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麾下之將兵,大都是去歲搏浪軍東進揚州,攻伐黃巾司馬卬部之時,沿路收攏揚州西南諸郡與東南諸郡的縣兵、郡兵,隨軍以作輔兵民夫。”
“自劉季接掌這支輔兵大軍,升任揚州典軍校尉之後,便高舉蕩寇旗,大肆募將招兵,至如今,已聚兵十萬餘。”
“劉季將十萬卒劃分爲左中右三軍,自領中軍將,右將名曰周勃、左將名曰樊會,行軍司馬名曰蕭何,皆乃劉季鄉黨。”
“其人長袖善舞,頗有手段,坐上揚州典軍校尉之職不過數月,而今揚州西南諸郡與東南諸郡,便已有此人仁義賢名流傳……”
陳風闆闆正正的跪坐在火塘前,如數家珍般的向陳勝介紹着劉季軍的構成,包括且不限於劉季軍的兵力、大將,軍營位置、糧倉分佈,以及隱隱與劉邦有捆綁之姿的數個揚州本地世家豪族。
此等詳細得恐怕比劉季本人還要了解他典軍校尉府的情報資料,顯然不可能是一兩日之功。
恐怕自他坐上揚州典軍校尉,執掌周王朝揚州軍事之日,特戰局的大網,就已經悄無聲息向他張開了……
直將一側旁聽的韓非都聽得細思極恐、不寒而慄!
通過陳勝方纔對揚州局勢的陌生感,韓非能夠斷定,陳勝絕對沒有給特戰局下達過探查揚州典軍校尉府的命令……他連揚州典軍校尉是劉季都不知道,怎麼下此王令?
但正因爲陳勝不曾下達過揚州典軍校尉府相關的王令,特戰局仍順手將劉季查了一個底兒朝天、瞭如指掌,若是陳勝下達王令、重點關注,鬼知道特戰局能做到哪個地步!
韓非可知道,陳勝琢磨百家可不是一日兩日了……
陳勝斜倚着憑几聚精會神的傾聽者,一隻手搭在身畔的茶几上,無意識的撥動着茶盞。
自陳風開始仔細介紹劉季的詳細情況,他擰成一團的眉頭就再未鬆開過。
他有點反應不過來,自己好像也就打了個盹兒的疏忽吧?劉邦怎麼就這麼容易拉扯十萬兵馬了?
烏合之衆?
就算是烏合之衆,那也是十萬烏合之衆啊!
這還不是關鍵!
關鍵是劉邦的履歷,陳勝認真聽了一路,愣是連一句與大勝、大捷相關的字眼兒都未曾聽到,就只聽到他的站隊站得有多利索、踩點踩得有多精準……這種人物,也能做十萬兵的將主?
特麼的劉邦現在可是武將啊!
什麼時候,武將不憑戰績、戰功說話,全憑政治手腕晉升了?
陳勝本不至於這麼幼稚、執拗。
着實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想他陳勝自蟠龍寨起兵奪陳郡守之位始,又是種田、又是打仗、又是治理地方,可謂是兢兢業業、如履薄冰,殫精竭慮、夙興夜寐,身先士卒、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纔有了今時今日的基業和實力。
而那劉邦,卻是一件正事都沒幹成,就憑着一手長袖善舞的站隊技巧,愣是兵不血刃、輕輕鬆鬆的就成爲了十萬軍之將主、數郡之地的最高軍事長,這叫陳勝如何能平心靜氣、等閒視之?
這也是陳勝爲什麼會如此忌憚呂政、劉邦這二人。
他們身上這種類似於天命之子的莫名其妙氣運掛,到底有多無解,當真是誰碰誰知道!
雖然陳勝自己也是個掛壁。
但這一點都不妨礙他對掛壁深惡痛絕。
……
靜室之內,陳風與韓非捧着熱氣騰騰的茶盞,安靜的等待陳勝結束思考。
好半晌,陳勝才終於開口,沉聲下令道:“老二,特戰局內啓動三級戒備,嚴密監控太平道與我漢廷接壤的所有交通要道,絕對不要放過任何風吹草動……聽清楚了嗎?我說的是所有交通要道,也就是包括冀州方向的鉅鹿太平道本部,山陽郡方向、碭山方向的徐州任囂部,絕不可有任何遺漏,令敵人有可乘之機!”
頓了頓,不待陳風開口,他便再次強調道:“徐州黃巾軍足有二十多萬卒,精兵不下十萬,而據你特戰局收到的線報,眼下昌邑之內只剩下不到三萬老弱,那麼問題來了,任囂的主力呢?”
“總不能二十多徐州黃巾軍,盡數南下襄助司馬卬攻伐劉季那十萬烏合之衆吧?”
“他劉季配嗎?”
“司馬卬出得起這筆糧秣嗎?”
火塘旁的二人聞言齊齊悚然一驚!
陳風保持着畢恭畢敬之色,只將一雙本就不大的小眼睛微微一眯,透剔而出陰戾之意就取代了憨直之色:“大王之意,此番徐州黃巾軍大肆調動明白,竟是明伐揚州,暗攻我們漢廷?”
“是與不是,多加小心都無大錯!”
陳勝思索着微微搖頭,“實在徐州黃巾軍撤出山陽郡此事,太過蹊蹺,若他太平道和任囂,沒有點其他的算盤,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他自己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佈置在濟陰、樑郡和譙郡一線的蒙恬部十五萬兵馬,撩撥到太平道那道神經了!
否則,就眼下這個太平道與他漢廷合則兩利、侵則兩害的關鍵時間節點,太平道怎麼會失了智的來算計他呢?
總不能是因爲去年他即位大典後那份態度曖昧不明的戰書吧?
‘也難說,宗教瘋子的思維,又豈能是我這種正常人所能揣度的!’
陳勝心道了一句,不知第多少次查漏補缺,尋找他漢廷可能存在的漏洞。
再最後一次確認除非搏浪軍棄百越人而不顧,放水聯合太平道來攻打他漢廷這個最壞的結局,他漢廷着實頂不住之外。
就算是冀、青、徐、揚四州近百萬黃巾軍同時向他發難,同時周王朝暗中與太平道苟合,遣章邯領軍再度捲土從來……
陳勝亦無懼!
真要有那一天,倒黴的到底是他陳勝,還是他周王朝和太平道,還難說!
畢竟陳勝之所以會走得這麼戰戰兢兢、步步爲營,實在是他還有這麼大一塊地盤、這麼多鄉親父老要養活!
這麼說或許有些難聽,但就漢廷現在的情況,還真是陳勝在供養漢廷百姓,而非漢廷百姓在供養他。
假若周王朝和太平道,真逼得他不得不扔下漢廷這塊基業領軍轉戰四方……說不定反倒是替他解開了束縛,勐虎歸山、龍遊大海!
陳勝一點兒也不喜歡自己不擇手段、底線全無的模樣,但他不得不承認,那個狀態下的自己,才配得上食肉動物這四個字。
畢竟,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
陳風沒再多問,起身領命急匆匆的離去。
陳勝仍留在靜室中,用換位思考的方式,將自己先後代入張平、任囂二人的位置上,分別從二人的位置出發,尋找撕開漢廷防禦的方式!
然後站到的角度後,他纔不得不感概,自己簡直就是他媽個天才,自己親自打造的防線,簡直比王八殼子還嚴密!
漢廷九郡,整體呈縱向由北向南分部。
潁川、陳留、陳郡、濟陰、樑郡在北。
汝南、譙郡、弋陽、安豐四郡,在南。
陳郡作爲漢廷中樞之地,位置正好處於南北八郡包圍的中心。
整體上看,漢廷九郡,屁大點的地方,卻有足足三十五萬兵馬守衛(不算屯田軍),這就像是一輛五菱宏光拉開車門,跳下十幾二十條花臂大漢一樣離譜!
似這樣地小兵足的強悍對手,正面強攻,顯然是極其不智的!
很難取得成效不說,一個不小心還容易將自身拖入戰爭的泥潭,難以自拔……
所以,要想快如快出、一擊即中的擊潰他漢廷,唯有擒賊先擒王,派遣精兵穿插陳郡,捉拿他這個漢王!
但這很難,不但得想辦法從拱衛陳郡的兩道防線之中撕開一道口子,動作還必須得極其迅勐。
但有差池,莫說攻不進陳郡,搞不好連自個兒都得被趕來的紅衣軍封鎖在漢廷的核心地域,變成肉包子打狗。
會這般艱難,概因漢廷的防線,乃是一東一西兩路紅衣軍,拱衛陳郡中樞……明面上。
西線,原本是屬於紅衣軍一軍的。
眼下紅衣軍一軍的大部分精力都被荊州的百越入侵之戰牽絆,但無論何時,仍有紅衣軍一軍的四個師,他們沿潁川、安邑一線駐紮。
他們拿着號,等待荊州那邊征戰百越人的兄弟部隊撤回,而後再由南向北的依次遞進也就是剛剛從荊州撤回的部隊就近在安邑周圍休整,原本駐紮在安邑附近的一個師則北上,接手潁川這邊排到號的兄弟部隊的防區和防務,而排到號的部隊,則徑直乘水路南下入荊州參戰。
這個操作手法不單單麻煩,而且還有走冤枉路的嫌疑,但此法卻可最大程度的保證王廷西線,無論何時都至少有五萬紅衣軍精銳收尾!
以紅衣軍一軍的戰鬥力,在經過與百越人交戰的打磨後,已經真正透露出強軍的鋒芒。
普天之下,除幽州軍與搏浪軍之外,沒有任何一支兵馬能一戰擊潰他五萬紅衣軍精銳!
有此虎賁守衛漢廷西線,不說絕對高枕無憂,至少來襲的無論是哪一方兵馬,他們都能撐到援軍趕到!
二十萬大軍是如此。
五十萬大軍亦如此!
很顯然,紅衣軍一軍的戰鬥力,和他們打過的敵軍都說強!
估摸着就是任囂領着他那二十多萬徐州黃巾軍親來,他都不一定有趕在陳勝的援軍抵達之前,攻破那五萬紅衣軍精銳的防線!
此乃漢廷西線。
而漢廷的東線,則是蒙恬統領的紅衣軍二軍十五萬兵馬!
陳勝原本也是準備將二軍這十五萬兵馬,也列入荊州戰場的排隊序列的,但計劃書纔剛寫了個題目,任囂就來了這麼一手……
二軍雖然是新軍,但二軍代軍長蒙恬卻不是新將,二軍的十五萬將士,也大都不是新卒。
二軍的兵卒主體,是陳勝從各個戰場上收攏來的青壯降卒,都是即便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的老卒。
在經歷了整整一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季的新兵訓練後,他們被“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紅衣軍指導綱領指引者,團結到了紅衣軍玄色的“X”形鐮戈戰旗下,組建成了紅衣軍第二軍,以全新的精神面貌,煥發出了職業第二春!
九州或許有軍隊敢小看這支新軍,但任囂顯然不再此列!
畢竟這支新軍的統帥,乃是當初憑藉五萬兗州郡兵拼湊而成的烏合之衆,就整整阻擋了他二十多徐州黃巾軍大半年的蒙恬!
而現在,蒙恬有十五萬兵馬!
蒙恬的背後,還有更能打的陳勝!
這十五萬新軍的周圍,還有更能打的十五萬精銳!
一旦陷入到這支新軍的泥潭中,待到陳勝與他那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紅衣軍趕到,就是死期降臨之時!
連正面突襲這兩道分隔開的防線,都鮮少有軍隊能做到。
至於趁這兩道防線的紅衣軍不備,以閃電戰從正北方或正南方直插陳郡,那操作係數顯然更難,一旦東西兩道防線上的紅衣軍合圍,立成關門打狗,插翅難逃!
更何況,南方還有豫州安邑那兩個師的紅衣軍精銳駐守,南方也過不來。
而北方,明面上的確是只有陳留與陳郡合共一萬五衛戍師將士守衛。
但實則……屯田軍過半數都集中在陳留與陳縣一線,且兵甲裝備早已秘密運抵儲存,需要之時候,陳勝一聲令下,立刻就能裝備一起一支超過八萬人的新軍!
所以……
‘找不到戰機,就創造戰機?’
‘嘶,我說平白無故的,怎麼會拿這種誘惑考驗幹部,原來是拿陽山郡給你阿爸下套!’
陳勝虛起雙眼,目光落在東線的紅衣軍二軍身上。
以他的習慣,若是要派遣部隊攻打陽山郡,定然不會捨近求遠,而是有極大可能性,直接從紅衣軍二軍這邊抽調部隊。
而且有極大可能是抽調……樑郡的部隊!
概因兩郡地處東線防線的中心,樑郡的部隊抽調走後,隨時能從濟陰郡和譙郡防線調集兵馬彌補空虛。
這麼說來……
‘淦,又是碭山,任囂你特麼還真是執着啊,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站起來是吧?’
陳勝心頭無語的罵罵咧咧的想道。
至此,他對太平道的佈局,已掌握了七分!
剩下的那三分,就是此事到底是太平道一家的謀劃呢,還是太平道與周王朝兩家謀劃!
若是太平道一家的謀劃,那麼接下來他就得調遣兵馬,防禦冀州方向的黃巾軍突襲。
若是太平道與周王朝兩家的謀劃,那麼接下來他就得撤回荊州的紅衣軍,預備在潁川迎戰捲土重來的朝廷兵馬……
也不知爲什麼,明明周王朝與太平道聯手的機率極小。
陳勝卻總有一種他們會在自己這裡達成共識的預感!
而預感的來源,自然就是他自立爲王,以及外界流傳的他身懷人皇氣的流言蜚語……