來,一擡頭便望見了空中向東方漸漸遠去的一人一鷹。
十數萬搏浪軍將士齊聲高呼道:“恭送上將軍!”
“恭送上將軍!”
“恭送上將軍……”
然而他們不高呼還好,不高呼大毛還只是用飛的。
一高呼,大毛就在陳勝的催促下捲起了一道金色的流光,眨眼間就消失在了東方天際,跟火燒屁股一樣……
“他是真不在乎啊!”
廉頗墓前,吳芮眺望着東方天際那顆金色的流星,一臉懷疑人生的低聲喃喃自語道。
田榮扭過頭看他,眼神中也沒了嘲諷之色,只是苦笑道:“我等較先前合圍龐邑之三路百越蠻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